话刚说一半，忽听“啪”的一声，客厅灯灭了。
两个女生吓了一跳，转头去找林又森。
只见他手扶着墙上的开关，对她们埋怨的视线感到由衷困惑：“不是要讲诡异的事么？”
袁溪拿小妙妙砸他，他笑着接住，乖乖坐到她身边去，下巴垫着她的肩。
姚幻舞白他一眼，看着袁道继续说：“那天，我晚上回家已经十点多，一个男的跟着我进了电梯，之前也没在楼里见过，流里流气的，有点像我以前交的那些坏朋友。
“而我妈常说我们孤女寡母住在外面要警惕一些，那会儿我留了个心，没先按钮，想说等这人按完了，我再瞎点个楼层。可电梯门都要关了那人还不动手，还偷偷看了我一眼，我立马就出去了——”
她话音戛然止住，像个三流说书的，非得时不时停顿，卖关子吊起人的胃口。
袁溪盘腿抱着枕头：“然后呢？”
“然后……”姚幻舞跳下地，手脚并用，唱戏一样地演绎起来，“却见那厮也随我出来辽，就在此时，另一部电梯走出一家三口与一老翁和小狗，正要关门之际，说时迟、那时快，本小姐一个箭步冲进去，狂按一通关门键，一口气升到顶楼，最后从楼梯下了七层，徒步回家。”
她走位风骚，动作精准到位，没一套堂鼓小锣大镲子，还真对不起这气势丰沛的表现力，眼神表情活灵活现，难怪那个导演想拉她去演戏。
林又森想她大概又忘了吃药，抱住膝盖，往袁溪身后挪了挪。
而袁溪对她那番操作持认可态度：“女孩子是要警惕一些，宁可多虑，不能大意，万一真遇上什么事，遭罪的都是自己。”
姚幻舞：“进楼得刷业主卡，不知道这人怎么能进来的，我妈也说，她最近出门常感觉被人跟着，有次有个男的在楼下进不了闸机，手上拎着大包小包，就让我妈帮他刷卡，我妈见他是个吊儿郎当的小年轻，想想就没理他。
“我们家前两天刚换了个电子猫眼，还装了报警器，我妈现在反正是有点杯弓蛇影了，但凡家里装个什么东西，要有师傅上门来的，她都让我堂叔提前过来，假装家里有男人。
“她现在整天躺在床上，抱个手机瞧门口的动静，然后告诉我对门住着两个瘦瘦高高的男生，手拉着手出来，嘿嘿，感觉可以看直播的样子。”
袁溪想到些什么，忽将脖子一直：“对啊，我车上也有监控。”
说着就打开手机，“是当初选装的功能，前后都有摄像头，当车身感到一定程度的碰撞就会自动开始录像，然后传到云端……唉，怎么差点忘了还有这个隐藏功能。”她的疲惫一扫而光，“找到了。”
其中一个摄像头装在中央后视镜的背部，平时作为行车记录仪，车子熄火后，会被车身的震动触发开启。
她将手机投屏到电视上，三人做成一排吃瓜。
这隐藏功能也果真不负多花出去的钱，自动录下了长达三分钟的作案过程。
因为只有感受到碰撞才会开始录像，所以视频一开头就是一只大青蛙、不，有个男人像大青蛙一样蹲在引擎盖上，蘸了鲜红的刷子，在挡风玻璃写下一个狂草“鸡”。
这人戴着帽子口罩，穿一身套头卫衣，实在看不出长相，天色过了傍晚，脸就是黑漆漆的一团。
他在车身挥毫泼墨一圈，对着“涂鸦作品”拍了个照就匆匆逃离现场，跑到画面边缘，开走一辆白色的车。
虽然没拍到车牌，但懂车的光凭一个轮廓或尾灯就能认出品牌和型号，林又森一口报出那车型。
“这么缺德的事，肯定是顾渣男找人做的！”姚幻舞已经破了案，“一定是因为上次的事情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而且啊，他们既然能到这么远的地方，说明至少已经跟踪你好几天了，但又找不到机会下手，所以才选在这个既没监控又鸟不拉粪的地方，啊！那那天跟我进电梯的人不会也是他派来的吧？”
袁溪顺着这个思路一想，觉得还挺有道理，可是不是顾培锋确实不好说。
她果断把这段视频发给警察，那边还在值班，很快就回了个【ok，很有用的线索，我们会按车型筛查。】
筛查道路监控是一项繁琐又漫长的工作，当晚未必能有结果。
然而有则小话题已经飞快地挤占了微博一角，在网络的水沟里生根发芽。
不少网友都在路上看到一辆被拖车拖走的、写满了专骂女人的脏话的车，有的人还拍下照片传到网上，大部分的场景都是那车在拖车上。
有一张照片引起了袁溪的注意。
在这张图中，车是停在工地路边、天还没黑透时拍的，结合录像里作案人曾经出现的拍照动作和角度，几乎可以肯定发出这条微博的就是那个人。
而个人居然还@了自己的微博，发了篇小作文的长图，点名道姓指出车主就是一个“叫袁溪的拜金小三”，还有模有样地捏出一段“高端绿茶上位史”。
栽赃袁溪“明茶暗婊”、“插足林又森与前女友的恋情”、“强行索要超跑和粉钻求婚”……
