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又森发出那则声明后，网上果然偃旗息了几日鼓。
而警察按照袁溪提供的视频，通过技术手段和连续多日浩繁的筛查工作，很快就根据那辆白车的线索抓到了涂车案的嫌疑人。
一个小混混，没学上，在路边修车铺打零工，车是客人放在店里修的，他趁老板不在的时候偷开出去兜风，还无证驾驶。
小混混住在待拆迁的城中村里，熟悉地形，十分狡猾，狡兔三窟一般地难抓，最后还是落入法网。
警察从他的暂住处找到了和车载监控视频中相同花纹的衣服和帽子，袖口还沾着红油漆，使他无可狡辩。
而这人张口就瞎报名字和身份证号，说自己家里死光了人、没电话，把警察吊着耍令他获得一种阿Q式的精神胜利。
警方自有手段，判断他这种样子八成有前科，通过采血与DNA库比对，一下就揪出了他的来路。
这家伙十三岁进过劳教所，刚放出来又先后因小偷小摸被关了两次，不到二十岁就已经三进宫，还觉得这种经历值得炫耀，破罐破摔无所谓的样子。
“事是我做嘚，来嘛，来关我嘛，让我也尝尝南都的牢饭噻。”
他吆喝一样地表达对于坐牢的热切，好像有着访遍天下大狱的雄心壮志。
据他交代，乱涂别人的车是因为仇富，因为看了不少炫富短视频受到影响，说自己只是随机选了辆看起来不便宜的车去乱涂乱画，单纯为了解气。
这种不过脑子的鬼话，要说给袁溪听，她才不信。
警察自然也不会相信，当场就驳斥：“随机？随机会跑到那么偏远的工地上，还带了一大桶油漆，你打工的修车铺与那隔了二十公里，怎么会随机？老实交代！”
“那你非要那么想我也没嘚办法。”小混混滑得像只讨厌的泥鳅，涎皮赖脸地笑着，“就是一拍脑壳，跑过去，看到哪个弄哪个咯。”
“你父母呢？”
“没爹没妈，我成年咯，自己给自己负责，你们看着关呗，反正里头有吃有喝，还教手艺，我还省的搞钱哩。”
他修汽车的手艺就是在狱里学的，虽然时间不长，但三脚猫的皮毛就能让他在修车铺里挣些生活费。
那老板对他的技术评价还挺高，似乎是个聪明货。
而他怕老板发现自己偷开车，往回走的时候去加了趟油，没加满，只加到原来的线。
心挺细，所以更让人怀疑。
又是加油，又是买漆，倒贴钱干坏事，也很不像是他自己说的“一拍脑壳”跑二十公里去涂别人车的蠢蛋。
问他作案工具在哪。
“早扔的咯，我还留到它过年吗？”
“在哪里买的漆？”
“网上嘛。”他懒散地打了个哈欠，随意道。
警察拎起一个袋子，里面是他的手机：“购买记录找出来。”
他翻了个白眼：“你自己找嘛。”
警察眉眼一瞪，怒而拍桌，斥了他的大名：“你现在涉嫌故意毁坏他人财物，网上影响十分恶劣，对当事人正常的工作生活也产生影响，甚至可以构成情节特别严重，按律应处三年以上七年以下有期徒刑。你是觉得坐牢无所谓，三年五年不算什么，可一趟趟进去，这辈子就白白过去了，你还这么年轻，天天跟监狱打交道，甘心吗？家里人怎么想呢？”
混混有些被触到了心事，拉下嬉皮笑脸，舔了一圈后槽牙，把藏在里面的隔夜菜渣剔出来，在嘴里反复砸吧，然后“噗”一声吐掉，仍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
“我说了，老子没爹没妈，是个没嘚人要的娃，他们打工丢下我跑咯，老子找谁说理去？”
他之前挤牙膏似的招供，逼一句，招一句，现在居然主动说了这么些话，看来家人是一处攻破点。
警察便继续攻心：“你老板说你修车修的不错，本打算收你当徒弟好好教，以后开个分店让你管，多好的前途，之前的人生就可以翻篇重来了，但你偏偏自己搞出这种事情。”
小混混猛吸一下鼻子，低下头，把两颊咬肌咬得突起。
“我们现在郑重告知你，好好交代，你的认罪态度决定了法律对你的处罚力度，如果认真配合，那么坦白从宽，反之，抗拒从严，法律没有你胡搅蛮缠的余地。你现在配合我们，或许能早点出来，出来后再要是能自己开家店，娶个老婆，生个孩子，好好过日子，出去旅旅游，长长见识，不比关在那牢里强？”
小混混态度终于有些松动，接过了手机。
然而两个警察陪着他磨蹭半天都找不到记录，他才拍着脑门，满脸夸张惭愧的笑：“唉哟，忘的了，油漆不是网上买的，是路边。”
“哪条路？哪家店？”
“哎哟你们啷个那么烦？这个跟案子有关系嘛？”
“问你你就老实回答！”
“真记不住唠，我们那条街上有好多建材店，我又喝了点儿酒，真不记得进哪家买嘚，你要问我油漆桶什么的，也摔到工地路边咯，估计早被人拿走了。”
连汽车的油位都知道要记住，怎么会不记得自己在哪里买了五升的漆，一会儿说网上，一会儿说路边，明显是在隐瞒，而且买漆对他来说不是一笔可以忽略不计的钱，差不多是他两天的工资。
但混混装尽糊涂一口咬死，暂时问不出更多，只能先拘着。
警察翻找小混混的手机，希望能从中找到可能相关的任何一个联系人。
可除了老板、修车铺里几个员工、和同一条街上常有往来的店家以外，并没更多有价值的的联系人，微信也是。
