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溪差点死这丫头手上。
幸好腿长勾住了沿墙走的管道,才把下半身将将抵在围墙里,不然早跟她一起来个秒速9.8的蹦极,不系绳的那种。
姚幻舞整个身子挂在半空,一只左手被袁溪死死拽住,闯了祸的孩子眼里飞出两道不知是害怕还是悔恨的泪,腿软手软全身烂泥似的往下坠。
她是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恐惧。
而方才一下下坠的冲力太强,袁溪力量有限,几乎要把指甲抠进她手腕的肉里:“别放手啊!”
林又森瞳孔猛缩成一点,不要命地狂奔过去,一手箍着袁溪的腰,另一手伸下去,扯住姚幻舞的胳膊,加上几名警察合力,终于一起将她拽了上来,连拖带拉把人拽到安全地带。
“滚!都滚开!”
而姚幻舞近乎狂躁地反抗,三四个男人控制不住,又不好强摁。
“他们不是要我去死吗?我就死给他们看!不是天天在楼下闹事吗?那我就死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溅他们一脸血!”
她躺在地上挥手蹬腿地耍横,袁溪被她乱挥的手掠了一下,只觉得脖子一刺,好像被她腕上的链子误伤:“嘶——”
林又森忙把她搀到旁边,举着手机帮她查看。
虽只破了层油皮,但那就像割在自己心尖儿上,他心疼地吹了吹:“我不该让你一个人来的。”
袁溪摸摸他的头:“你应该说,幸好我来了。”
姚堂叔在那边忙着跟警察解释:“这孩子有躁郁症,狂躁加抑郁,每天得吃好几种药……”
他说着掏出一只长长的药盒,七个格子,按每天的用量配好了药:“她妈妈让我带给她,今天这份还没吃。”
警察无奈又无语,背过去压低声音说:“这种情况,你们家属得看好啊。”
“是是是,是我们失误,那您看这责任就不追究了吧,好在孩子没事,也没弄出什么大的乱子,天台的门是大楼物业的责任啊,是他们自己没锁好……”
沈亦彤匆匆经过,一个招呼也没打,从他手中拿走药盒,看着好友痛苦崩溃的样子,自己却无能为力,眼泪唰地掉下来。
又见她大衣敞着蹿风,就把自己的围巾给她绕上。
姚幻舞也的确一脸发病没吃药的症状,用力把好朋友推倒:“不要管我!”
“姚幻舞!”
沈亦彤又气又急,“啪”地一巴掌扇过去,把狂躁的女孩儿扇没了声。
姚幻舞顶着一脸乱发和五根指印儿,跌坐在地,总算清醒了几分。
而沈亦彤几乎是哭着喊道:“你闹够了没?!”
“我闹?”她语气平静地出奇,“你们不来也没有这么多事儿,直接在楼下给我收尸不轻松吗?我这次没死成,就还有下次,下下次!你们能保证每次都把我救下来吗?”
姚堂叔:“你这说的什么话?你妈妈都急疯了,你爸爸已经走了,姚家不能再出事了!”
姚幻舞:“你倒是挺关心我妈。”
“你!唉……”姚堂叔不知怎么教育这头白眼狼,气得甩手要走。
沈亦彤也劝:“我知道你只是赌气,你还想喝奶茶、磕cp,就说明你对这个世界还有留恋,并不是真的想死啊。”
“你懂什么……”姚幻舞冷笑,“说得那么轻松,你有那么爱你的爸爸妈妈,那么和睦美满的家庭,艺术硕士,沈家千金,脑子也没病,你哪里会知道我到底怎么想的?”
沈亦彤边听边摇头:“你说的这些,跟我懂不懂你有什么关系,我懂你,难道不因为我是你的朋友吗?”
袁溪瞅着闺蜜俩极尽投入的中二小剧场,觉得自己都能猜出下一句台词,微微地把眼一阖,叹气摇了摇头:年轻人啊,还是吃得太饱、作业太少。
“还有你!”
姚幻舞这时对外界变得极其敏感,闻得一声似嘲非笑的叹气,忽又迁怒于袁溪:“你又自以为是些什么东西?以为用杯奶茶、用些什么八卦就能和我说得上话?我告诉你差得远呢,想要跟我说话,除非你也死一个爸!”
林又森真想拿手机抽她:“怎么说话呢!要不是她你早死了。”
袁溪反倒轻轻细细地笑了起来:“不好意思啊,我爸还没死,但我真是巴不得他去死,所以有点羡慕你呢。”
姚幻舞拖着鼻涕抬眼看她:“……”
这女的……可能脑子也不太好。
然而不光她这么以为,在场不少人都拿看怪物的眼神瞧这大美人。
林又森有些瑟瑟地拉了下她的袖子:“喂……”
“真的,”袁溪眼神淡漠,“不骗你,我每年在他生日那天,都是真心地祝福他早死,连续许愿十几年,可一直也没实现呐,你说我该不该羡慕你。”
姚幻舞不知这话是真是假,但那寒气凛凛却又藏着莫名笑意的眼神带着些说不上来的邪性,着实把她看得一个心惊。
中二星人就喜欢这种感觉!有些看得呆了。
袁溪把她的奶茶拎过来:“你死了,奶茶就没人喝了,我那25块5找谁要去?”
姚幻舞:“……你好抠!”
