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追上了令狐绹后,不几日就到达了长安。接着就马不停蹄的到尚书省有关部门“疏名列到”,办理报到手续。剃上“文解”(由地方官府发给举子的推荐证件),还有“家状”(本人填写的籍贯、三代名讳等方面的家庭状况表)。接下来还要“结款通保及所居”。要求举子们以三人为一组来相互担保,并写明在长安城的暂时住所。
办理完这些,他们准备参加两项集体活动。一项是参加由皇帝接见的仪式,另一项是由国子监举行的拜谒孔子像的仪式。接着就准备考试了。
长安,贡院。
进士科考试。
李商隐奋笔疾书,帖经、经义、时务策、诗赋,一挥而就,起身交卷。
从考场出来,李商隐和令狐绹游览长安,等待发榜。两个人都显着无比的轻松,令狐绹是因为父亲的关系,已经和主考官疏通过了关系,进士及第已经是在手掌之中了。李商隐是第一次参加考试,初生牛犊不怕虎,而且对自己的答卷很有信心,也是志在必得的心情。
发榜日,进士录取三十人。令狐绹的名字赫然在列,只是,李商隐看来看去,却始终找不到自己的名字。
“子直兄,恭喜恭喜。”李商隐强颜欢笑对令狐绹说道。
“义山,不要气馁,再接再厉,青山不老终有期。”令狐绹安慰着李商隐。
“会的,我还年轻,才刚二十岁,以后机会有的是。”李商隐藏起失望,勉强敷衍着。
“走,我们去酒馆,小酌几杯。”令狐绹拉起李商隐走进了一间酒馆。
菜肴很丰盛,同行的几人推杯换盏,谈笑风生。李商隐脸上也堆着笑容在和友人谈天说地。一道菜肴端了上来,是笋。旁人介绍道,这是笋。这是李商隐第一次见这道菜。
忽然之间,他的笑容怔住了。这是笋,这是长大了成为竹子的笋。虚心的竹子,有节的竹子,凌云的竹子。明明有那么多的食物可供人食用,为什么偏偏却要食竹笋呢?为什么在它刚要展露头角的时候就把它剪断了啊?这竹笋不正像自己一样吗?刚刚想要展露头角,却遭此挫折。自己一直以自己的祖父为榜样,祖父十九岁中进士,这一直是家族的骄傲,自己也梦想着这次能一举夺魁,光宗耀祖,治国平天下。可是,却没有,自己依然要面对生活的琐屑和不堪,想起自己的母亲和年幼的弟弟妹妹,依然过着贫困的生活,自己却无能为力,无法改变。
李商隐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了,口占绝句一首。
《初食笋呈座中》
嫩箨香苞初出林,於陵论价重如金。
皇都陆海应无数,忍剪凌云一寸心。
令狐绹站起身来,举起一杯酒,对李商隐说道:“义山,不必丧气,来日方长。今日同饮此杯酒,共期未来。”
同行几人都起身,举杯祝贺。李商隐收起情绪,举杯,一饮而尽。
唐朝的举人进士及第后,按照惯例,同科登第的进士要参加一系列宴饮活动,以互相熟识、酬谢师门。最著名的室外宴饮活动就是——曲江宴。
唐中宗开始,规定每年三月,在曲江为新科进士举行一次盛大的宴会,以示祝贺。
令狐绹邀请李商隐以亲眷的身份参加曲江宴,李商隐本不想去,无奈令狐绹坚持要带他去,实在推脱不掉。
宴会之日,新科进士们各个春风满面前来赴宴。还有主考官、公卿贵胄及其家眷。饮酒作诗,行歌乐舞、泛舟赏景。许多有权势的人家还借曲江宴上才俊汇集的机会为自家女儿挑选女婿。真是热闹非凡,李商隐见此情景,心中更是暗暗下定决心,无论怎样艰苦挫折,这条路就是自己要走的路。
曲江宴之后,令狐绹又带李商隐赴杏园宴。杏园在曲江以西,位于朱雀街东靠近城南的通善坊,北临慈恩寺。这里广植杏林,春来一片粉白,游人如织,风景如画。
宴会中,新科进士推选令狐绹和杨发充当探花使,由杏园出发,两位探花使先行,其他及第进士紧随其后,驱马竞奔,遍游长安名园,摘下名贵花卉,最后返回杏园,检点所折花卉,若有比探花使早折回者,探花使者即受罚,同时开宴狂欢,不醉不归。
最后一日,令狐绹拉着李商隐来到了大慈恩寺。这座寺庙是玄奘法师从印度归长安后,在唐永徽三年,朝廷为他建造的。寺中有一大雁塔,雁塔题名是新科进士们光宗耀祖、显声扬名的一件大事。雁塔题名的风俗始于一个张姓的进士在游慈恩寺一时兴起将名字写在了大雁塔壁,从此被后世进士纷纷仿效。令狐绹来到大雁塔下,塔身上密密麻麻写满了进士的题字。
“义山,看,这里。”令狐绹指着一处题字让李商隐看。
李商隐走上前去看见几行苍劲的小字:
慈恩塔下题名处,
十七人中最少年。
----白居易
“义山,乐天世叔才高八斗、名满天下,二十七岁中进士,尚是十七人之中最年少的。你一次失利又何必放在心上呢。”令狐绹劝慰着李商隐。
“子直兄,一生有你这样的兄长,我知足了。”李商隐也慢慢不再纠结于落第之事了。
“来,义山,你字写的好,替我把名字写上。”令狐绹把笔递给了李商隐。
李商隐挥笔而就。
令狐绹接过笔,在令狐绹的名字旁边,写下“李商隐”三个字。
“子直兄,我未曾及第,不可乱写。”
“义山,我没有乱写,几年之内,你也会在这题名,我先给你占个位置,我们并肩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