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舟确实在某些方面,与黎夫人很相像。
很无奈,又无力,江澈说,“虽然道理很多,说的快烂掉,可我还是希望你能把执念放在活着的人身上。”
“不用担心我。”黎嵘把江澈叫了过来,“她快醒了。”
只见床上的人儿睫毛微微煽动,半梦半醒,手臂举了起来,隔空像是在抓些什么东西,看起来慌张又害怕。
黎嵘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程舟似乎是感受到了,忽然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她才缓缓睁开双眼。
“醒了。”江澈找来椅子在床边坐下,说,“能看见我么?”
程舟闻声看了过去,盯着江澈的脸看了好半晌,脑子像断了线,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她又发觉自己的手似乎是被人握着,看去,看见一张棱角分明,额角有一朵青花的寸头男人。
这男人,她这辈子也不可能忘掉。
渐渐恢复了意识,程舟回想到江澈的问话,说,“我的眼睛出问题了?”
“没有。”江澈说。
看来已经没有出现幻觉了,江澈先自我介绍,“你好,我是江澈,你应该认识我,我是艾尔维亚的总监。”
“是的,我知道,江总好。”程舟来不及多想为什么江澈会在这里,并且是以这种姿态,她很敏感地发觉问题,问,“我是生病了吗?”
虽然是问江澈,不过她却偏了偏头,看向黎嵘,同时把手从他那儿抽了出来。
“没有,你非常健康,我只是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黎嵘耗费这么大的心思,听说你今天还和维多利亚有交锋,所以我就来看看。”
程舟的头有些疼,发胀,一时间想不起来江澈说的是什么,维多利亚是谁,什么交锋。
“不舒服?”江澈把手机给她,“叫你家人来看看吧,这时候亲人在身边会好一些。”
程舟的神色变了变,咀嚼江澈的话,父母,家人,这些莫须有的东西,她的脑子越来越乱,像是把茫然的自己困在了一个圈里,越找寻出口,越是绝望。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是对的。
这时一只手伸了过来,拢住她的后脑,黎嵘的额头顶了过来,轻轻地与她贴在一起,程舟一愣。
“有点发烧。”黎嵘制止住江澈,对他说,“打点药吧。”
很明显,程舟对产生幻觉的事一无所知,只怕问的过多会让她起疑心。
江澈放弃继续试探下去的想法,说,“好吧。”
他在药水里面加了一些安眠成分,给程舟挂上点滴后,许是太累了,程舟很快又睡去。
“她的情况我现在没法下定论,不过看起来不是很好,从精神状态可以看的出来,无法接受一点刺激。”江澈边收拾东西,边问,“发病频繁吗?”
黎嵘回想,前后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连续让他看见两次类似的发病情况,他也不知道以前她在安宁国际是什么状态,就这样看来,确实没办法说。
江澈也看的出这问题可能有些为难黎嵘,就换了个话题,“最好能弄清楚她变成这样的原因,有关她的过去,这对你来说不难。”
“查了,被人抹的一干二净。”
江澈一愣,回头瞧了眼程舟,半晌感慨了一句,“这女人还真是充满惊喜,要是真有什么后台的话,你还是小心为妙,毕竟你……。”
话说到一半,他停了下来。
黎嵘点了根烟,闷哼一声,“查到了我叫你。”
江澈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虽然我不知道你要用什么办法,不过你真的决定了?”
真的决定利用这个只相识一个月的女人来探寻你母亲自杀的真相?
