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嵘眯了眯眼，没有被她的样子吓到，反而是发现了什么，他逼问，“为什么不唱？”
“你凭什么管我，我不想唱！”她吼着，把嗓子都要喊破了，“你还想要我怎么样？又不是我让你生的我，你大可以在我出生的时候把我掐死，可你没有，这些为什么要怪罪在我头上？！”
她笑了笑，盯着黎嵘，“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惊讶我现在是个明星，我早就说过，我自己一个人会活的很光彩，你才是我的拖累，你让我当一个歌手，我偏要做演员给你看，你看我现在，风生水起，遇上贵人相助，步步高升，哈，比你年轻时不知好多少倍……”
她忽然噎住声音，攥住自己的头发，把刚才黎嵘给她扎上的头发粗暴的扯下来，像是没有痛觉一样，开始抓乱自己的头。
缓缓蹲下身，像只痛的快要死掉的幼兽，把自己保护在一个角落，焦灼的等待着死亡。
黎嵘在一侧盯了很久，这一幕让他回想起那晚程舟遇难，在车上勒住自己脖子的事。
他是从那一刻就知道这女人精神有些问题。
黎嵘走上前，拽住她的两只手腕，程舟开始拼了命的挣扎，又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把水果刀来，不分青红皂白的刺了过去。
黎嵘眸光一瞥，侧身灵活的躲开，程舟趁机站了起来，向黎嵘冲了过去，并喊着，“为什么你还会出现？为什么你死了都不放过我？”
这架势是要杀了他，黎嵘是什么出身，以前在雇佣兵团长大，经历过的生死搏斗不下百回，程舟虽然看起来吓人，实际上却不构成威胁。
他一下子环住程舟的身子，试图压制住她过激的行为，程舟受的刺激更大，拿着刀就开始乱砍乱挥，黎嵘的胳膊直接被她划开一个口子，鲜血流了出来。
黎嵘不知道为什么，也像是被刺激了一样，忽然就冒出来一句话。
“怎么放过你！”他压住声音，一个干净利落的手刀打在程舟的后脖颈。
刀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程舟晕了过去，双腿瘫软下来，黎嵘伸出胳膊搂住。
把她安放在床上，他开始回忆程舟刚才念叨的话。
听起来，其中提到了养大的字眼，大概是跟她的母亲有关。
他是自上次就开始警惕，让奥古斯汀帮忙调查她的身世，一个月过去，却没什么消息，若非当真棘手，凭借奥古斯汀的本事不会耗费如此长的时间。
他越来越好奇程舟的过去，他原本期待的是程舟能亲口对他说，不过现在看来可能性很小。
需要把江澈叫来。
这么想着，黎嵘给江澈拨去一个电话。
江澈踏进门，还没换上鞋，就被门口的女式鞋吓到。
他对着黎嵘，他胳膊上殷红一片，半边胳膊都被血浸透了，他做出了疑惑又惊讶的表情，“女人？你……你？”
他缓了片刻，回过神来，“你怎么回事？”
“进来说。”黎嵘把江澈带进他的卧室。
江澈实在不想看着他胳膊鲜血淋漓的惨状，谁要是进来，说不定还以为他是杀人凶手，他忍耐住好奇心，说，“我先把你的伤处理了。”
黎嵘寻思片刻，把胳膊递了过去。
江澈祖上在战争时代就是医生，到他爷爷转籍国外，开始研究西医，还研究出挺大名声，他父亲也继承了他爷爷的衣钵，是个医生世家。
到他这辈，他开始剑走偏锋，虽说也是医生，却偏要做个不拿手术刀的心理医生。
他爷爷一大把年纪，知道自家孙子的决定，险些气的吐血，他一生心血还指望后辈继续替他研究下去，江澈却走了与他们截然不同的道路。
江澈理所当然的美曰其名，他晕血。
这理由一摆出来，没人信，他家就没有晕血症状的，晕血还做什么医生世家？
可江澈就是咬定了要做心理医生，并从此一看见血就立马晕倒，十秒内托都托不起来。
最后实在没办法，谁让江家就这么一个儿子，只能随他去了。
