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高速上，姚幻舞迫不及待给易红飞打电话：
“师父，昨晚到底怎么回事？那人肚子上为什么会有道疤？”
中控屏上显示着“师父”二字，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秒数足足跳了二十几下，车载音响才轻轻叹了口气：“你还是去看了。”
“师父……”姚幻舞欲言又止，“那边……出了点意外，他们家人也知道了，已经报警了，警察正在调查，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易红飞不答，语气依然没有起伏：“你不用知道，你也什么都不知道，跟警察说实话就好。”
“可是你——”
那边自顾自扣了电话，似乎不觉得这算什么事，也不怕警察去问。
姚幻舞完全不清楚她家在哪儿，直接到公司等她，再想联系时，易红飞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电话微信全不回。
虽然她以前也不回，能不能让她接起电话全靠缘分，可这次给人的感觉不一样：师父要出事了。
易红飞不是坐班，只要她能在有遗体的时候回来完成工作，公司里没人会问她去了哪儿，姚幻舞也不想节外生枝。
隔天，她接到一个电话，自称是明安县刑警队，要她去县公安局了解情况。
姚幻舞明知他们真有其事，却理直气壮地回过去：“现在骗子这么猖狂吗？连警察装！不怕坐牢吗？”
然后把那号码拉黑，手机设置为不接所有陌生来电。
她知道他们不是骗子，只是还没想好怎么面对。
这事儿她跟谁也没说，一个人闷着，心想船到桥头自然直，船要还没到桥头，她一篙都不会动的。
再隔天，县城刑警就直接找到彼岸生命来。
通过派出所门口的监控，他们很轻易就能追踪那个“小三儿”打摩的回殡仪馆的路径，接着拍到了她的南都车牌号，就一路追到南都。
天网之下，什么人都能找。
而他们也不是来抓人的，只是向姚幻舞问几句话。
那会儿她开车去外面吃午饭，许多听说有警察找她，立刻把消息通风报信告诉给姚堂叔。
姚堂叔简直要为这个侄女操碎了心，带好各种躁郁症的证明材料急急忙忙往这儿赶。
来时得知姚幻舞已经和警察关起门来谈话，他被许多匆匆领到休息厅，在门外理了下西装，调整呼吸，平复情绪，然后淡定入内。
在两个民警严肃又充满疑问的的目光中，姚堂叔恢复了安之若素的气度，递上一张名片，自我介绍道：“我是她的律师，也是她的堂叔，可以看下二位的警官证吗？”
两个民警身着便衣，理解他的怀疑，便出示证件。
他们不明白，自己只是来了解个情况，至于调兵遣将地把律师也给找来？怕是这个小姑娘心里有鬼。
而姚幻舞埋怨地盯着老叔叔：“你来干什么？”
姚堂叔确认证件无误，将其还回，小声呵问侄女：“那你又干了什么？怎么又被警察找了？”
“什么都没干啊！”
“什么都没干怎么会——”
“呃咳！”警察轻咳一声打断，开门见山地问向姚幻舞，“你和明安县的夏刚刚是什么关系？”
姚幻舞一摇头道：“我不认识他。”
“那为什么你会出现在他的葬礼上？”
“是么？”
“别耍滑头！”警察严厉起来，“之前给你打过电话，你当我们是诈骗就算了，现在坐到你面前，最好从实交代，我们如果没有掌握确凿的证据是不会特地跑到南都来找你。”
另一人紧接着问：“前天28号有没有去过明安县？”
姚幻舞配合地一点头道：“去了。”
“有没有去过夏刚刚的葬礼？”
她打了个哈欠，砸吧一下嘴，不置可否。
姚幻舞为了朋友可以两肋插刀，面对警察时，偏偏又会犯那种小混混的脾气。
她此刻本想说“你们不都掌握证据了还来问我干什么”，然而“你们不都”四个字刚冒出来，就被堂叔扯了一下胳膊：“好好说话。”
她只得略作夸张地无奈一叹：“是，去过。”
“夏刚刚的父母和他女朋友都说你跟他是在城里认识的，是恋爱关系？”
姚堂叔满脸震惊，一言难尽地看过来：一个卓越还不够你折腾吗！
姚幻舞觉得他表情也太好笑，“嗤”了一声，坐正身体，对警察道：“我怎么会看上那种家伙？跟你们直说了吧，也省的你们问来问去忙半天。”
警察十分不满她的态度，但听说她愿意老实交代，也就不对她的礼貌报什么期待，执笔要记录。
可她又迟迟不开口，掰着手指唉声叹气。
“知道什么就说，夏刚刚的尸检报告出来了，肝脏丢失，初步怀疑是被窃走了器官，你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吗？”
姚堂叔听了大惊，深秋的天里后背发烫，不知姚幻舞怎么会跟这种极端事件牵扯上联系，下意识地把装了病例的袋子往桌上一搁，准备随时抽出来当说辞。
“警官。”他坐不住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看他一眼，没解释，继续对姚幻舞说：
“28号中午，夏刚刚的遗体即将火化，据在场多人称，你与他女友发生争执，意外扯开夏刚刚的寿衣，从而发现他腹部有一道摘取肝脏后留下的缝合伤。