聊天记录和通话记录被全部清空，包括相册，这就很可疑。
问他怎么回事。
“我有强迫症噻。”他随口解释，“定期清理一下，是种良好的习惯。”
他这会儿倒开始讲究“良好”了。
警察也不多废话，直接从电信公司调出了他的通话记录，一条条地跟通讯录里的联系人比对，排除掉几个外卖和快递的电话，随后发现在案发那日，他在晚上七点半发出一条短信。
那会儿正好是天刚黑，稍晚于作案时间，而那个手机号不属于他通讯录里任何一个人。
“你给这个手机号发过什么信息？”
“什么手机号？”他眯着眼睛看那一串数字，“不记得唠。”
“现在人大多用微信，短信是收多发少，你一个月就发过这么一条短信，跟我说不记得？”
他狡辩得有些耍赖：“那说不定是……小刘他们拿我手机发嘚，他们老是乱碰我东西。”
警察严肃又沉默地把他盯到不敢抬头，才说：“我再警告你一次，你的配合度决定了法律对你的处罚力度，说谎作伪证对你没有好处。这个手机号，我们自然能查出来，连短信都可以复原，现在只是给一你个机会，你明白吗？最后一次机会。”
小混混听在耳里，不说话，慢慢抠着指尖上的一根肉刺……
……
……
就在警察调查涂车案的那几天，刚平静了没一阵的网络舆论又开始翻腾污水。
网上有人匿名发帖，自称是从精界离职的前员工。
洋洋洒洒五千字，有鼻子有眼地讲述了关于“彼岸生命项目”商业黑幕的来龙去脉。
一开篇就开始拆袁溪的人设，说她能升任总监完全是靠攀附齐一鸣，曾经利用出差的便利接近上司，“以色谋位”。
发帖人还如亲身经历一般，说袁溪如何如何脚踏两条船，还在做齐一鸣秘密情人的时候，就勾搭上了林又森，用美色拉到了那个项目。
之后因为觉得林又森年纪轻、家底丰，比齐一鸣更有潜力，转头甩了后者投入林又森的怀抱，可谓“跳板上位教科书”式的操作。
而齐一鸣因为不甘被甩，谋划了去年那次雇凶谋杀，结果把自己给卷进去，落了个逃亡美国的下场。
帖子还指出，精界上半年许多员工陆续离职，就是因为不满袁溪的作风，用美色撬走了不少项目。
文中把话说的很难听：【同事们辛辛苦苦加班一个月，还不如她一个晚上的搔首弄姿。】
发帖人在最后表示，发这个帖子不是要针对谁，而是实话实说，想揭露商业黑幕，公开谴责这种行为。
好一个“实话实说”！
设计部里一片哗然，忿忿不平。
上一次舆论风波因为涉及袁溪的私生活，他们不好插嘴，也没及时关注，错过了最佳反击时间。
但这次关系到公司，造谣造到总监头上来，他们就忍不了，且还憋着上一回的气，决然无法袖手吃瓜。
原环艺部的老下属最是气不过去，全都到那帖子底下留言反击。
【我是精界设计部现任员工，你是哪路妖魔？有种的报上名来，看你是人是妖！】配图是一张印着“邪魔退散”的驱魔符。
不用想了，这人纪晓亮。
【有本事说名字啊，匿名泼脏算什么？】
【袁总监才不是他说的那样，公司里的同事最清楚真相，大家别信他！】
【袁总监带我们获奖，帮我们争取更多的分红和团建，不鼓励加班，还催着人下班，就问这种别人家的上司哪里去找？】
【保护好总监！挺总监！】
这次就连原建筑部的人也挺身打抱不平，他们都很清楚那一小阵离职潮与袁溪没有关系，只因为王旭辉走了，建筑部人心动摇，也就跟着散了。
至于袁溪“以色谋位”？他们不好说，但凭这么多年在同一公司的交情，还有合并部门后近距离的接触，连建筑部原来的鹰派也不相信袁溪是那样的人。
设计部集体停下手中工作，自发开了一场“保护总监”动员会，研究着反击战略。
而此时，袁溪在楼上和吴远以及其他中高管们开例会，还不知道自己部门里发起了一场小型的运动。
她惯将手机放在桌子底下摸鱼，也不可避免地刷到那帖子。
明明主角是自己，但好像在看别人的故事，文中的“袁溪”就是三流网络小说里的茶婊女二。
但转念一想：用美色获得“彼岸生命”的项目好像没错啊，确实是林又森着了自己的魔，屁颠屁颠跑过来的。
那帖子反复拿美色说事，味同嚼蜡，大概是扯不出别的新花样。
袁溪：我知道我很美，不用反复cue，谢谢。
她也当即发博一条作为回应：【Funny mud pee！】
对这次事件表示关注的还有李不二，他以个人名义力挺袁溪，还@了各种管理网络秩序的官方号，要他们出来调查造谣账号。
同一时间，彼岸生命的官博作出声明与警告，在许多找公关公司的运作下，提前通了气的一些熟识的官方号与个人大V都约好了纷纷发声，当然也没少了“幻QUEEN”。
各路豪杰全在第一时间站出来，对此帖强烈谴责。
那粗制滥造的造谣帖怕是没想到自己会陷入“一人冒头，八方喊打”这种一边倒的态势。
这一局，对手大意了。
袁溪有备迎敌，她不是一个人。
舆论也稳定下来，网友早学乖了，不造谣、不传谣，安安静静坐等真相。
不过抨击造谣者准没错，他们的键盘就是闲不下来。
直到又过了一天，一篇新帖横空出现，打破了局面。
【我叫殷雪，是袁溪的二堂姐，现在要细数她不守孝道害死父亲、独吞五百万祖产的孽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