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吓得熊砚身子打了个哆嗦。
“你怎么了？”上官诘点亮油灯，蜡烛。
一室明亮，熊砚略带惨白的脸庞，不由吸引了上官诘的注意。他走上前，举起手，手背自然贴在了熊砚的额头。
“我没事，没事啊。”熊砚慌乱地边说，边往外走。
搬家那日，是个阴沉沉的天。
何有生与四方像两只麻雀，在新宅中四处游荡，高高低低的嬉笑声充盈了略有些空荡的宅子。
前任主人将宅子卖出后，又迅速将里头能卖的都卖了。待众人得知消息后，钱大郎又急急想要去讨个说法。按照先前买卖时商量好的，宅中的东西大多会留下。
熊砚却喊住了钱大郎，连带阻住跟在他身后的几人——何有生、大毛、四方。
她已两日没睡好，恹恹地讲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车轱辘话，对仅得了一间空壳宅子的事，不大在意。只叫钱大郎先买些必须的物事，待住进去后，再慢慢添置便是。
上官诘站在檐廊下，望见熊砚原本正朝他走来，却在看到他立在此处后，改换了方向，急匆匆走远了。
他抱臂不解，却也不上前讨个说法。只因他这几日，头疼得越发厉害，很多画面和声音，乱糟糟挤在一处。
忙得脚不沾地的钱大郎，见到上官诘尤显抱臂望天，走上前将手中提着的包袱放入上官诘臂膀内，“好少爷，今日搬家，你多少帮忙搭把手罢。”
扭扭手腕，“砚姐，这段日子或许是哮病犯了，看着人不大精神。很多事，我便跟素琴两人商量着办了。”咂嘴，“素琴说要跟你商量，但我瞧你一向是甩手掌柜，叫你更是添麻烦了。”
心头涌起怨气，“哪知你是真不管，真放心把搬家的事全交给我办了。”
跟着熊砚，正经做成了生意的钱大郎，对上官诘的心态又发生的转变。最开始他看不起上官诘的纨绔，中间又觉着上官诘会武怪吓人，现在却觉着上官诘也没甚好怕。
怕个会武的纨绔，没得让人笑话。他以后还是靠砚姐养活呢。钱大郎暗想道。
“你把这些给我做什么？”上官诘头疼，压根没仔细听钱大郎的话。
钱大郎两手背在身后，“喏，都是你的东西。”
上官诘低下头去看，鼓鼓囊囊又硌有些硌人的包袱。他直接用左手的手指捏住包袱皮。
“哎哎哎，你怎么不问问我，就上手捏啊。”钱大郎忙阻止道，“你捏的也不知是什么，没得捏坏了。你不心疼，我还替砚姐心疼呢。”
“什么？”
“这里头全是砚姐给你添置的。你从前在家惯用的物件，都尽挑着最好的买了。”钱大郎叽叽咕咕地说着花了多少钱，心疼得要抚胸。
“真不知你原先那么能花钱。过几日，那个劳什子剑也造好了，到时你自己去拿。”
他才不去跑腿了，他是要做大生意的人，围着纨绔打转做什么。钱大郎心里计较，抬脚就走。
上官诘松开了手指，改为用指腹小心触摸。
熊砚怎么能待他这么好。
从未有人如此细致、贴心待他好。
太阳穴剧痛，像是被一道惊雷劈进脑子，而后在里头炸开。
一个画面闪现，清晰生动——熊砚呜呜咽咽地说不出话，一根青葱手指颤颤悠悠，“少爷，你可要为奴做主。”声音娇娇滴滴，语调中裹着甜死人的蜜糖。
园中角落的画壁附着绿茸茸的青苔，壁下花砖的裂缝里生出长势极好的野草。
熊砚再走到近前，假山后的石头也不知被什么削碎了大半。果然是买的匆忙，不止吃了一个暗亏啊。
院墙一个石子掉落，砸落在熊砚的右肩。
她不禁倒退几步，仰头看向落石的地方，一张熟悉的脸冒了出来——徐陵斌！
她吓得尖叫卡在喉咙。
徐陵斌原先平静的眼睛，霎时凶戾起来。
一阵轻风刮过，宅中忙碌的众人都不知晓熊砚已不在宅中。
心头小鹿儿劈劈跳，两肩皮肉火辣辣疼。熊砚被徐陵斌扔到地面，双手手心擦过粗粝沙石。
呼吸中闻见淡淡海腥味儿。目之所及没有海。
“让我好找啊，碧桃。”
“徐先生，好久不见。”熊砚撑起上身，忍下听到碧桃这一名字的难受，脸上淡笑。
徐陵斌原先在那宅子的院墙，早以远远端量了熊砚如今的模样。他微抬下颌，露出疤痕。
“是挺久了，一年多未见。”走上前，“我是没想到一个丫环，竟有如此能力，养了七八个人，再买下一座好宅。”语气嘲弄。
熊砚借着宽大的裙摆，慢慢向后挪动，尽量不叫徐陵斌发现，“惭愧，惭愧。买个宅子，叫人给蒙骗了。宅子里的物事都让人你搬空了，添置东西的开支，或许都比买房钱贵了。还有那久没人打理的园子，要想稍微修整得能见人，又是一大笔开支。”
话说得零碎，像是好友交谈。
徐陵斌冷哼两声，抽下腰中的软剑，轻轻一掷，插进熊砚的身后。
“你动作再轻，还能让地面的砂石不滚动作响？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一把剑擦着她后背的衣裙扎进土里，带起的剑风激出脖颈冷汗。冷意顺着往上攀爬，令熊砚的嘴不由抖了几抖。
“我不杀你。”徐陵斌轻笑，“你也别想着拔剑伤我。我的动作比你快。”
熊砚心头升起的计划，瞬间破灭。
挤出笑意，眼下皮肉发硬发僵，“徐先生，许久未见，武艺又精进了不少？”
“不少，杀了许多人，剑刃都磨了许多回。”徐陵斌淡然道。
心中悚然，熊砚面孔又绷紧几分，“这般忙碌，很是辛苦啊。”
“辛苦，是辛苦。但辛苦总好过命苦不是？”
“命苦？”熊砚干笑，“谁命苦，也不会是徐先生命苦不是。”
仰头，慌乱扫视徐陵斌的脸，那道由她制造的伤疤，没得叫她心口发凉，“我看徐先生，气色非常好，近日必有好事发生。”
口气活活像个街头算命的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