黎嵘站在门侧,烟雾缓缓从他鼻息间吐露,“你别管了,她这样用吃药么。”
“用,我给她开一些,你给她加在食物里,或者是水里,总之别让她知道她精神有问题,不然我担心她会耽误《魔塔》的进程。其实你现在换人还来得及,拍的不多,一切可以重新开始。”
江澈始终不同意程舟扮演尤米拉,因为这给他们艾尔维亚带来的麻烦太多了,内部成员的妒忌猜疑,外部媒体的争相报道,再加上投资巨大,而主演是个隐性精神分裂患者,一切一切加起来,都是他不同意的理由。
尽管依布朗所言,没人比程舟更适合尤米拉的角色。
一想到后期尤米拉几近病态的状态,程舟到时候恐怕也是本色出演吧。
“我说过,她在艾尔维亚的一切由我负责。”
看样子黎嵘是铁定了心思。
倔,就一个字儿,能倔死。
江澈放弃了,临走时忽然想起来,对黎嵘说,“对了,烟少在她面前抽,尼古丁能制造幻觉,这可能也是她发病的一个原因。”
黎嵘应了声,虽然江澈是提醒了,不过那人还是没把嘴里的烟拿下来。
江澈叹了口气,作为黎嵘的发小,他不知道黎嵘是什么时候有烟瘾的,具体想一想,可能一切的变化都出现在黎嵘母亲自杀以后。
这事黎嵘从未在他们面前当面提起过,消失八年之久再度回归,陌生的江澈都快认不出来他。
世事变迁,物是人非,江澈能做的恐怕只是纵容他所有的想法。
仅此而已。
江澈走后,黎嵘点了几份外卖,很快就送了过来,他饿了,打开餐盒就吃。
他吃东西不急不缓,像是在品味什么东西,很有节奏,掂量着时间差不多了,他也正正好吃完,将东西收拾起来,走进屋子。
掀开被子,轻轻握住程舟的手,她的手很小,血管也细,几乎看不清,一捏就好像能碎掉一样。
黎嵘按住她手背针眼的位置,一个抽拿,细长的针头就被拿了下来。
他把还滴着药水的针头插进塑料药瓶,轻轻拍了拍她惨白的脸,“醒醒。”
程舟不知道自己在哪,是在梦里还是醒着。
“吃东西。”黎嵘把外卖放在床头柜上,将程舟拉了起来。
程舟一看,做的倒是挺精致,能摆出花来,就是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
她忽然觉得看着有些反胃,对黎嵘说,“不想吃。”
“那就丢掉。”黎嵘可没惯着人的习惯,拎着外卖就要往门外走。
程舟忽然攥住他的衣袖,坐了起来,唤了一声,“黎嵘,我想吃西红柿炒鸡蛋,鸡蛋炒饭,辣椒炒鸡蛋。”
黎嵘微蹙眉头,“你和鸡蛋有什么恩怨?”
程舟也不说话,就看着他,尤其是穿着黎嵘的衣服,身上被他折腾的痕迹还在,惨白的脸,那模样,可怜兮兮的。
“你要吃就自己去做。”
程舟想起来了,黎嵘让她去做饭,还给她扎头发,她当时就是想给他做西红柿炒鸡蛋,鸡蛋炒饭,辣椒炒鸡蛋的。
程舟要站起来,身子一阵发软,又瘫了下去,一下子栽倒在床上。
“站不起来了。”她倒是挺平静,忽然问,“我怎么睡着了?不是在给你做饭么,你说你饿了,我就想给你做那些来的。”
黎嵘寻思了几秒,说,“我没让你做,你做梦梦见的。”
“那这头发怎么回事。”程舟抓了几下,头发乱糟糟的,发带还在上面。
“你睡着的时候自己抓的,发带也是自己扎的。”黎嵘折了回来,居高临下看着她,“你再说一遍,想吃什么?”
程舟就认认真真的重复了一遍,“让我想想,西红柿炒鸡蛋,鸡蛋炒饭,辣椒炒鸡蛋,多放点辣椒,顺便给我点水,我有点渴了,黎总。”
活人惯的。
黎嵘转身从客厅拿了瓶水,直接隔空丢了过去,水瓶以一个完美的弧度在空中翻转几圈,精准地砸在了程舟床上。
然后他走进了厨房。
程舟轻笑,看着黎嵘的模样,心里倒忽然涌出几分获胜的愉悦心情,心里的疑惑一时间压在心头,反正看样子就算她问了,黎嵘也不会说。
黎嵘本来想让程舟伺候他,谁知道现在反了过来,八成是那女人太虚弱了,他也就懒得跟她计较。
收拾了刚才被程舟弄出的惨象,他开始打鸡蛋。
动作娴熟,一点也不像豪门世家出来的少爷。
程舟远远的只能依稀看见他忙碌的身影,做起事情来倒是干净利落,从不拖泥带水,本来想看他束手无策的模样,谁知道对于做饭来说,他还挺上手的。
也真够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