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道言记得,刚收到消息说江北少帅要跟方家谈合作,那时他有一瞬间的呼吸停滞。
处心积虑布局了三个月的“相消计划”,陷阱还没有布置得完美无缺,就要拿出来用,目标还偏偏是强大无比的猛兽。
林安立把冲突的导火索设在了华璎轩;
“听华璎轩的老板说最近收了个漂亮得可以推出来当头牌的姑娘,我想办法劝他办一场头牌见面礼,时间就选在芥少帅和你家老爷约好商谈的那个晚上。”
方道言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然后我负责让父亲知道这个消息,并且确保他会动心,同时我给父亲一份错误的关于少帅实力的调研报告,让他觉得少帅只是可以轻视的一介小卒,再让身边人吹吹耳边风,让父亲决定怠慢芥初冬而去看华璎轩的头牌。”
“嗯,就是这样。接下来我在华璎轩准备杀手——”
“等一下,”方道言打断他说道:“你确定那位少帅会去华璎轩找父亲的茬?那可是据说从没打过败仗的江北军神,万一他不去呢?”
林安立想了想:“我的情报显示,芥初冬其实是一个挺自傲的人,如果没有看出其中的布局,遭遇方家这等轻视,必然会前去报复,军人血性如此;而就算看出来,我想他也会前去,只是会多带些准备,出于他的骄傲。”
“好吧,你继续。”
“我那时候也会在华璎轩,芥初冬去找方家老爷的茬,我就随机应变,势必要让双方的冲突闹大,能见血最好。”
“这个不用你动手,我安插人跟着父亲去,就在方家包间里,动些小手脚也方便。”
“好。这样第一部分就算完成了,然后你暗中鼓动方老爷要来大的,提出我可以作为盟友,我也正式拜访一次方家。”
“好,我到时候也来一趟你家。做戏做全套。”
“作为我的诚意,方大少爷,”一轮策划结束,林安立向他举杯,眼睛中流露着兴奋的神采,“华璎轩一场,我会派人全程拿狙击枪瞄准林师立,你什么时候改变主意,都行。”
计划进行得还算顺利。
尤其是方家包间里,压根不需要方道言插进去的人暗中制造导火索,芥初冬直接动手了,还下了一个够狠的招,把那个好吃懒做又最受老爷喜欢的方道文搞得奄奄一息,方朔盛怒,连后续的煽动都不需要了,直接叫来他和道羽,表示要报复。
作为“相消计划”的附加品,要是能给其他家族也造成损失,就更好了。所以林安立联系了华璎轩的老板,暗中疏通,谈好条件,让老板当晚就把头牌拍卖掉。
“这是想搞谁?”
林安立笑得阴险:“我想办法引来楚家老爷,你看如何。”
楚坤的好色程度人尽皆知,又是有名的败家,为了女人一掷千金也是常有的事;方道言也笑了笑,佩服于林安立布局的紧密程度。
然而当晚的拍卖差点出了岔子,楚坤的出价高过六百万时,他们都确定,一下子出这么大一笔钱,足够让楚家元气大伤,结果半路出来一个“双龙”的干部,一路抬价,万一楚坤不买了,岂不是白失一个重创楚家的机会?
还好,楚坤的色令智昏程度超过了他们的想象,不惜拿出一千万天价。
至于后续,那个头牌刺杀楚坤而自尽,在方道言看来就是贞洁刚烈的女子的不屈服,没必要拿阴谋论去看待。
现在,该进行计划的第二部分了。
议事厅的高台上,他的父亲已经结束了关于“向芥初冬报仇”的讲话,林安立也打扮正式,风光出场,义正辞严地表示林家是方家坚定不移的盟友,一定会鼎力支持他们。
方家人的情绪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整个议事厅里,只有他这个大少爷还保持着冷静,还有身边的二少爷面无表情;但是他们想来是不被家族注意的,所以也没有人察觉他们的格格不入。
虽然计划了很久,真正推进时,方道言还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要全面斗争了,有些紧张。
芥初冬家的午饭结束之后,姬秀、千飏、芥初冬三个人各有各的去向。
芥初冬没有让小战士给自己当司机,而是亲自开着车,从自家府邸所在的中央区一路开向浦口别墅区。他眼神晦暗,不知在想什么。
车径直停在了望江山的脚下。
他下车后没有急着上山,而是靠着车门站了一会,仰头看半山腰上那座宏伟的白房子,西式建筑配着古典华丽的琉璃瓦,怎么看怎么奇怪。那是银陵城的第一贵妇,顾倾华的府邸。
他穿着毛料的风衣,洒脱不羁地斜靠着。
听见汽车的声音,从白房子里很快出来两个小丫头,一个扎着蝎子辫,一个扎着麻花辫,辫子都长及腰部,打扮俊俏;她们一路沿着望江山的台阶跑下来,见这个客人很陌生,但长相如此俊美迷人,不自觉地笑得甜蜜:“先生您好!”
