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关于年过四十的肖祎和彼时还是幼女的肖婷婷的初次相遇,无论是范启查到的,还是王浔昆告诉方道言的,都和实际情况有些出入。因为肖祎坚定且执着地守护这一段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回忆,用肖婷婷的形容就是“像老母猪护犊子似的”。
十多年之前。
肖祎刚刚成为方家典当铺的一家分店的店长,至少对这店的七八个员工,和这个当铺的周边居民区百姓来说,他也算当上了一方人物,走到哪里都会有人冲自己行礼,或恭敬或畏缩,喊一声“肖老板”。
但是因为他年轻时在上河的成长经历,他不愿意像其他男人一样,娶一个“门当户对”的闺秀小姐,那些久居深闺的姑娘,怯生生的,端庄内敛,完全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做梦都想要的女人该有深陷的双眼、棱角分明的下巴、小麦色的皮肤、圆润的肉体,还有任性娇蛮、放肆张扬的性格。
他盯上了当时在蓉西街的一家咖啡店的女招待。
连续观察对方好几天,他凭着自认很准的“异国情调雷达”,越来越相信,当时不满十二岁的婷婷,应该可以成为他理想的女人。
“小姐,你每天都在这里做几个时辰的工?”
有一次婷婷给他端来饮料时,他把皮包搁在桌面上,胳膊肘撑着桌子,手托着脸颊,露出昂贵的机械腕表,这样问婷婷道。
若是其他女招待或者小姐,被这样搭讪可能会脸红地笑起来,然后矜持地小声回答,而婷婷确实不一样,她像看傻子一样白了他一眼:“你这几天从我上班到下班一直坐在店里,你坐了几个时辰,我就打了几个小时的工。”
真辣真娇蛮,对他的胃口。
“那小姐,我想请你看电影,最近哪天有时间?”
婷婷很利落地甩了甩头发,报了个自己休息的日子。
于是每逢婷婷没有排班的日子,肖祎就开车来接她,两人一起去看电影、吃西餐。肖祎曾经问过,“你这样跟我出来,跟家里人怎么说的啊。”,而婷婷的回答一如既往地有她的风格,毫不顾忌形象地翻了个白眼,“他们管不了我,也不管我。”
就这样几次之后,肖祎越看婷婷越满意,便正式试探了她的态度。他记得很清楚,那次是他们刚从一家饮料店走出来,一人捧着一杯西柚汁。
“婷婷,你想不想学习呀?我可以资助你。”
“学什么?”
“唔……你想学外文吗?还有音乐、舞蹈、画画儿,你喜欢哪种,都可以学。”
小女孩摇了摇头,皱着眉:“我不学音乐,家里人叫我学琵琶,我一点也不喜欢。”其实是因为婷婷的父母早年是想把这个女儿送去当弹唱的卖艺女,所以才舍得花钱让她去学琵琶,谁知这姑娘顽皮又厌学,哭着乞怜又尖叫着撒泼,软硬兼施的功夫了得,家里人奈何不了,才送去了咖啡店。
“不,我说的音乐是西洋乐器——你喜欢小提琴、钢琴这些吗?就像咱们上次看的那部电影一样,还记得吗,钢琴是个大家伙,你当时还说它漂亮来着,记得吗婷婷?”肖祎的语气里透出急切。
“我一直想有个妹妹,跟着我,我供你上学,给你想要的所有好吃的、还有好看的衣服,电影随时都可以看,想去哪里都带你去,再请女佣专门伺候你。”
“别开玩笑了肖先生,”女孩皱了皱鼻子,眼里全是不相信,“还女佣?我带着女佣怎么去上班?”
