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晨曦从酒店的窗帘缝中照了进来，洒在大男孩宽硕结实的后背。
上面交错着淡淡的抓痕。
袁溪穿好衣服，将长发从衣领拢出来，接着去洗漱。
她没想到昨晚会在外面过夜，只用随身带的化妆包补了些淡妆。
出来拿口红时，大男孩被手机闹钟吵醒了，顶着一头鸡窝乱毛，昏昏沉沉地坐在床上揉眼睛，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
见到突然冒出来的袁溪，他整个人抖了个激灵，几乎从床上弹起来。
1米87的大个子，顿时变成了只受惊的懵懂小兽，赶紧把被子裹好，匆匆瞄了一眼被子里面，果然，腰部以下凉飕飕地直窜风。
他心里也跟着一空，又忐忑地看向袁溪，恍然悟出什么道理，深沉地点了点头。
“昨晚喝多了。”袁溪撑着镜前桌，自若地抹起口红，从镜中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不记得了？”
大男孩怔怔望着她，很快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
他到这个酒店参加大学校友聚会，参加者大多是毕业多年的学长学姐，来自各行各业的青年精英。
自己有家小公司，便有幸上了那份“成功青年校友”名单，第一次被邀请。
而眼前又美又A的姐姐，是比自己大五届的美院学姐，当年轰动一时的校花，听说现在当了一家公司的部门总监，是设计界的一号人物。
——他的白月光。
当初她代表公司来校招宣讲时，俘获了一大批迷弟迷妹，大男孩就是万千迷弟中的一个，可惜专业不对口，没能进入那家公司，没想到在校友会遇上了白月光。
昨晚，正经的宴会结束，一些关系好的朋友就到二楼酒吧续摊，其中就有袁溪。
他俩坐在一块喝了几杯，然后就被白月光拎到了楼上。
虽然有些断片，但最关键的事情还能记得许多，他脑中破碎的画面逐渐连接起来，场面好比天雷冲进了地火，结结实实走了两次肾。
“……”
怪不得醒来时有种莫名的酸爽。
大男孩耳朵瞬间红成了两只小灯笼，挺起胸膛，满脸认真地说：“你要对我负责。”
袁溪正涂口红呢，闻言手一滑，红印从嘴角岔了下去。
“诶？”你是不是说反了？
不过目前看来，的确是自己这个姐姐要对年纪小的负责。
而他的表情，好像小奶狗被撸了毛，理直气壮地露出“给我投食”的刁蛮嘴脸，不投就咬人的那种。
她不慌不忙抽了张纸擦掉，又从镜子里看他那傻样儿，忍不住笑了出来，弄得大男孩有些紧张，不自觉滚了滚喉结。
袁溪转身坐在桌上，翘起一双长腿，抱着双臂，用严肃的口气逗他：“你想要我怎么负责？”
男孩挠挠头，抓起手机：“先加微信。”
她不置可否地笑笑，过去拉开了全景床帘，让整个房间沐浴在晨光中。
袁溪看着脚下初醒的半座城市，开口时稍微一滞，一时没想起他的名字，也不想知道，就改口问：“小学弟，昨晚我强迫你了么？”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问，当即摇头：“没有，绝对没有。”
“那是你强迫的我？”
“……应该也没有……吧？”
袁溪抿嘴笑着走来，附身在他额头印下一吻：“既然这样，大家都是成年人，你情我愿的事，没有什么好负责的，一晌贪欢而已，好聚好散吧，就这样。”
心渣如她，根本就是耍赖。
不过这年头的这种事情，哪有什么负责可言？
袁溪说罢，拍拍他的脸，扭头拎起包走了，走时留下话：“哦，帮你叫了早餐，费用不用管，直接走就行。”
大男孩还想追过去说些什么，一起身，从镜中看到光溜溜的自己，突然觉得好冷好害羞，又立马缩回床上，蜷在被子里。
枕着她枕过的枕头，细细感受额上留存的触感，感觉胸腔里有一只兴奋的小公鹿在砰砰乱撞。
传说中的袁溪学姐把自己给……还是我被袁溪学姐给……
他闷声发出了土拨鼠尖叫：啊啊啊啊啊啊！
边滚边叫。
叫完，就立刻拿起手机打电话，瞬间换了副冷峻的神情，嗓音也沉下了几个度：“帮我查一家公司，立刻。”
……
……
袁溪绕路回家换了套衣服，免得被人发现和昨天穿的一样。