芥初冬自然是知道自己的魅力的,冲两个小姑娘笑了笑,鸢色的眸子变化出几分致命的柔情:“美丽的小姐们,请问能否带我上去呢?想要拜访您们的太太。”
芥初冬就凭这点,就能在在情场中屡战屡胜。
到了半山腰上,芥初冬看见屋前有一片草坪,稀稀落落两个花床,栽着纤细美丽的英国玫瑰。
“这是太太要种的吗?玫瑰?”
“是的,”小丫头笑起来眉眼弯弯,“这种玫瑰还是太太专门挑选的呢。”
芥初冬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小丫头把他带到了会客室,一个精致大气的房间,摆着半扇簪花仕女图的屏风,柔软的坐垫旁边随意地搁着几个轻纱或者彩绸做成的扇子,房间角落还有几盆绿植,同样长得高而富丽,和会客室的整体气质很搭。
芥初冬也没有坐下,谢了小丫头倒的茶,就站在屏风前,端详起图上画的仕女来。
一阵高跟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没有回头。
“是你啊。”
来的正是顾倾华。
她在离芥初冬三步的地方站定,人比屏风上画的美女还要好看。她肌肤白皙胜雪,黑发如云似瀑,容貌明艳绝丽,此刻微微含笑,美目流盼间更有一种无法明说的动人风韵。不愧是曾经惊艳众生的第一美人。
她身上穿着一件料子华丽的墨绿色旗袍,挽着一层浅色轻纱,露出白皙如牛奶的玉臂和天鹅般的脖颈,脚踩同色系的高跟鞋。
很少有男人面对着这个风采照人的女人能不动心,而眼前的芥初冬,就是其中一个。
芥初冬抱着胳膊,懒懒散散地答道:“奥,是我,来看看你。”
顾倾华是深知自己的美的,可能比夸赞过她的每一个人都要清楚,所以这个对自己的美不动心的芥初冬,她对待地格外特殊,对他冷淡的表情反而露出了更大的笑容,“看我?看看我最近变老了吗?”
其实她保养得相当好,只有找对角度,而且凑近了仔细看,才能看见她眼角和脖颈上细微的皱纹。
所以芥初冬也回答道:“没变老,我也不是来看你变没变老的,是看你还活着没。”
这是一句相当冒犯的话。
顾倾华挑衅地笑:“你还没有资格说我。”
“谁有资格?你谁也不听。”
这话仿佛刺痛了顾倾华的痛点,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起来:“哈,我谁也不听,你说对了,我就是这么个人,从年轻到老,没人能让我听他的话!”
她确实如此。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女,美而骄横,行事全凭心情,自由张扬,十八岁那年不顾所有人的阻拦嫁给首富余东骏,不到二十岁守寡,不顾整个社会的道德约束,放肆行乐,如今年过四十,对抗自然和天命,要留住美丽的容颜。
有些刻薄的妇人曾说,除了那张脸,顾太太什么都没有,所以她要不顾一切留住那张脸,也不稀奇。
芥初冬嘴角抽了抽,调头就走,走出大门时回头,只留下了一句:
“别种英国玫瑰了,和你不配。”
他走了,山下传来汽车发动和开走的声音,名唤姗姗和阿颖的两个小丫头进会客室收拾东西,发现刚才嚣张跋扈的顾太太正抱着胳膊若有所思,她神情恍惚,眉眼间甚至有些很少见的悲伤。
她喃喃的说:“这就是你的孩子……”
二十岁守寡的她从未生育,何谈孩子?姗姗和顾太太关系好,大着胆子笑道:“太太累了,开始说瞎话了!”
没想到,顾倾华脸上笑容全无,一字一句地说:“姗姗你知道吗,我看着芥初冬,就想起他父亲……他的气质,和他父亲年轻时真的一模一样。”
姗姗跟随顾太太好些年了,见过顾太太无数场露水情缘,那些介于逢场作戏和交付真心之间的感情,有的炽热,有的恬淡,有的天赐良缘,有的日久生情,却从没见过太太这样为了一个人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