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砚察觉到上官诘话中暗含的真相,不禁有些站不稳,她伸出手抓着亭子的栏杆:“你是什么时候来到的大荔?又是什么时候发现,我和你来自同一个世界。”
上官诘先是愕然了一会,深色的双眸顿时凝结了冰霜。怎么会,她怎么可能,不……
他疾步走上前,两手钳住熊砚的臂膀,“你听我说……”
“不!”熊砚奋力扭动双肩,脸色涨的通红,“告诉我!不要再骗我!”
她抬起了头,目光像利剑一般与上官诘的目光在空中相撞。
“你不是说上官府已成前世事,南沙城是今生起?”熊砚提及那晚上官诘曾说过的话。
原想在欺瞒的上官诘,避开熊砚的目光,垂下手:“我……我从出生起就记得前世的事,前世我出生后,便被发现有基因类疾病,无法出院,卧床二十年,死时二十岁。”
熊砚再次抱紧双臂。
“我原先觉得我很奇怪。”双唇抿紧,随后开启,“我救你,是为了给徐陵斌找点麻烦事做,他看得我太紧。我那时太小,无力反抗挣脱他。我也不知,那时你是不是你。”
摸到身旁的栏杆,熊砚顺势半倚靠着柱子。
她吐出一口气。这样算来,上官诘确实救了她一命。
“后来,在你被调去侍候吴姨娘时,有一个雨天我听到了你将天荷,叫做滴水观音。在大荔,没人知道滴水观音是什么。”
熊砚没想到自己被发现,是因一个称呼。
“府中不少人知道,你会做棕编,拿去府外寄卖。我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
“企鹅。我曾接下过一个棕编企鹅的单子。”熊砚扯起嘴角,“没想到原来,买主就跟我在同一个宅子里。”
她抬头深深望向上官诘,“发现我跟你来自同一个世界,你成了人上人,我成了人下人,你的感觉是不是很好?”
再呼出一口长气,眼皮微闭,她感到眼眶的热意。
“你把我调入你的院子,你想做什么?”
“我……”上官诘慌忙接话。
“我猜一猜。”熊砚打断他的话,“你前生的家境很不错吧。你说的病应该很烧钱,来了大荔之后,又成了锦衣玉食的少爷,捡到了我这个倒霉蛋,发现我和你来自同样的世界。”
睁眼瞪向上官诘:“人闲得无聊,就会特别无耻。你被徐陵斌困在上官府的那些年,唯一能让你觉得有趣的玩意儿是我吧。看一个人摸爬滚打,狼狈不堪只为要活下来很有意思吧。”
熊砚猛地站起身。
上官诘像是被她的举动惊吓住了,反而倒退了一步,“不……不是的。”
“我是个人,上官诘!我们生长的时代,人生而自由!你怎么敢……”熊砚的胸膛有太多的情绪在翻涌,“你怎么敢为了你的好玩,轻视我的灵魂!”
“要是你胆敢再出现在我面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双眸燃烧的怒火,唬得上官诘不敢再动。“你想再运用你的权势金钱,叫我屈服,你什么也不会得到,大不了一个死。”
天空一道惊雷,劈裂了黑夜。
熊砚转身迈步走开,上官诘伸出手僵在半空。
银河倒泻,沧海盆倾。
河面上的船队如掉入水中的枯枝烂叶,仅能顺流而下。
何炎清身着青缎五彩飞鱼蟒衣,宝石绦环,虚虚抬眼向被小内使撩开的船帘看去。
岸边的水松,粗大的需要多人合抱,浓重的绿普天匝地而来,树下的游人不断。
抬眼一扫,小内使无声快捷地彻底掀开了窗帘,“爷爷,今日这天真不错,昨夜的豪雨想必是老天知道了,您老人家要来这南沙城了。水为财,爷爷来这的差事,必定会顺顺利利,办的漂亮极了。”
御马监监丞何炎清被圣上派来南沙城,负责南沙港口重开一事。
“是个嘴巴利索的。”何炎清眼里带笑,他干儿子几十个,干孙子没有上千,也有七八百,“你叫什么名字?”
小内使胁肩谄笑,上前扶住何炎清的手臂,说了自己的名字。
藏在迎接人群中的葛存芥,看清下船的太监后,转身离去。
谢宅里来了大人物。
谢白锦端着茶盏,躬身递给坐在上首的李咏贵。
李咏贵生的并不像外界传扬的那般,凶神恶煞,是个三头六臂的食人魔,而是清癯的儒士模样。
接下茶盏,入口的茶水顺滑,水温适宜。
“阿锦,心还是细啊。”放下茶盏,李咏贵笑眯眯看向立在身前的谢白锦,“还是女儿好,女儿懂得心疼人。你几个阿兄,都不如你贴心。”
抿嘴微笑,“义父,若真觉得我好,就多留我几年。别没事就来信,问我有没有瞧得上的男子。”
谢白锦垂下的眼皮,盖下眼眸射出的明光烁亮。李咏贵来的突然,在上一封来信中,提都不曾提及来南沙的事。
他此行到南沙,是为了什么事,谢白锦猜不透。
“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阿锦,要是有喜欢的,也别藏着掖着,尽快告诉义父。我为你准备的嫁妆,已等了好些年了,再等下去,好绸缎都全要霉烂了。”
说罢,李咏贵又端起茶盏慢慢饮茶。
眉心一跳,谢白锦赶紧摆手笑道:“义父,说的是暂住我府里的人。”抬头看向李咏贵,“他是我在信中告诉您的,回南沙路上重遇的故友润卿的小叔子。”
李咏贵眸中透出冰凉的审视。
“他们两人之间,外人可插不进去。”谢白锦面露几分黯淡,而后又强挤出笑意,像是不察李咏贵的审视。
放下茶盏,“我老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不懂。如他无意,你强求,难免生怨。”李咏贵的手闲放于桌面,“另一件事可有眉目了?按常理来说,主上应该早已抵达了南沙城。”
“存芥日日带人在入城口等候,年龄合适的男子,他们怕是看了上万人了,但跟画像相似的人,却没有一人呢。”
谢白锦说完,还为难地叹了气,“义父叫我办的事,我哪里会不上心,商队的人都撒了出去,走街串巷地找呢。生意上的事都停了。”
李咏贵听后,沉吟片刻,“难为你了。开港的日子也快到了……”
同时,葛存芥迈步走近厅堂内。
见到李咏贵,他面露诧异,好似丝毫不知李咏贵出现在谢宅一事。随后,躬身施礼。
李咏贵抬手免去他的行礼。
麦色肌肤的脸犹疑不定望向谢白锦,透露几缕焦急。
“说罢,存芥。若是小事,义父听了只浪费了他一点时间而已。”谢白锦故作玩笑道。
“调皮。”李咏贵露出慈父的笑容。
葛存芥面朝李咏贵,快声说道:“圣上派的提督市舶太监到南沙城了,是何炎清。”
这个人名,让李咏贵和谢白锦都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