“因为你人在现场，我们是来全面了解情况，并不是怀疑你，但如果你一味遮遮掩掩，只会加深你的嫌疑。”
姚幻舞还在纠结要不要“卖”了师父，不“卖”就是犯法，可那是师父啊，人是冷漠了点，但教给我不少东西，还带着我赚外快呢。
理智叫她说出真相，感情让她对警察扯淡。
姚堂叔取出一袋子证明，递给警察看：“二位，是这样，姚幻舞有时可能行为上不受控制，她患有——”
“叔！”她猛地拍桌站起，扇飞一桌的纸，“不要拿这个说事！躁郁症是什么光荣的好东西吗？干嘛像个奖状似的逢人就说？有意思吗？看着别人同情我，你很高兴吗？
“警察叔叔，你们是不是可怜我？不许可怜我！我不要拿躁郁症当挡箭牌！我是个正常人，我可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姚堂叔无奈地和警察对视一眼，那二人当即有些明白，静静看着她发飙。
姚幻舞最烦他们拿这病说事儿的样子，好像自己是个绝世祸精，非得靠精神病才能摆脱麻烦。
“我已经好很多了，我按时吃药，定期治疗，几乎就能像个正常人一样了，看你们为什么——”她有点无力地两手一摊，“为什么总要提醒我是个病人！拜托你！不要再刺激我了好吗？ok？”
姚堂叔脸色难看地点点头。
姚幻舞重新坐好，捋了下刘海：“这次的事情我有自主意识，我可以说得明白，警察叔叔，我这就跟你们说！”
……
……
“所以……”警察开了录音，同时飞快地记下关键词，一边问道，“这个易红飞你现在也联系不上是么？”
姚幻舞：“是联系不上，但我先声明啊，她平常就那样儿，独来独往，谁也联系不上。”
警察往她面前排开几张照片：“这些照片你看看，27号晚上你见到的两个运送遗体的人，在这些人里吗？”
姚幻舞挨个看仔细，猜他们应该都是那家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摇摇头：“当时走廊里光线暗，我是真没看清，体型也都差不多。”
“这里有易红飞的办公室么？我们想看看。”
“看了也白看，我跟她一间办公室，她几乎没有自己的东西。”
警察坚持要去，之后也果如姚幻舞说得那样，除了一张工牌、更衣柜里一件白大褂、和一盆不知死活的仙人球，就再没易红飞的私人物品。
他们对工牌拍了照、采了指纹，低声交流几句，对姚幻舞道：“保持电话畅通，有问题我们还会联系你。”
明安县警察获得了易红飞这条极为有用的线索，整个人都振奋了，走路的步伐比来时要轻快许多。
许多把他们送到门外，紧接着就找来殡葬业务部的经理，问他关于易红飞在外接私活的事，可经理也不比其他人多知道半点。
许多抄起电话：“叫公关部做好准备，打仗的准备，一旦风向不对，立刻找人压住，易师傅万一真有问题，必须和她撇清干系。”
姚幻舞晃着手走来：“你们就这么落井下石？林总知道吗？”
许多听了很火大，可可爱爱的圆脸生起气来。
“林总在外面忙，我是他的助理，他不在时我代行他的职能。”他加重了语气，“公司现在在关键时期，马上就能拿到临床实验许可证，这个节骨眼不能沾上任何麻烦！”
他气势还挺足，着实把姚幻舞给唬住了，放下这话就走，姚幻舞“略略路”冲他后背做了个恶狠狠的鬼脸。
随后三推四请把姚堂叔给弄走之后，她锁上办公室的门，给易红飞发语音：
“师父啊师父，你到底在哪儿啊？快回话吧，刚才警察来了，我都实话实说了，你可得……”
她不知该说什么，担忧，后悔，无奈，说什么都无济于事，贸然发过去可能还会给师父添麻烦。
接着拇指一斜，把这句划掉，转而问：“师父你在哪儿啊？警察今天来找我了”
本想着信息又会石沉大海，可没过多久，易红飞突然发来一大段文字：
【小舞，你是个好孩子，也许我不擅长表达，但跟你做师徒的这段时间，我挺开心的，看不出来吧。现在遇上的事情，是我咎由自取，我早就知道一定会有个结果在等着，因果注定，你也不用太难过。我的性格不太好，这一生过得实在没意思，不如就这样……算了吧。】
姚幻舞察觉到字里行间里的异样，连忙回复：【你在哪？我们开视频！】
紧接着发去视频邀请，被她拒绝。
易红飞：【我不喜欢跟人见面或视频，也许只有打字的时候，才能多说几句，大概就是你们年轻人说的，社恐。】
【师父……刚才……我把那晚的事情都告诉警察了，你会不会怪我？】
【怎么会？是我叫你那么说实话的，我早有准备，你现在最要做的，就是一定不要自责，好么？】
姚幻舞无端哭了，拨去语音。
本以为她会果断掐断，但那头却显示接通，不过拿起来又是好一会儿的寂静。
“……师父？”
“小舞……你要好好活着。”易红飞笑了两声，她第一次听师父笑，“再见了。”
……
……
那天是南都电影节开幕式，红毯巨星云集，热搜争奇斗艳，互联网上好一片的繁华热闹。
当晚，一条警方通报挤上二十多名的位置：【南都市某小区一女子在阳台自缢身亡】
这条新闻只出现了不到半个小时，热搜排名就一路往下掉，最终被喧嚣的娱乐世界淹没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