不然，袁总监昨晚在外面过夜的事儿就会被传得到处都是，不出两个小时，没准连孩子都有了。
她刚到办公室冲了杯咖啡，上司杜康就敲门进来。
“稀客呀，”她抬眼一瞥，继续盯着屏幕，“什么事能劳动您亲自过来一趟？”
杜康一点儿也不拿自己当外人，坐到她对面，满脸神秘的兴奋：“有个大项目。”
袁溪笑道：“咱们可是精界，一出手哪个不是大项目？”
杜康：“这次不一样，前几年冒出来个新的设计奖，ILADA你知道吧，如果这个项目能赶上那个奖的评选，不光建筑一类，还能填补了精界在景观领域的空白，而这也是甲方提出的要求，要争取获奖。”
ILADA是国际景观建筑设计奖的缩写，又简称LA，由几位相当年轻的新锐建筑师和设计师所联合创立。
短短几年便超越了一众传统设计奖，成为全球景观设计界的奥斯卡，金字塔尖上那万众瞩目的光芒。
袁溪当场来了兴趣，停下手中事：“什么项目？”
杜康一字一顿道：“殡、仪、馆。”
她平静地眨了下眼睛：“继续。”
“殡仪馆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这是林氏保险集团下面一个BOT项目，有政府颁布的特许，起初也没这档子事儿，就是老总的儿子自己创立了一家殡葬公司，你说正常人谁家儿子去干那个？何况是那么一集团太子。
“而这个小林总啊，不光是要做殡仪馆，还要把殡仪馆连同景观和理念做出一些新东西，什么专业化、大规模、生命大数据化，什么意思？这还能把人的生命给大数据了？”
现在各种理念日新月异，恨不得每天都能冒出新的词汇，稍不留神就被时代甩掉一大截。
袁溪也只能猜到一个模糊的轮廓，给出一个“你问我我问谁”的表情。
杜康：“唉，说回这个殡仪馆，据我所知，他们之前找了好几家顶级公司竞标，主案都是业界魁首领头人，可不知什么问题，小林总一个也没看上。
“而今天早上，就在刚刚，商务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说小林总要亲自带人来咱们精界，看这兴师动众的样子，八成是想找我们做。”
袁溪觉得奇怪：“这事儿我听都没听过，为什么点名要来咱们公司？”
杜康两手一拍：“缘分呀，指不定是那小林总在哪边偶然看到了精界的方案，一眼瞧上了咱们的风格呐。
“这个类型的项目公司没做过，国内也鲜少突出殡仪馆这个主题，绝对冷门，但正因它冷，机会就在这里，咱们可得好好把握住。”
“给谁做？”袁溪明知故问。
“齐总的意思呢，是让王旭辉那组做，毕竟他的团队在国际上得过几次奖，很懂怎么去迎合那种风格。”
她听到他的名字就满脸嫌弃：“那你来跟我说什么？”
王旭辉是另一个部门的总监，他年长一些，与袁溪同期进入精界，两人本在同一小组，后来各自做大，各领一个部门，很有竞争之势。
然而很多重大的建筑项目偏向于选择男性主案，袁溪更多负责内部空间和高端店铺的设计。
王旭辉恃才傲物，因为留学念到建筑硕士，拿奖拿到手软，所以总把自己高看一眼，事事都要压过袁溪一头，还偏执地认为建筑是男人的专业，是大事业，至于其他的内部空间、景观、园林，都是辅助建筑的边角料，看不上。
“那些女人也能做。”——他的原话。
袁溪不齿他的目空一切，坚持着自己的原则。
她认为设计无小事，追求精益求精的细节，虽然受到中小型甲方的青睐，但毕竟不是公司的重点业务，近期也传出了部门重组的风声，要把她的小组并入王旭辉的建筑事务部，那就真成了一个辅助。
两方门派在公司里是出了名的不对付，袁溪哪里忍得了在他手低下做事？
可也不得不面对严峻的现实，如果自己不能用实打实的项目来证明自己部门独立的必要性，那估计几个月后，他们部十几号人就得手拉着手，一起垂头丧气地到王旭辉那边报道了，还得做好受气的准备。
杜康局促地搓搓手：“还不因为你是精界的台柱子么，多一个人也多一份人场，哦哦，你还是颜柱，精界最高的颜柱子。”
袁溪翻他一个大白眼：“还不就是想靠我的脸？我告诉你，陪吃饭这种事儿我不会再干第二次了，想想就来气，上次那个陈总什么东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拿我开黄腔，得亏我克制，只是骂了他几句，没往他脑袋上泼酒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杜康连连点头，顺着她的话音一起批评：“是，那个陈总他人品有问题，齐总已经不跟他玩了，那个，殡仪馆的资料我让小张发给你了，好好看一下，他们一会儿就到。”
