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方面，他们的配合自然是格外默契。
芥初冬拍了拍手，“好了，那现在就是先这样。”
千飏想起之前他和方道言之前结下的梁子：“那方大少爷那边，需不需要告知一下？毕竟按照咱们的猜测，他那里的那场事情是苏倚蝶做的的可能性也很大。”
芥初冬歪了歪头，“不是我不想说——但是，我用什么理由解释自己之前的承认呢？人又不是我杀的，我那么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地认下来，只是为了跟他发生一下冲突，试探一下他作为少爷和未来家主的能耐，这原因总不能直接说出来吧？”
千飏忍俊不禁地微笑：“你可以给他说，你觉得那个军火商触犯了你的利益，你非杀不可，不能允许他被除了你之外的人杀死。”
“你是不是故意显得我像个冒失冲动、要面子的青春期毛头小子？”芥初冬听出了玩笑的意味，唇边勾起一抹如沐春风的笑意。
千飏耸耸肩：“你不是？”
姬秀在一边，有些头疼地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头疼是老毛病了，对于聪明的大脑而言，过度使用就像机器过载，使用者要承担相应的痛苦。
他说：“其实我觉得，魏生和方大少爷并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正如刚才千飏小姐所说，涉及到方大少爷和初冬的，其实是面子问题，一个是在自己的地盘上杀了人，一个是杀了一个刚好触怒自己的人。所以，具体是谁杀的，初冬的话到底对不对，方道言应该不会过于关心、刨根问底。不如咱们就不告诉他了。”
千飏点点头表示赞同，又想到了一个新的疑问：“顾太太这边出的事情会不会传出去？以方道言的聪明，猜出两件事之间的巨大相关性还是很容易的。”
“顾太太是吩咐了封锁消息的，但是她的客人——那群乌合之众，”芥初冬冷笑了一声，“是没有任何行动力的，不把这件事拿出去四处炫耀、作为自己在社交场上的谈资，就不错了。”
事实情况确实如此。
顾太太拿出当了二十年第一贵妇的雍容气度，彬彬有礼、周到大方地照顾了每一个被吓到的客人，陪他们彻夜喝酒打牌来放松——本来晚会的重头戏该是在大厅里跳舞，但是客人们纷纷表示郭先生的尸体和亡魂还在那大厅里，舞就免了。
直到第二天中午，她才笑着送走了最后几位客人。
她已经换了好几套衣服，算下来，为晚会准备的衣装，只有跳舞用的舞裙没有穿过了。
姗姗也跟着忙了一晚上——而且，因为顾倾华是主子而她是丫头，所以还要更忙乱些，客人对她的态度也轻佻得多，一晚上下来，她的蝎子辫都有些松了，毛乱糟糟的，几缕摸了香粉的青丝从皮筋间挣脱出来。
还有另一个小丫头，名叫灵儿，是顾倾华的贴身使女，但相比于一般贵太太的侍女，她们吃穿上的享受要高好几档，但是也要负责面对自家太太找来的、饥渴的客人；那些出手阔绰的老绅士，笑嘻嘻地唤她们“姗姗姑娘”、“灵儿姑娘”，一边肆无忌惮地抚摸她们青春洋溢的身体。
之前的使女就是因为一直被一个客人捧着，以为自己攀上了高枝，准备脱离顾太太而跟着那个先生走。顾倾华大怒，一个电话就让那个客人来当面向她赔罪，表示自己对她才是真爱，对那个年轻丫头只是玩玩，不可能带她回自己家；接着她又联系上那使女的母亲，给点好处，母亲就答应把自己的女儿押到乡下去嫁个老光棍——事实上就她的家庭情况而言，若不是被顾太太看上、跟着做了使女，也就是这样的命运。
杀鸡儆猴，后来的使女就彻底认请了自己的地位。
反正她们的年纪比顾倾华是小很多，只要安安分分地把她伺候舒服，偶尔有客人来玩就玩一玩也无妨，只要顾倾华还在，就有她们好吃好穿；至于顾倾华去世，那自然也有她们的一份丰厚的遣散费，再去找喜欢自己的客人也不迟。
怀着这样的心理，姗姗和灵儿是拿出百倍的劲头，讨顾太太的欢心。
顾倾华刚站在大门处送完客人，灵儿就走过来：“太太，忙了这么久了，是先吃饭还是先洗个澡？”
