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欣赏壁橱内的古董一般,盯着可怖面具看,似乎要将面具任何一个细节都看遍。
面具是成年男子脸部大小,他命人修成程舟的尺寸,现在看来,再合适不过。
记忆猛然变得远了起来。
巨大的别墅中十分冷清,年幼的黎苏扎着两只麻花辫子,缩在衣柜里,从里面悄悄关上门,小声嘟囔着,“一,二,三,四……”
等了许久,也不见三哥找到她,她张开眼睛,衣柜的角落有件东西,忽然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黎苏爬了过去,拿起那东西。
这时衣柜的门开了,黎嵘尚且稚嫩的少年音响起。
“我就知道你在——”
那藏在黑暗角落里经年无人问津的红色面具,在这一刻,重见天日。
夏玟两手伸在背后解围裙,边走进来边说,“吃饭了,小家伙们。”
当她的眼睛望见黎苏手中的东西,她的步子一顿,下一秒,她看似若无其事的说,“哪来的玩具,脏不脏,苏苏,把它放下。”
说罢,她走了过来,把黎苏抱了起来,将她手中的东西扔了回去,对黎嵘说,“洗手,吃饭去了。”
可那是黎嵘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他万事都波澜不惊的母亲,看似平常的背影,却发出了细微的颤抖。
他曾无数次梦见夏玟带着这面具出现在他眼前,今日,终于得以实现。
程舟心里涌起不适感,像有什么东西在撕扯她的神经,呕吐感上喉,她抓住面具,却发现怎么也扯不掉。
黎嵘就这样看着她。
面具后面的人是谁都无所谓,他只是想知道,夏玟为什么会选择死亡。
他不急,等了八年之久,他还有的是时间。
禹家。
禹君昊刚走进门,外套还没脱,就被禹延抓包了,禹延被下人搀扶着,手里拄着拐杖,唤了一声,“君昊。”
禹君昊扭头,忙去扶他,“父亲,不是让您好好休养么。”
他训斥下人,“我怎么吩咐你们的,老爷要是吹了风,你们谁负责?”
禹延摆摆手,在真皮沙发上坐下,对禹君昊摆了摆手。
“行了,少贫,你爹我什么样,我自己心里有数,用不着你瞎操心。”禹延这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了,他对禹君昊说,“你今天去见黎家那丫头了?”
禹君昊一愣,也跟着坐了下来,“哪啊,我是去收拾s7那帮孙子了。”
他冷笑一声,“在地底下躲了六年倒是越发嚣张,今天直接霸占市里一条街,射死十二个人,我要是不给他们个教训,他们真不知道我禹家怎么写!”
禹延一拐杖打到他的卷毛上,不过没使力,只是吓唬吓唬禹君昊。
“嘚瑟的你,你以为我不知道今天你能围剿他们,是谁的本事?”
禹君昊倒是不躲,只安抚禹延,“您老这身子骨,都这样了还想着打我。再说,您儿子这次也是有功的好吧。”
禹延叹了口气,支撑着拐杖缓缓站了起来,朝落地窗走去,禹君昊忙站起来扶着他。
只听他老态龙钟的声音,有气,却无力至极,“黎家那三小子是个狠种,黎信一辈子居高自傲,一定不会想到有一天会栽在他自己儿子的手里。”
禹延浑浊的眼睛望向远处。
“可黎信那般敏感多疑,连我们都能看出黎嵘对他有异心,他又怎么会没有防备?”