他人刚走，电脑“叮”的一响，收到一份相关的文件。
未公开的竞标方案都是各家公司的机密，从现有的资源中只能找到一个模糊的要求，以及公司的资质。
袁溪刚看没几页，杜康就发来消息，让她到会议室，说小林总的车已经到了，叫她赶紧上楼。
她便把电脑一合带走，反正都让别人接了项目，自己只是去走个过场，给精界撑撑门脸的作用，应该也轮不到自己讲话，这会就当是随便听听。
顺便看看什么样的富二代会放着家产不做，去做死人生意。
……
……
会议室中坐满了人，公司总裁齐一鸣亲自到场，会面小林总。
袁溪坐在末尾，撑着脑袋补习资料。
不一会儿，小林总终于现身，客套话没说半句，进来就往椅子上一坐，叫秘书开始介绍。
直到被杜康低嗽了一声，袁溪才终于从屏幕上移开眼睛，瞧向那个小林总。
他戴着墨镜进来，个头很高，面庞硬朗，紧紧抿着薄唇，能从脖子上的线条看出来经常健身。
穿得十分休闲，T恤卫衣牛仔裤，就像某个平价牌子的快销货，除了七位数的手表，没有一件总裁标配，更像是个大学生。
袁溪觉得这套穿着有点眼熟，大概因为只是烂大街的休闲款吧。
从衣服勾勒出的身形来看，这样的宽肩窄腰，至少有六块腹肌，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能迷死万千少女的类型。
不过袁溪已经奔三了，不是会随便为男色动心的少女了，只要腹肌的主人不爱自己，哪怕是八块腹肌都千篇一律。
这种阔少好像都有“不戴墨镜装逼就会死”的通病，小林总全程戴着墨镜，事不关己地坐在齐一鸣对面，而所有有关项目的事情，就听他的秘书和王旭辉一来一回地接洽。
而他带来的那个小胖子秘书，穿着哆啦A梦一样的蓝色口袋衫，非常不像正经秘书，更像是小弟、跟班。
如果不是齐一鸣提前向那家保险集团求证到照片，一准会认为这俩货是骗子。
这小林总年纪虽轻，但举手投足都流露着老练的自如，没有长期在商务场合中熏陶过，决然无法做到这种如鱼得水的程度。
王旭辉一脸爆棚的自信，声音朗朗地用激光笔在投屏上指点他手中的江山。
他也的确有着顶级的能力，在收到通知后的短短半个小时里，就把以前一些待用的方案稍加整合，配上设计说明，就重新弄出了个新方案的demo。
一番完美的讲解结束，所有人期待着回应。
然而小林总的反应有点让人觉得他没睡醒，或是盯着什么地方发呆。
被蓝胖子小秘书提醒了一下，他才看向王旭辉，表示赞赏地点点头：“行，就找你们，要送去LA参赛的，好好做。”
这是天上掉下来的亲爱的甲方爸爸吗？一见面就合作？改都不叫改的？
王旭辉：“这只是一个概念草图，小林总来得突然，我们只能草草拿出这个临时模板以做演示，真正的方案还需要时间打磨。”
小林总不在乎这是什么图，看也不看地指了一下他，面无表情地挑刺：“把‘小’字去掉。”
王旭辉还从没被人这样摆过谱，还是这么个毛头小子，即使是甲方，在态度上起码也是敬畏自己的。
他锉了锉后槽牙，瞪着小林总不发一语，气氛有点僵。
齐一鸣出来打圆场，两边笑笑：“既然林总同意了，那双方就先草拟合同，王总监这边也会尽快给出初步方案，王总监是屡获国际——”
“不。”小林总一口打断，摘掉墨镜，用镜腿指着会议桌最末端、在桌子底下刷博摸鱼的袁溪说，“袁总监，我想请你来做。”
众人闻言阒然，同时把脸扭了一百八十度，看向势必与此案无缘的袁溪，不明所以。
老男人们不禁感叹：原来，这就是颜柱的神秘力量。
光是坐在那边摸鱼，就自动吸来了项目，资深技术狗们纷纷自愧不如。
“诶？”
而袁溪一时半刻没能反应过来，漠然把那小林总瞅了两三句话的功夫，等认出他时，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
这……
这不就是今天早上红着脸想对我负责的小学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