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老管家抹了抹脸颊上的泪水,又觑了一眼墙上的铁八卦,说道:“此事还要从这墙上的铁八卦说起,小姐乃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所生,八字太轻,阴气太重,生来便鬼邪缠身,妨害他人。”
“记得小姐出生之时,天生异象,群鬼萦绕,夫人因难产而死,几个接生女仆也受牵连,接连死去,还有几个家奴,当夜也离奇而死。一时喜事变丧事,老爷百感交集,痛哭无泪,后来便给小姐取名叫花无泪。”
“这铁八卦,还有小姐腕上佩戴的一对阴阳环,都是本地的一个道士所赠……”
几人正听得出神,忽听得四九嘿嘿笑道:“老人家,你也太能说了吧,天下还有这等事,这‘阴年阴月阴日阴时’所生的婴儿何止千百,岂非个个都是鬼邪缠身、妨害他人的,再者说,咱们无妄城何时出过什么正经的道士,都是些‘来路不正’的半吊子,不知从什么地方淘来一些道家的佩饰物件,装腔作势地送给常人,便说可以避阴驱邪、降妖除魔,吹牛吹到天上去了,也不知害臊……”说着又嘿嘿笑了几声,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小白和八喜,又看了看逍遥子,见他一声不吭,神色严峻,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笑声霍然止住,干咳两声,提着嗓子道:“当然了,咱们道长可是货真价实的,道法高深得很!”
老管家本就头脑混乱,说话不清,这一着急,就更加说不出来了。只听他嘴里支支吾吾半天,总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看到老管家这副模样,连小白和八喜也以为他又犯糊涂胡说八道了,忍不住在一旁调侃道:“老爷爷,你太累了,该好好休息才是,不然你又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笑归笑,其实老管家所言非虚,花无泪的身世由于太离奇,出生之时阴气太重,极易招惹鬼邪缠身,花老仙爱女心切,为了以后不给她带来不好影响,便将此事埋藏在心里,夫人和家里的女仆、家丁之死也被说成是意外而亡,时间久了,便也没多少人在意了。
时至今日,这秘密也就花老仙和老管家两人知道。
还记得十六年前一天的深夜里,那夜也如今夜这般黑、这般静,偏偏竹林酒坊里烛火通明,热闹得犹如集市。
家丁、仆人在院子里来回穿梭,每个人的脸色都是慌慌张张的,但眉宇之间却透露着难掩的喜色。
一阵阵女人的嘶嚎声,如杀猪一般,从东面最大的一间房里传出来,那是花夫人要生了。
花老仙一直守在门外,愁容满面,急得来来回回踱步。
花夫人在里面嚎叫一声,花老仙便停下来,向房里张望一下,‘娴儿!娴儿!’连叫几声,里面嚎叫声更激烈了,花老仙在外面也急得直跺脚,又开始来来回回踱步。
就这样持续大概有三个时辰,突然一声婴儿的啼哭从房里传来,穿透门窗,飘向远方,划破了夜空的沉寂。
岂料这时电闪雷鸣,风雨大作,一众家丁、仆人惶惶然地忙乱起来。
花老仙顾不得那许多,携着当爹的喜悦冲进房间,却见花夫人目眦尽裂,难产而死,旁边接生的几个女仆脸色惨白,两注鲜血从每个人瞪大的血眸里流到脸颊,身子一扭,砰砰几声,纷纷倒地,一命呜呼。
看着眼前这一幕,无限的悲伤和恐惧袭上心头,花老仙眼前一黑,倒地晕了过去。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便在此时,院中一株海棠被雷电击中,噼啪一声,上半截轰然断裂,正正砸在产房屋顶上。
一霎间,墙倒梁折,瓦砾纷飞,狂风猛卷而入,房内灯火俱灭。
在一片漆黑之中,忽见一群青面獠牙的鬼魂在房内游荡,围着床上还在啼哭的婴儿缱绻不去,他们时而唱歌,时而跳舞;时而哭泣,时而奸笑;时而放声嘶嚎,时而窃窃私语。
花夫人和那几个女仆的魂魄也从尸体里剥离而出,晃晃悠悠的,混在那些鬼魂里一起四处游荡。
不知过了多久,花老仙悠悠醒来,望着夫人的魂魄大声呼喊:‘娴儿!娴儿!’可不知为何,他们相距近在咫尺,却似远在天涯,任凭花老仙如何喊叫,花夫人却是置若罔闻。
突然,花夫人回过头来冲着花老仙嫣然一笑,花老仙一喜,忙向花夫人的魂魄跑去,不料脚下忽地一沉,扑通一声,又摔倒在地,晕死过去。
七天以后,花老仙才苏醒过来,见女儿花无泪正躺在榻边的摇篮里,咿咿呀呀,心里顿觉一阵温暖。
这时从门外急匆匆走进来两个人,正是老管家和一个青年道士。
老管家见花老仙醒来,欣喜万分,随后又给花老仙说了一下他晕过去之后发生的事情:几个家丁如何离奇死去、如何料理了花夫人的后事、如何重新修缮了竹林酒坊等等。
花老仙听后,悲从中来,难以自抑,一把抱起襁褓中的花无泪,嚎啕痛哭起来。
大厅前,那青年道士开始设坛做法,嘴里咕咕哝哝念一些谁也听不懂的咒语,煞有介事地在竹林酒坊里里外外施法驱邪,做得极为缜密,临走时留下一个铁八卦和一对阴阳环,再三嘱咐:“铁八卦要常年挂在家里,阴阳环也要时时佩戴,不然那黑暗游魂就会靠着小姐身上散发的阴气前来索命,整个竹林酒坊也会大祸临头!”
花老仙视女为命,自然谨遵,不敢违背。
逍遥子满脸疑惑地看着老管家,说道:“如此说来,那黑衣恶贼也是花姑娘身上的阴气招惹来的了。”
姜小白搔了搔头,不以为然道:“那也不对,如今这铁八卦还好好挂在墙上,昨晚我见花姑娘的手腕上也还佩戴着阴阳环,若真如那道士所言,这灾祸绝不是花姑娘的‘阴气’招惹来的,除非那道士的法术失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