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卿,你看这就是我表舅。”胡娘子走上前牵住从座位上站起身的熊砚,转头又向男子介绍,“表舅,这就是我刚和你说的人。你带回来的紫茉莉,经润卿的研究,能做成无毒的妆粉!”
男子上前,作揖道,“熊娘子好,在下葛存芥。”
暂住的房舍,屋主忽然回来了。
熊砚道个万福,客套几句后,便提出了要将房子物归原主的想法。
“不用,我住不了几日,就要再出海。”葛存芥爽朗回道,“我住那上锁的房间便可。每次回来,我也只住那间房。”
胡娘子知道这是表舅的谎话,倒也不戳穿。这几日,她已经隐约感觉到熊砚有想要离开嘉兰城的念头。她实在有些不舍,跟自己十分说得来的姐妹。
“润卿,你且安心住下罢。”胡娘子拽着熊砚的手,“你之前不总问我表舅出海的那些事么?现在本尊就在你眼前,你想问什么尽管问。”
她脑中想起表姥爷的嘱托,视线逡巡于熊砚和葛存芥之间,两人看起来不仅样貌登对,且应该十分说得来。表舅出海时,到过许多地方,见多识广,与大荔的一般男子不同。他肯定是不会介意润卿寡妇的身份。
葛存芥见熊砚脸上露出一丝尴尬,摇头摆手道,“铃铃,我晓得你心疼表舅成日飘在海上,怕我的言语能力退化了不是?你这般瞎说,熊娘子怕是不敢跟我多说半个字了。”
“啊呀,是我说错话了。”胡娘子察觉到自己话中的不妥当,连忙向熊砚解释道歉。
熊砚的尴尬早已被葛存芥化解,对胡铃铃的话抱以莞尔一笑。
她点点胡娘子的额头,“幸好葛先生了解自家的侄女是什么性子,往日里数你嘴皮子最伶俐,没想到今日会说错话,要求我原谅罢。”
转头看向葛存芥,“葛先生,铃铃说的话不算错。我确实对大荔之外的世界很感兴趣,要是你停留在嘉兰城的日子里,有空闲的时候……”
“嗯哼。”
坐在桌边,自胡娘子、葛存芥进来后,便没说话的上官诘,忽然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打断了熊砚的话。
胡娘子笑眯眯地看向上官诘,向葛存芥介绍,“表舅,这是魏诘,润卿的小叔子。”
介绍到素琴时,素琴起身朝葛存芥道个万福。
上官诘的手指敲击桌面,语气冰冷道,“胡娘子,夜深了。我嫂子今日忙了一整日,身子该是疲乏不堪,有什么事留到明日再说也可。”
嘴角下撇,目光落在葛存芥壮实的身体上,“葛先生,旅途劳累,收拾房间需要时间,不如今夜和钱大郎同睡一屋罢。”
上官诘是个借住的,却说出了屋主身份才该说的话。
熊砚听得眼前发黑,上官诘的少爷性子真是时不时便发作。她扬起不好意思的笑容,正待说些什么。
钱大郎回来了,摘下头上的帽子走进厅堂,看见陌生的男子。
葛存芥笑道,“你该是钱大郎了?”
钱大郎不知发生了什么,听后只点头承认。
葛存芥简明扼要地说明了自己是谁,今夜要与他同住。钱大郎听后看向熊砚,熊砚点头。
一场谈话,就此草草结束了。
素琴去厨房提热水,熊砚在小院子里抬头望天。
“嫂子。”
“哎呦。”
熊砚被背后突然的叫声,吓得歪了歪身子。
上官诘反应灵敏,用手托住了熊砚的腰肢,在熊砚要他撒开手前,又快快收了回去。
抚胸站定的熊砚,喘气道,“你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呐。你走路怎么没声?!”
上官诘听到熊砚微带怒气的话语,心头竟然涌上几分愉悦。先前在厅堂里,淤积的怒气顿时消散。
面带些许笑意,“我不是故意的,以后我会注意。”
熊砚点头表示听到了,没事了。
上官诘对熊砚的反应感到愉快,他喜欢以后这个词语了。
“这是钱大郎带回的小报。”他从怀中抽出被叠成普通书本大小的纸张,“黄娘子说的事,是真的。南沙港要重新放开,恢复海外贸易了。”
熊砚接过小报,上官诘点燃火折子靠近熊砚。火光下,熊砚一目十行,看得快速仔细。
片刻后,她折起手中小报“我们得赶在过年前离开嘉兰城,南沙港极有可能在明年七八月份重开。”眉头折起,“但上面还有好些事没说清楚,这事或许还有变数,早一步抵达总归好些,有应对的时间。”
她将还残留有上官诘身体余温的报纸,塞进自己的前胸衣襟里。
上官诘的喉结倏然上下移动。
兰记胭脂铺所在的街道,车马喧呼,嘉兰城中爱美的小娘子们如蜂屯蚁聚,挤匝不开在其门前。
胡娘子站立在门前,挥动手中绢帕,玉质般的脸庞挂起喜庆的笑容,欢迎客人进门。
前阵子被胡娘子雇下的大丫、二丫两姐妹,见到自家掌柜如此卖力,赶紧上前道,“掌柜,这处我们来罢,您去歇息。昨日为了隔壁两间铺子能在今日开门迎客,您可是忙活到了深夜。”
胡娘子转脸看向两人——大丫、二丫身穿秋香色盘绦四季朵花纹的软绢衣裳,一脸素净,她不由叹气道,“你们还没学会怎么上妆么?”
大丫、二丫是熊砚捡回来的,两个傻乎乎的小丫头差点被人牙子诓骗,真要卖身葬父了。熊砚见两人年龄尚小,模样不错便塞到了兰记胭脂铺,让她们做伙计。
两姐妹听见掌柜的问话,面作难色,咕哝道,“太难了,还没学会,昨日试着化了一次,倒是把上门的客人吓坏了……”
“那你们站在这有什么用?”胡娘子指着自己脸上的妆容,“我站在这处,自是为了做店铺的活招牌。”
胡铃铃今日的妆容,仿照的乃是前朝宫妆——长眉入鬓,雀羽斑形的花钿嵌于额间,妩媚多情,两道斜红形如月牙,列于面颊两侧、眉鬓之间,樱桃小口的鲜红唇脂好似口衔梅花。
大丫看着掌柜脸上的妆容,简直移不开眼,心生艳羡,掌柜真是有双巧手啊。
“哪一日你们学会了,也就不用我站在这儿了。”胡娘子无奈道,“你们去找秦嫂,同她一道守在香膏柜台前。你俩皮肤好,在那处站着,抹脸的香膏都能卖得好些。”
打发了两姐妹,又有几家小娘子凑上前来,向胡铃铃讨教那两道斜红用的是什么绘就的。她根据小娘子们的相貌,逐个讲解适宜她们的斜红样式,同时又推荐了几个妆品。
小娘子们被胡铃铃哄得面上风云喜色,光采倍常,呼奴唤婢,招来一大群人进店去。
“铃铃,几年不见,爱哭鼻子的小丫头成大掌柜了?”一道女声插入三人的话中,“还自有一套生意经了。识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呐。”
胡娘子听到这熟悉的语调,欣喜扭头看向说话的人。
“谢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