这其中同时满足了“小三”、“绿茶”、“劈腿”、“拜金”等热门的遭骂元素，功效显著，把一众喷子的口水强势吸引过来。
一夜之间，好像所有人都对着这个不甚了解、甚至素未谋面的女人嫉恶如仇。
那个曾经备受追捧的、第一个获得LA奖的亚洲女性、华国新锐女设计师的微博在短短半天之内就沦陷成了网络暴民竞相唾骂的污潭。
她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陌生人的汹涌恶意。
不知什么时候起，网络评论戾气丛生，口水激烈四溅，各种矛盾如病毒一样疯狂滋长，放眼全是喷子。
“小三”两个字就能轻易引起全网公愤，似乎是几万万众的共同的敌人，人们深恶痛疾，用手中键盘主持正义。
在现实中被压抑了的情绪，同时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出口，化作一个个屏幕上的字眼，可以不遗余力地喷发到任何一个人的身上。
哪怕他们一点也不清楚真相，却能完整还原出他们想要的“真相”。
袁溪心情糟糕地关闭了所有消息和评论，没跟林又森说，也没喊他起床，连早饭都没吃就上班去了，在路边扫了辆小单车，慢吞吞地踩着，买了两个包子和五香蛋，坐进办公室把自己藏起来。
林又森醒后也关注到这些事，就一条一条地帮她回骂过去。
不过可想而知，得来的只是不由分说的言语围殴，还被不同的键盘“亲切”问候了祖宗。
林又森逛微博一般就是刷猫、吸狗、看滚滚，从没遇过这等糟心破事。
他一心仰望构思着人类未来的生命形态，没曾想竟也会被尘土里的泥垢糊住了腿，弄烦了心。
他能保护袁溪的人身，却挡不住网上对她语言的攻击，令最爱的人遭到谩骂和侮辱。
昨晚她故作出一副浑不在意的态度，实际上早被那车上的破字弄坏了情绪。
本以为报警就能解决，更不料这事会发酵到网上，完全升级到一种积毁销骨的剧烈程度。
林又森完全没心思去公司，连续鸽了一天的会。
他用自己的实名注册了一个新的微博账号，正在走身份认证的流程，其间给许多去了通电话。
许多与公关公司打过交道，他联络了熟人，那边一个负责人二十分钟就亲自做出回复。
许多转述他的话：“这件事的热度上升太快，八成是有人在后面推动，他们用手段爬了一下那些高赞评论的用户账号，能判断大概率是水军，底下都是买来的评论。”
“所以……”林又森沉下声，“有人在恶意抹黑袁溪。”
“是的。”许多缓缓叹下一口气，又问，“那我这边就找人操作吧，把话题压下去？”
按照社交媒体只有三秒钟记忆的尿性，只要能第一时间将事压住，随着日新月异的翻台率，就很快就能扼制事态的蔓延，让流言蜚语销声匿迹。
可这种方法治标不治本，造谣之辞已经在大众心中扎根，对当事人的伤害不会因为话题的消弭而减少。
不拔除这根毒刺，就不能为袁溪正名。
而且也会放任始作俑者在造谣中伤之后不付代价地全身而退。
林又森沉默片刻：“不压，我要把人拖出来，鞭尸。”
……
……
在林又森的大名微博完成认证之前，第一个为袁溪打抱不平的博主是“幻QUEEN”。
她当晚就看到了那个话题，回家熬夜奋战，整个人坐在电脑前亢奋整宿，硬是熬出了两团黑眼圈，面膜全都白敷了。
而姚将军一腔孤勇血拼到天亮，却没顾及后方失守。
——有人放出她与卓越的亲密偷拍照，还有动图呢。
周末时，卓越从外地片场请假赶来南都与她开房私会，两人在路边搂搂亲亲，然后一路勾搭进了酒店。
其实这事情已经过去几日，早不发晚不发，偏偏选在姚幻舞吸引了大量网友的火力后一触点燃，好像往一潭已经浓得不能更浓的沼气池里丢下一根火柴，然后……
砰——
炸了。
卓越近段时间正在为新戏和任晓珂炒cp，昨天还在微博上甜甜的互动，让人差点以为他俩真成了一对，今天就喂了这么大一暴雷的瓜。
他刚用“见义勇为”造势，就被贴上了“劈腿、作秀、渣男”的标签，对象又是黑历史老客户姚幻舞，营销号们出巢作祟，卓越粉哀鸿遍野，网上一时间四面谴责。
一人唾一口，将本就波涛涌动的湖面掀起千层污水滔天的巨浪。
现在连卓越也被拖下水，他一下掉粉三百万，各大粉头的质问电话一通又一通，俞姐的头也要炸了。
姚幻舞自身难保，再捞不住已经沦陷的袁溪，索性退出关机，上班给死人化妆倒能让心情好些。不会说话、也无法打字的人才最可爱。
没多久，林又森的微博实名认证通过。
短短一小时粉丝破百万，傍晚已过五百万。
晚上八九点，等到了社交媒体的使用高峰时段，他郑重发出一条警告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