禹延轻笑一声,“我们老了,他知道又能如何,黎家,禹家,虽家大业大,享尽荣华,可人不会长生,说到底,他也要继承给自己的子辈,我也如此。”
“黎家老大生性软弱,没有主见,扛不起一家之主的地位,黎老二是个小杂种,纨绔恶劣,更不用多提,只有这老三,夏玟死后消失八年,回来却是磨砺出不小的本事,沉稳有度,心有城府,当狠则狠,当忍则忍,只是性情不定些,于前两个,已经是继承黎家最好的人选。”
禹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顾自说,“黎信啊黎信,我们曾犯下的业障,老天都还回来了啊。”
“君昊,如果有一天我去了,你追随黎三小子……咳……就可无忧……”
他忽然开始咳嗽,弯着腰,几乎要拿不住拐杖,像是要把内脏都咳出来。
禹君昊一惊,忙抚着他驼起的背,一下又一下,担忧说,“父亲,回房休息吧。”
禹延不走,咳了一会停下来,禹君昊扶着他坐下,听他说,“老实跟我说,黎家那小丫头如何?”
禹君昊回忆了一下,黎苏那小土包子他印象不深,反倒是涌出了程舟的脸庞来。
“还行吧。”他敷衍说,“当时她吓得不轻,一直吐,让黎嵘带走了,亏了我精心打扮这一身。”
“黎嵘也就那一个在乎的妹妹,你把握好,别丢了这大好机会。”
禹君昊犹豫了一会,还是不大情愿,“父亲,我们就必须指望黎嵘吗,禹家这么大,为什么要依靠一个外人呢。”
禹延深刻地看着他,起身,看样子是要回房休息了,临进屋时,禹君昊听见他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君昊,堂堂禹家,我只有你一人可信了。”
他心中顿时百般滋味,五味杂陈。
早上十点,程舟正在睡梦里,小旅店的电视打了通宵,早上正放着狗血剧的重播。
男一说,“别走!我爱你!”
女一哭着说,“你为什么不早点说呢,我已经要嫁人了啊。”
迷迷糊糊的,床上不知哪个地方开始嗡嗡的震动,连续一分多钟,程舟趴在床上,闭着眼摸了半天,可算是在枕头底下摸到了手机。
她看也没看,直接按了挂断,接着睡。
电视剧里,男一说,“不,我不许你嫁人!”
女一说,“太晚了,一切都已经迟了,但是……”
砰——!
门咣的一声被踹开,店员惊讶地站在黎嵘身边,不敢看屋中那被子低下的一身春光。
程舟猛的惊醒,迷茫的四处看去,半天才反应过来她是谁,她在哪,她在干嘛。
但当她的视线中出现了黎嵘的时候,她又迷茫了。
“你来干嘛,今天不是休息?”她声音软软的,显然是才醒的模样,说完,又不自觉的把眼睛闭上了。
黎嵘看也没看店员,只对他说,“你出去。”
店员可不敢惹这尊大佬,赶紧道了声是,先走为快。
黎嵘走进屋关上门,站在程舟床前盯着她。
电视里忽然传出刹车的尖锐声,黎嵘微蹙眉头,扭头看去,那狗血剧正上演到高潮。
男一遭遇车祸,女主抱着他浑身是血的身子尖叫,“不——!不要!那谁谁,我是爱你的!你别……”
黎嵘找到遥控器,毫不留情的按了关闭键。
室内一下子无比安静。
他走到程舟身边,拍了拍她的身子。
没反应。
他有些不悦,就在这时,程舟自己睁开了眼睛,她像是没看见黎嵘一样,坐起来看着关上的电视机。
困意尽失,她这才把视线放在黎嵘身上。
“哦,黎总,早。”
黎嵘手腕横在程舟眼前,她盯着那指针看,黎嵘说,“十点,早?”
程舟坐在床上,盯的眼睛疼,揉了一揉,“才十点,给我一整天,我能睡到明天凌晨三点半。”
“下部戏你去演女鬼吧。”黎嵘说,“合适。”
程舟愣了一会儿,从床上爬了起来,忽然揽上了黎嵘的脖子,蜻蜓点水在他薄唇上吻了他一下。
“行啊,当黎总戏中的女鬼,也不是坏事。”
她就像夜店调情的女人,撩完就走,绝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