“好了。”江澈把绷带收进药箱，对黎嵘说，“现在你可以跟我说说叫我来是怎么回事了吧，还有门口怎么会有女人的鞋。”
“在我屋里。”黎嵘把他带到卧室。
尽管在此之前江澈心中已经有了猜想，但走进去，看见程舟的脸，他还是被惊的呼吸一窒。
“真是疯了。”他顾自念叨一句，转向黎嵘，“我说，你是和这女人杠上了？”
“不好说，去看看她怎么回事。”
江澈没办法，虽说对程舟没好感，还是走了过去，掀开被子。
当程舟穿着男士深蓝衬衫，身上的欢愉痕迹一目了然的出现在他眼中，他又是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心中深觉是被黎嵘叫过来辣眼睛的，“你指哪方面？”
“心理。”
江澈把被子盖上，“有什么症状？”
“出现幻觉，自言自语，还有自杀行为。”
江澈一愣，实在想不到这些说辞是在描述程舟这么一个人，“什么样的幻觉？”
“不知道，应该是她母亲。”黎嵘学着她的样子，两只手作出掐自己脖子的动作，“先歇斯底里，再像这样。”
“说什么？”
“我和你不一样，重复这句。”
江澈微蹙眉头，“很典型的精神分裂现象，出现幻觉是其中一种，醒来后她会记得这些么。”
黎嵘想了片刻，上次在车里他一巴掌把程舟唤醒，而事后她的表现很难判断她是否对病症时期有印象。
他说，“不清楚。”
“那等她醒来再说吧。”江澈站在床边，第一次认真打量这个能把黎嵘勾搭上的女人，相貌身材一等一，可人品不好说，性子太要强，过刚易折，偏执不悟，还有精神分裂，留在身边就是一个祸害。
眼角正好瞥到她后脖颈的淤青，江澈低下身来看，应该是被人手刀砍下来留下的痕迹。
“你下手可真不轻。”江澈吐槽了一句，对黎嵘说，“等她醒来，我再看看她的情况吧，现在来说说，你打算怎么办。”
江澈强调，“对她，程舟。”
黎嵘沉默，看起来并不打算回答江澈的问题。
“我不是说不让你搞女人，你不是……”江澈顿了顿，小心翼翼的问，“你不会反感？”
“不会。”黎嵘这次说话了，他坐在床边，盯着程舟的脸，“她让我想到一个人。”
江澈叹了口气，“你还在惦念那件事，可是黎夫人已去，那些前尘往事你何不试着放下呢，你这样只是在划一个圆，一圈一圈把你自己划了进去，到时再想出来就难如登天了。”
黎嵘的眸子深了几分，忽然伸出手，在程舟脸上轻轻抚摸。
“我想要一个真相，人不能糊涂活着。”
“难得糊涂，你怎么不懂？”
江澈时常能在黎嵘身上看见黎信的影子，即便他再不愿意承认，那也是事实，固执，不容拒绝的强势，思维单一，认准了什么就要一条路走到黑，不管对错，魔挡杀魔，佛挡弑佛。
正如现在，黎嵘或许是难得展露出温柔的一面，可内里却狂躁的如同一头困兽，拼命找到一个出口。
江澈只怕一个不小心给了他刺激，让他先自我崩溃了。
半晌，黎嵘轻浮地嗤笑一声，放下手。
“荣沛糊涂了一辈子，最后死的时候才清醒过来，有什么用。”黎嵘额角青花突兀的出现在江澈眼中，他记得这纹身是在黎嵘母亲自杀以后才出现的。
“如果一个人连所求都糊涂，还不如死了。”
江澈劝不动这个人。
他再一次确认了这件事。
这是他决心做心理医生近十年来的无奈。
黎嵘这个人，从小内向不善言语，在亲眼看到黎夫人自杀之后，曾消失了八年之久，回来后更是难以琢磨。
江澈曾经试图与他交心，却发现纵使有着竹马之谊，黎嵘却还是把他拦在了外面。
不，准确的说，他把他自己也拦在了外面，他似乎只对黎夫人的死因有着执念，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让他放心上。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探寻到黎夫人的死因，那这个人还为什么活着呢。
这也是江澈深深担心的一点，他也是因为这个，拒绝程舟与黎嵘想接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