“唔，先吃饭吧，让厨子再做一份上午给司徒先生上的巧克力蛋糕吧，我尝了几口，也挺好吃的。”事实是司徒一辉宠溺地喂她的，“然后洗澡水放好就行了。”
“好的，太太。”
“嗯，这会先去换件衣服。”
顾太太就算没有客人，一天也要换好几套衣服，据她所说，不同的衣服代表不同的状态，换一套衣服，就是告诉自己，进入新的时间段了。
由灵儿跟着走到午餐餐桌前时，就是她所说的“进入新阶段了”：
她穿一套织锦缎的金色鱼尾裙，袖口和领口装饰着轻盈梦幻的纱，因为是定制的，所以剪裁式样十分贴身，包裹着她曼妙玲珑的腰线和臀线，到膝盖处像鱼尾一样散开，端庄大方又不失窈窕美妙。
灵儿也跟着换了衣服，把凌乱有疲态的脸收拾了一下，当然，本着事事都不能跟主子比的原则，她和姗姗的日常衣服都是布裙子，只不过针脚密实，带图案和花边，比芥初冬在大厅花束里找到的那块破布至少要贵一倍。
“姗姗呢？叫她也来吧。”
“太太，我在。”
姗姗刚才回到自己的房间，紧锣密鼓地重新扎了辫子，还换上了适合自己肤色的紫色裙子——今天是她申请出去探亲的日子。又犹豫了一下，从柜子里拿出一个一直不敢戴的蝴蝶结，绑在了发尾。
顾倾华抬眼看了看已经尽力打扮的小姑娘：脸皮还是太薄，连追求美都要藏着掖着，好不容易鼓足勇气给自己头发上扎个大点的蝴蝶结，脸都要红半天。
自己当年就不这样，不管是穿暴露清亮的迷你裙，还是画浓妆做发型，都勇敢坚定，不管别人怎么看自己，再到后来力排众议嫁给余东骏，要是她在乎那些人的眼光和评价，哪能有这二十年“第一贵妇”的生活？
她妹妹，当年就是怯生生的，不爱说话，看上去比她自己还在乎别人对她的骂声。但是哪有什么用呢？现在她是风光的贵太太，有钱有漂亮的脸，有人追求，而她妹妹……
她浓黑的睫羽下眸子一暗：算了，不想了，想她干什么。
吃了牛排和巧克力蛋糕，她心情好了不少，对姗姗说：“待会别急着走，去把我的首饰拣一件戴上吧，我记得我有个水蓝色的链子，颜色应该配你的裙子。”
“啊，谢谢太太！”姗姗大喜过望。她确实想要打扮得豪华些，告诉父母家人，自己活得挺好。
戴上水蓝色的天鹅项链之后，她就拎着小包，下山回家去了。
她的家在三相河口。
三相河是一脉极其细微的水系，在银陵这个既有江又有海的地方实在不起眼，正如居住在这里的平民，兢兢业业，勤勤恳恳，在不起眼地地方扮演着螺丝钉。
她敲响了自家的木门，上面刷的红漆掉落得斑斑驳驳，挂着一个老旧的“出入平安”符：“爸，妈，我回来啦！”
“哎哟，瞧瞧是谁！”姗姗至少遗传了七成母亲的长相，尤其是乌黑油亮的长发和一双内眼角尖尖的俏眸子，只不过，母亲穿着简朴，正拿着抹布擦拭一口锅。
“爸爸在上班？”
“是啊，最近又开始早出晚归了，他们包工头最近接了好几个活儿。”上了几分年纪的女人随意地拿围裙擦了擦手，说起自己当工地苦力的丈夫时，表情十分淡漠。
“那妹妹和弟弟呢？”
“他们好像跟着唐小姐出去玩了，唐小姐今天带来好些饼干，说是他们一年到头吃不到，给他们烤的。”
姗姗想起昨晚顾太太的宴会，长长的餐桌上摆满的各式点心，黄油、奶油、巧克力的饼干堆成满满一筐。
“那我去找找唐小姐？”
“嗯，你去吧。”
唐小姐是住得跟他们很近的谢家的四小姐，是养女，只不过和其他小姐待遇一样。不过话说回来，谢家这些年，随着家主的经商失败，家境一落千丈，谢志秋又放不下贵族老爷的面子，打肿脸硬充排场，所以现在外在的讲究还硬撑着，吃穿用度这些真实的生活，却是越来越寒酸了。
而唐宗音的二姐和三姐，就是之前因为被林安立下帖子求娶，所以紧急被父亲召回，乘北海茗花公主号回到银陵的那两个女孩。
姗姗到谢家宅子附近，看到一片小花园——不出意外的话这也是唐小姐自己种出来的，自己的弟弟和妹妹正在花花草草间嬉戏打闹，而唐小姐，正和他们一起做着游戏。
这个天真善良，被姐姐称作“天使”的女孩，有一张端正的圆脸，皮肤不算好，但是眉眼柔和，自带浑然天成的母性光辉，现在正笑着，倒别有一番童真纯洁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