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相忘
千离缓步上前，走到病床边
，轻轻地握住蓝汐的手：“姐姐，你不要这样。”
“为什么？”，蓝汐的声音里面有些哽咽，鼻尖满是酸涩，“小离，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听着蓝汐委屈的质问，千离眼眸暗了暗，手慢慢地握紧：“姐姐，那个人，不配你对他那么好。”
蓝汐却是哭着哭着笑了起来，声音凄厉。莫风，莫风，你真是好样的。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就这样被毁掉了。
“姐姐，和我走吧。我们离开c市，随便去哪里都可以。”千离急切地抓住蓝汐的手腕，那温度低得让他有些惊恐，“他不能给你幸福的，姐姐。”
“我不会和你走的。”蓝汐的声音里面没有什么感情，音调像是在嚼蜡一般，“我哪里也不去。”
这片土地，埋葬着她的妹妹，她的母亲，她的孩子——夺去了她的爱人，她怎么可能就这么离开？
“姐姐，我们两个人在一起不好吗？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么固执？莫风已经抛弃你了，你还要留在这里干什么？”
千离地声音有些歇斯底里，清淡的面容此时满是激动：“为什么我们两个人就不能够回到过去？以前的生活静谧安宁，有什么不好？”
“为什么姐姐一定要这么折磨自己？那个人根本就buzd你这样，为什么你又总是看不见我？”
总是看不见我在你的身后，跟随你的脚步，一步一步，从年少一直走到长大？明明……是我先遇见你的啊……
“千离……”，蓝汐慢慢地抬眸，有些吃力地伸出手去，抚摸着那张逐渐脱去稚气显出轮廓来的脸，“谢谢你，一直陪在姐姐身边啊。”
“我不要谢谢，”千离握住脸颊上面那有些冰凉的手，定定地看着蓝汐，“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和你说过了，我不希望你是我的姐姐，我一直都希望你把我当做一个男人。”
“千离，你已经长大了啊，”蓝汐声音里面满是哀伤，带着些自嘲，“不知不觉，十几年就过去了，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那么小的一个人呢。”
不知不觉，十几年就那样过去了。她从一个小女孩，变成少女，跨过二十岁，成为莫风的女人。
本来以为，他们两个人会这样一直幸福到白头——莫风却只送给她最残忍的绝望和痛苦。
“姐姐，你不要转移话题，”千离脸上难得有些固执，“你告诉我，我哪里不好，我到底哪里比不上他？”
“小屋的早樱樱花应该都开了吧，像是一场粉色的雪，弥漫飘散，真的是好漂亮地风景。”
蓝汐慢慢地收回那只放在千离脸颊上面的葇荑，嘴角弯起：“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哪里好，第一次见面，他的声音就把我困住了。”
就像是那些塞壬海妖，在海面上尽情纵歌，引诱着过往船只的毁灭。而她，就是不顾一切，奔向那歌声的船只。
千离眸中冷了冷，随后慢慢地暗淡：“姐姐，为什么，你总是不能回过头看看我呢？”
“如果有一天，”蓝汐声音轻柔，像是云朵滑过天际，“小离遇到了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人，就会明白，爱情是没有先来后到的。”
“我不管，”千离像是小孩子一样，紧紧地抓住床单，手指像是鹰爪一般用力，“我这辈子，除了姐姐，不会再有第二个喜欢的人了。”
看着千离像是小时候一样，蓝汐脸上只有温柔，轻轻地揉着那浓密的黑发：“小离，你只是依赖而已。看见我的第一眼，因为有了安全感，所以这么多年你才会一直放不下。”
“不是的！”，千离猛地抬头，脸上一片湿润让蓝汐微微一愣，“我从见到姐姐第一次见面就知道，我是喜欢你的。”
缓缓地摇头，蓝汐浅笑：“小离，你喜欢的，只是那个在记忆里面，不顾一切站在你身前张开双臂的那个小女孩而已。”
“怎么还像一个小孩子一样？”，蓝汐说着，温柔地拭去千离眼角的泪水，“亲情和爱情，是不一样的。小离，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千离慢慢地闭上眼睛，蓝汐，到现在为止，还是不肯相信自己对她的感情。“姐姐，你说过不会离开我，不会抛弃我的。”，声音带着绝望，似乎已经看到了蓝汐必然的离去，“我一直爱着你啊！你为什么就是看不见我？就算莫风对你如此，你还是不肯和我走吗？”
蓝汐微微皱了皱眉头，绕来绕去，又回到了原点。千离，我怎么就不能让你明白呢？
“你所有的一切，”蓝汐定定地看着千离地眼睛，似乎没有退缩，“所谓的爱情，都不过是你这么多年的习惯而已。”
重复重复重复，不断地重复，就变成了习惯。一年又一年的习惯，就变成了执念。
千离深吸一口气，努力地把各种翻涌而出的情绪压下去。他本来以为，自己经过这么久的刻意修养，已经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了，却不想一站在蓝汐面前，他就会溃不成军。
