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仔，你怎么这般无礼，还不松开你的手。”
猫仔像触电般收回手，急急解释了三人间方才的事。
听了大半，熊砚笑着走上前，抬手轻拍素琴后背，对苏海笑道，“她自小跟着我，感情深厚，我又是个多病的身子，时常让她着急。”侧头低声对素琴道，“不许哭，刚刚那是我不小心撞翻了凳子。”
苏海倒是对素琴和钱大郎的举动大加赞扬，转而呵斥了猫仔几句。熊砚却为猫仔说了几句好话，夸他尽忠职守，让苏海不要责罚他。
两人场面话说的好不热闹，直到苏海将熊砚一行人亲亲热热送出了大门。
大门拴上，林清明从巷口走近三人，伸出手向熊砚要剩下的十五两银子。
“不给，你觉得你这事做的妥当吗？！”熊砚断然拒绝道。
林清明自觉吃亏，涨红了脸，低声叫嚷。
熊砚俯下身，凑近前，林清明挥舞的右手就在她脸庞不足一尺的距离。
“你骗了我。你当我不知道么？”
“我骗你什么了？难道他们不是吕宋商人。”话虽强硬，声调却略有些颤抖。
熊砚往前半步，更靠近了林清明，“他们被困南沙城近一年了，买的货干鲜果品都已沤烂了，更别说那些需要好好存放的布匹。他们现在需要的不是货，而是航线。”
林清明咽下一口口水。
“你没跟我说，他们是亡命之徒。”疾声厉色的语调。
这一句话直接戳破了林清明的怒气，肩膀塌落，脊背拱起，“娘子好不讲道理。能在官府严禁外商进港的南沙城，落下脚的吕宋商人，不是穷途末路，没别个营生了，哪里能冒杀头的风险。”
钱大郎在前头听到熊砚话中亡命之徒四字，被唬得面如土色，旋即眼睛里迸出火来，提着碗头大的拳头想要砸向林清明。
熊砚立起身，严峻的眼神扫向钱大郎。钱大郎没由来的便筋酥手软，嘟哝几句，放下拳头来。
立在熊砚身后的素琴，早已被吓呆了，像根木头似的伫立。
“我能全须全尾退出来，全靠我自己。你没挨打已是不错，还敢伸手跟我要那十五两？”
“不给就不给。”
林清明在这时露出了点他年龄本该有的模样，孩子遇事后无可奈何，只能哭丧着脸，闷闷不乐。
说罢，转身要走。
“谁说我不给你了？”
小童掉转身子，面上神情既期盼又防备。
“五日后，飞桥食时见。那日办完你该办的事，十五两一分不少付清。”
熊砚的话让林清明喜出望外，原以为煮熟的鸭子，飞了，没想到一转脸，又回到锅里了。他喜滋滋应下，带着三人原路返回。
车马喧呼的街面，钱大郎被熊砚支去买点心。今早出门前，熊砚答应给生仔买芳草街添香铺的核桃酥。
素琴脸上怏怏不快，盯着路旁的大树，揉耳搓眉，怨怪树上的滋哇作响的蝉扰得人心烦。
“这天气着实热，你要是耐不住，且先回去罢。”熊砚拿帕擦去脖颈间的汗。
素琴听了这话，赶紧摇头，直说自己没事。
熊砚思索接下来的事该怎么办，一时没听清素琴的问话，抬眼看向素琴，问道：“你说什么？”
嘴快问了之后，素琴不免有些懊悔，她不该问的。此刻最心烦意乱的该是小姐，她怎么还往她心上添堵。
“没什么。”
奇奇怪怪，熊砚不肯轻易放过，又再问素琴刚说了什么。素琴抵不过熊砚的再三盘问，只好将问题重说了一次。
“谁跟你说我们的货卖不出去了？”熊砚不免觉得好笑，瞬间明白了素琴的烦躁何来。
听得熊砚的回话，素琴两个眼睛透出喜气，“卖出去了？小姐来南沙城的第一单生意做成了？！”
“做成了。不仅卖出去了我手上的，还卖出去了还没买回来的。”
这话有些绕，素琴不大能立即理解。但巨大的喜悦，已经冲昏了她的头脑，这树上的蝉声叫得敞亮，听来喜气洋洋。
绿滴的草木盘垂于假山上，暑风吹来，花香四散。
谢白锦闲适地站立于半开的玻璃窗前，难得涂红的玉指手拿错金的剪刀，悠闲地裁剪着装在白瓷玉缸中半开的红荷。
蓝祝平迈步踏进房中时，见到便是这幅场景。
杀人如蒿的义妹，此刻像极了待嫁闺中的高门贵女，那娟秀面容上挂着的浅浅愉悦，实在让人难以想象她杀人时的凶狠。
“阿锦，好兴致啊。”
谢白锦一早听见了蓝祝平的脚步声，便晓得没人敢拦他。她半扬起脸，弯弯细眉彻底展露于蓝祝平眼前。
“没办法。义父叫我留在南沙城当个闲人，不侍弄花草，还能做什么呢。商队的事，手下的人管理得比我还好呢。”
剪刀放下，手指拨弄红荷，缕缕荷香淡淡飘散。
斜着眉眼看去，“倒是阿兄，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了？事情办妥了？”
南沙城去嘉兰城的路程，无论是乘船还是骑马，都不能在十日内打个来回。谢白锦此时是明知故问，早有人将蓝祝平路上发生的事，于今早传回她耳边。
蓝祝平一时被这话戳中痛处，心上隐隐刺着，面上却露出温和的笑容。
“事情办砸了。还叫那人伤了我几个底下人。”
“阿兄没事罢？”
“有阿锦记挂，怎会有事。”
谢白锦听得这腻味的话，指尖发力，掐破了红荷肥厚的花瓣，“没事就好。什么人如此厉害？叫你也吃了他的亏？”
“能有胆子雇周氏杀阿锦的人，后又能全身而退，怎会不厉害。”蓝祝平走到房中的桌面上，擎壶倒茶，“我这一时大意，可不就着了他的道。幸好，没叫他剁了我的脑袋。”
那真是可惜了，谢白锦暗叹道。
那日，蓝祝平骑马出城，随从乌压压一片。一群人日夜赶路，路途上都更换了几次马。
月黑风高，众人赶路至夜深。
越过远处的群山，距离嘉兰城就剩一半的路途了。蓝祝平知道群山后的地方正在闹饥荒，夜路危险，不如在这附近寻个地方，露宿一晚，白日再继续前进。
他话一出，底下人不多时便找到了座废弃的道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