袁溪扎了吸管往前一递:“你死了,世界没什么变化,太阳照样会升起。你死了,也照样会有人来蘸你的血给别人喂馒头。你死了,遗产可就要给小三分一半了,他们拿着本属于你那份的钱,买房买车买钻石,这样可以吗?”
“……”姚幻舞恍然一拍大腿,“草!不能够啊!”
姚堂叔欲言又止,想说“遗产的事还不一定的”,但见小舞有些振作起来,又把话憋了回去。
于是,姚幻舞满脑子塞着“不能让小三家得逞”的斗志,愤愤地吞了今天的药。
之后去商场医务室做了个简单的检查,没什么大问题,堂叔和商场物业也跟警察做了沟通,接受了批评教育,可以说有惊无险地解决。
一杯奶茶下肚,又是崭新的生命。
……
……
要将一张颅骨变形的人脸恢复如初,其实很有难度。
葬礼开始之前,姚幻舞背手瞧着玻璃棺里的父亲,好像老人在打量一座盆景,不是很满意,“啧啧”摇了摇头,还敲了敲玻璃盖儿。
“都不像了,这死人妆还不如我来化呢,盖子能打开吗?我想摸摸脑袋里面是用什么填的。”
她语不惊人死不休,也是认真的,已经在贴着边缘琢磨开盖。
许多和几个姚家人赶紧跑过来,好声好气地劝小祖宗放过她爹。
姚母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差点又被她噎岔了气,瞪着棺材里的丈夫。
她早已哭干了泪,此时眼中只剩嫌,没有悲:看看你惯的好女儿,你自己受着吧。
“你不害怕尸体?”突然有人问向姚幻舞。
她回头见是林又森,冷冷一撇嘴:“没感觉,这有什么的?”
林又森:“我听说,上次酒吧街,那胳膊上的伤是你画的?”
她先是用带着点敌意的目光打量他,没从那里面发现出什么要刻意责难的苗头,才道:“是啊,怎么了?”
“你弄这套好像挺有天赋,现在在哪里工作?”
“混吃等死。”姚幻舞理直气壮地晃了下脑袋,又朝他身后张望,“小溪姐呢?我请她来参加葬礼,怎么不见人?”
……小溪姐?林又森微微皱眉:昨天还指着她鼻子骂,怎么喝了杯奶茶过了一夜,就开始叫姐了?
“她在外面接电话,一会儿就来,我问你,你想不想来我公司?入殓师缺个打下手的徒弟。”
入殓师?姚幻舞知道这种职业。
她爱看恐怖电影,惊悚的,血腥的,什么狠来什么。
沈亦彤被吓哭到要绝交,她却心淡如水,感觉什么样的都没劲。
让自己去给入殓师当徒弟?不知道这林大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没好脸色地反问回去:“那我还问你呢,小溪姐知道你趁她不在的时候勾搭其他小女生吗?”
林又森高举“袁溪钦赐尚方宝剑”,一脸正气:“工作的事,就是她要我来问你的。”
昨晚,当袁溪告诉他姚幻舞就是之前在电影院要加他微信的女孩子,林又森死活想不起来,他是记得有个二次元姑娘来跟自己搭话,但模样早忘了,只把她归到“游泳健身了解一下”的那一类忽视掉。
袁溪从沈亦彤那儿得知她把恐怖电影当家常便饭,结合上回胳膊上血淋淋的特效妆,突发奇想,给林又森派了这么一个任务,不然这孩子还能上哪儿去谋生?
“你怎么知道我就适合干这个?”姚幻舞显得不屑一顾。
林又森眼也不眨地打击道:“反正你也不会干别的吧?”
姚幻舞:“……草。”感觉被冒犯。
姚堂叔和几个姚家兄弟一眼就看到了林又森那独树一帜的高身板,立刻结队过来寒暄:“有劳林总亲自到场,实在过意不去。”
林又森与姚家没什么关系,葬礼业务由许多负责,本也用不着他出面,若是非要牵强搭线的话,大概就是沈叔这条。
不过今天主要是陪着袁溪来,她莫名其妙被姚幻舞邀请了,特意请了假参加葬礼。
林又森也不打算跟这些萍水相逢的面孔讲明白,直接两句带过:“应该的,节哀顺变。”
不一会儿,袁溪结束工作电话,沈亦彤一家三口也提前到场。
相比无动于衷的姚幻舞,沈亦彤好像才是逝者的女儿,一来就止不住落泪,和姚母两人“执手相看泪眼”,就差抱头痛哭了,弄得姚母还得反过来安慰。
所有人移至外厅,关上灵堂腰门把生者和逝者隔开,等到了仪式时间才会重新开启。
宾客陆续而至,由于是秘密举行,人数不多,都是亲戚和关系很近的朋友,许多人顾忌姚家最近的事端并没现身,只在手机上进行了慰问。
不知是不是错觉,袁溪觉得气氛有些紧张。
厅里多了好些身形魁壮的西装保镖,连许多也挂了个对讲耳机,时不时地做出一些指示。
也难怪,姚家现在处境不妙,一旦走漏风声,难保不会有人存心捣乱,连最后一程都不叫人走得安稳。
许多难得不苟言笑,一张小圆脸绷得紧紧的,神情严肃地听着耳机里传来消息,然后叫上几名保镖,低调地离了场。
袁溪下意识牵住林又森的手,他便知道她的疑惑。
将十指紧扣回去夹了夹,他低头凑到她耳边说:“没什么,小三家在外面闹事,已经在解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