“算了，姐姐，”千离慢慢地平复着自己的内心，脸上表情淡淡的，“你好好休息吧，我之后再来看你。”
“要是爷爷还活着就好了。”，蓝汐突然出声。正走到门口的千离浑身一滞，脚下的步伐停止。
眸底一抹暗色闪过，千离终究还是抬脚，慢慢地走出门口。蓝汐呆呆地看着天花板，眼泪再次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要是你还在的话，我现在一定什么也不管，扑到你的怀里大哭一场。而你，一定会很温柔地安慰我吧。
小汐是你心中的宝贝，你又怎么忍心让她受这种委屈呢？想着想着，蓝汐小声地抽噎起来：“爷爷，我的孩子，没有了……”
只是，没有人回答她，只有安静到极点的空气和白得刺眼的墙壁感受着这不可承受的悲哀。
“千离少爷，”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子恭敬地走在千离身后，表情严肃。“不要叫我少爷！”，千离眼中似乎有无尽的怒火：“我和墨家没有任何关系，你也让他不要再来烦我。”
“家主说，墨家随时欢迎您的回归，”男子脸上的表情一点也没有变化，似乎千离刚刚那愤怒的发泄完全只是对着空气而不是他。
“告诉他，我不会回去的。我已经习惯了正常人的生活，况且，在墨家抛弃我的时候，就应该已经想到了今天。”
“您是在责怪家主吗？”“谈不上责怪，这都是命。况且当年的确是幼年的我没有他有天赋，我自愿认输。”
“当年抛弃千离少爷的，并不是家主。而是你们的父亲。”男子声音平静，“家主一直很思念你，希望你可以回到他身边。”
“况且，”男子补充道，“千离少爷这么尊贵的身份，是应该回到墨家，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东西的。属于您的名望，地位，财富！”
千离有些厌恶地挥了挥手，他现在除了想让蓝汐好起来，其它什么都无所谓。“告诉墨樛，我对那些东西不敢兴趣，我现在就想普普通通地守着姐姐过日子。”
看着蓝汐好起来，再次露出曾经的笑容，这就是他所有生命里面的内容。
“家主说，您已经在c市待得够久了。而他现在需要有您成为他的另外一只手。”
千离几不可闻地皱了皱眉头，另外一只手？这是在说，墨樛希望让他回去，成为压制住那些反对势力吗？
他最近也有所闻，各大族系蠢蠢欲动，墨樛的日子似乎有点安稳。只是，眼眸微微垂下，这一切和他有什么关系。
“你回去告诉他，我对这一切乱七八糟的权力斗争没有兴趣。虽然我们两个人的血缘关系不可分割，但是，我们两个人要走的路是完全不一样的。”
缓缓地转身，千离定定地看着男子：“再回去告诉他，如果他真的还当我是他弟弟，就不要再来打扰我。”
说完，千离连眼神都没有一下停留，脚下飞快，朝着远处走去。这下男子没有再次跟上去，只是眸中波光不定，带着阴暗。
慢慢地按下耳机，男子脸上只有愧疚：“家主，对不起，我没能让千离少爷回来。”那边传来一个磁性的声音，带着几分邪魅，几分冷淡：“算了，不要逼他，放心吧，他总会回来的。”
男子有些疑惑，为什么家主的语气这么肯定，千离少爷一定会回来——明明刚千离少爷的语气那么坚决……
但是这是主子的事情，他不应该多问：“那么家主，我现在……”“回来吧，分散在他身边地那些人也全部撤回。”
男子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是”，然后关闭了耳朵上面的通讯器。只是男子没有看到，在他离开之后，有一个人影，慢慢地从阴影之中出现，然后推开了蓝汐病房的房门。
听见房门被推开的声音，蓝汐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她还以为是千离又回来了，所以没有一点惊慌……
只是……面前的男子身材颀长，身体线条优美，上挑的丹凤眼，殷红的唇——怎么看都带着几分邪魅，却是和千离有几分相像。
“你是？”，蓝汐有些疑惑地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声音里面带着些许询问。“你就是这么多年，照顾千离的那个人？”
磁性的声音，似乎带着一股魔力，让蓝汐的眼睛越来越沉。
蓝汐想要说话，但是眼睛却是不受控制地闭上，一阵不可抵挡的睡意袭来。
看着床上蓝汐苍白的脸，墨樛嘴角微勾，带着势在必得的意味。千离，你一定会心甘情愿地回到墨家的……细细地看着眼前的文件，千离手中的笔飞快地勾点着，不一会儿，一大页都已经是横线和圆圈。
伸出手去揉了揉太阳穴，千离看着这些案例脑袋有点疼。虽然当初陈之教他的医术基本上可以算得上天下无双，但是那天面对着浑身是血的蓝汐，他发现自己还是束手无策。
看起来，他的医术还需要不断地精进。正这样想着，电话铃声突然响起，千离伸出手，把电话抓到耳边：“你好？”
“你好，是千离先生吗？”“是的，您是……”“是这样的，千离先生，不好了。”
听到那边说完，千离抓住电话的手一松，然后飞快抓起挂在一旁的外套，飞快地朝着门口跑去。
“怎么样了？”，千离气喘吁吁地拉开房门，看着医生。医生脸上表情凝重，这说明情况一点也不好，千离微微皱了皱眉头。