“不,婷婷,你不用再做任何工作了,不止不需要打工,连平日里生活起居也有人照顾,完全不需要干任何活。”
“家务活也不用干?”一直在家中被当女佣使唤的孩子眨了眨大眼睛,一时难以理解。
“对,什么也不用干。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婷婷咬着吸管,吐字有些含混:“行吧”。
兴致勃勃的肖祎很快完成了“认妹妹”的全部程序:在自己的房子里布置下“妹妹”的闺房,还讨好地为她安装了两口大衣柜,里面很快塞满了买来的衣服;找到贫困得几乎要贩卖尊严的婷婷的父母,买来了他们的女儿还有几个感恩戴德的响头。
从那天起,肖祎就有了梦寐以求的妹妹,肖婷婷。
此刻,他的理想型、梦寐以求的女神、百般怜惜的妹妹,正坐在他身边,一双长腿以一个相当不雅的姿势搭在面前的大理石茶几上,脚上的拖鞋前端缀着毛绒,她正把腿一翘一翘地,盯着那团绒线的颤抖。
肖祎难得没有即可拜倒在她裸露的肉体之下,而是思考着今天他们“兄妹”的反叛计划进行到了哪一步。
理论上,道义和舆论都是在他这边,他是为主子效忠、乃至不惜抛头颅洒热血的一介忠仆,而方道言不过是个利欲熏心、亲手弑父、夺权篡位的不孝子,还不巧的是个庶出少爷,还有个有神经病的弟弟。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完胜方大少。
肖祎上一次见到方道言的时候,还是今年年初的方家大会,那时老爷方朔还飘得无法无天嚣张跋扈谁都不放在眼里,接见他和江北、江南银行分行长的时候,怀里还坐着个姑娘,看下属唯唯诺诺、点头哈腰,虚荣心得到了很大的满足,夸了几句就让他们出来了。
至于嫡出的方家少爷,那个方道文,装模做样地聊了两句,话题就扯到吃喝和玩女人上了——其实就算方道文不一心想着女人,肖祎也能看出他就是个草包。
所以相比之下,对方大少爷的印象就很好。当时方道言一身儒雅有型的长衫,言谈举止尽显大家风范,有礼貌地跟他攀谈,讲起典当铺和其他方家经济产业的情况头头是道,显然深谙其道,当时肖祎回来还给肖婷婷讲过,“大少爷简直是方家唯一的明白人。”,颇有些英雄惺惺相惜之感。
时过境迁,现在他们走到了对立面。
江北行长王浔昆虽是有些动摇,但跟他谈了一夜之后选择拒绝,想必是评估了双方的能力,认为他不如方大少爷;而江南行长米译,自己一边许诺给他金钱美人地位,一边拿他的妻子和宝贝儿子要挟,软硬皆施,应该已经和自己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也就是说,作为家族支柱的银行和典当铺,他的优势大于对手。
至于武装实力……方家作为四大家族之一,并不是面面俱到,喜欢暗中使绊子,认为撸袖子打架有失风度,实力薄弱,不然方大少爷也不至于杀掉老爷的一百亲兵就能堂而皇之准备当家主。这方面肖祎什么人马都没有,招兵买马、打打杀杀的事还是想办法拉拢别人吧。
找谁呢?
肖婷婷不满自己被忽视这么长时间,娇蛮地噘起丰满的唇,直接靠了过来,身体贴在肖祎的胳膊上,蹭来蹭去。
真是尤物,蛊惑心智,乱人心神,还偏偏是自己培养的,最知道自己的喜好。
肖祎马上动摇了,伸手摸了摸女孩染成金黄色、又烫成羊毛卷的头发,“乖,今天在想事情,你要累了就先去休息。”
“不,想要你陪我玩。”
“这不是为了咱们俩的将来嘛,你看,我要是成功了,你就是家主夫人了,数不尽的荣华富贵都是你的。”
肖婷婷曾经被他带去方家舞会,见过当时的方太太蒲龄雪:“哼,家主夫人就不好看了,我不要。”
“那是她本来就不好看,你若是能当上只会更好看。”肖祎毫无心理压力地吐槽着前主夫人,只为哄好这个刁蛮任性的小祖宗。
好在他拍马屁的水平不赖,肖婷婷对自己的好看程度也很有信心,想了想,到底还是答应下来:“那,我在床上等你哦。”
她说这话时,整个人爬到沙发上,像只灵活的野猫,故意蹭过肖祎的大腿。
肖祎咧了咧嘴,为了不被她嘲笑,硬压着被勾起的火苗。
刚才想到哪里了来着……哦,是需要给自己找一个武德充沛的盟友。
银陵城里,配得上“武德充沛”四个字的并不多。姬家作为四大家族之首,面面俱到,在各行各业均衡发展,有不错的武力,但是现在全部握在老家主手里;楚家……楚家赔的一千万还没个数呢;林家……听说方道言反水那一场就是联合的林家二少爷,想必林家是站在他自己的对立面上的。
“双龙”和“南广”都是情报组织,有能打的也是精于暗杀的刺客,正面冲突一定溃不成军。
这么算下来,或许就只剩江北军部的总指挥官,少帅芥初冬了。
肖祎是个生意人,虽然敛财不少,但偏爱金屋藏娇,很少去青楼这些风月场合,华璎轩闹得沸沸扬扬的头牌见面礼他并没有去,也不是很关心,只知道少帅带人到方家的包间去把三少爷方道文毁了容,再有就是楚坤花了一千万买头牌,反被人家一簪子差点送进鬼门关。
于是肖祎效率很高地查到了芥初冬的资料。
芥初冬是军人,据说在战场上声威赫赫,战术出神入化,军旅生涯没有败绩,在军人中口碑也是一等一的好——看起来优秀得像是完人。之前与江北银行的单子,这个年轻少帅感觉被怠慢了,才报复了傲慢的方朔和他那个废物儿子,现在,肖祎作为一个通晓礼数、尊敬有加、财力雄厚足以为他提供军费的人,来找他合作,他应该会答应的。
最让肖祎心动的是,芥初冬是军人,忠诚不背叛是第一准则,与军人结盟,不需要担心背后的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