跟在医生身后，千离一边走着，一边细细地听着医生的话。“病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现在情绪异常激动。”
“明明昨天她还好好的，但是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近乎有些精神失常。”
“精神失常？！”，千离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听到的，虽然他之前也看到过蓝汐因为失去那个孩子情绪非常低落，但是也不至于……
“这对病人的恢复非常不利，本来按照病人这个情况，刚刚流产，是必须平心静气地修养的。”
“但是……”，医生说着，脚步停下，一把拉开房门，千离的瞳孔猛地睁大。
只见病房里面，枕头被单散落一地。一大群医生护士正靠在窗边，形成一个半圆形空处，但是又不敢靠拢过去。
“还给我，”蓝汐抓住自己的头发，面容痛苦，“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看见千离进来，一大群医生护士立刻散开，自动空出一条路来。
“怎么样？”，带千离进来的那个医生看向一群人。
“完全不行，本来我们想要给蓝汐小姐打镇定剂的。但是我们根本就没有办法靠近她……”，一个护士说完，有些心有余悸地看着窗户，看样子是怕蓝汐情绪太过激动，从窗户跳下去。
千离努力地稳住自己的心跳，小步地向前走着。蓝汐双手揪住自己的头发，浑身颤抖。
脑海里面，雨天的情形不断地重复。沿着白皙的腿流下来的血，甚至还有婴儿凄厉的哭声……
“妈妈不是故意的，”蓝汐使劲儿地摇摇头，泪水飞快地流落，“宝宝，妈妈不是故意不要你的，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姐姐……”，千离的声音在颤抖，慢慢地蹲在蓝汐面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我是小离。”
“还给我，”蓝汐突然抬头，满脸泪痕，手指紧紧地抓住千离的衣服，“把我的孩子还给我，他还那么小，你怎么可以抢走他！”
“姐姐，你冷静一下！”，眼眸微微眯起，千离抓住蓝汐的双臂，“那个孩子和你没有缘分，他已经死了！”
妈妈，你为什么不要我——凄厉的叫声伴着悲惨的哭泣从远处传来，似乎要穿透蓝汐的耳膜。
蓝汐浑身不住地颤抖着，伸出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不要你。”
我怎么可能不要你呢，我盼望你了那么久。当知道有你的时候，我是那么开心，欢喜似乎都要从胸腔里面溢出来了。
我怎么会不要你呢？蓝汐慢慢地闭上眼睛，眼泪一颗连着一颗，带着温暖的温度，很快却冷却在空中。
“姐姐，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千离眼中满是暗色，不可能无缘无故，蓝汐的情绪就变得这么激动了，“你看到了谁吗？”
条件反射一般，千离脑海之中唯一一个念头就是，莫风来过。但是，依照莫风的性子，既然知道了叶绿的死因——看起来是不会再和姐姐有什么牵扯了。
一提到这个，蓝汐的情绪变得更加激动，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脑袋……血色的脸，诡异的呼喊妈妈的童声，怨恨的眼光。
看着蓝汐这个样子，千离的唇不自觉地抿起，脸上布满焦急之色。就在蓝汐想要站起的时候，千离突然伸出手去，一掌劈在蓝汐的后颈。
迅速地伸出手去接住蓝汐，千离缓缓起身，然后把蓝汐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缓缓转身，空气里面温度骤降，带起一股诡异的低气压。
众人看着千离脸上寒霜一般的表情，心中都忍不住颤了颤。“把监控录像给我调出来，”千离声音让人害怕，带着压抑的怒火，“所有进过姐姐房间里面的人，我全部要查一遍！”
坐在椅子上面，千离上身挺直，眼光像是鹰一般的锐利。一群人站在门口，有些胆颤心惊地看着千离的背影。
一遍又一遍，千离眼睛慢慢地眯起，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面敲击着。
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进来过这个房间里面的人，只有护士、医生、清洁工人……
而在一个房间里面，一个人站在阴影之中，嘴角慢慢地勾起。真不愧是他的弟弟，竟然这么敏锐。
只是，阴影之中的人转身，千离，我在M国等着你。
监控录像里面，并没有发现什么诡异。千离眉头一皱，难道是他想多了吗？姐姐真的是因为失去那个孩子，所以精神有些不正常？
但是为什么她之前虽然眼中也是绝望，但是还是那么平静，也没有像今天这样歇斯底里——千离愣了愣，难道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
“怎么样？”，千离站在门口，看着里面正在给蓝汐的输液瓶里面换药的护士，轻轻开口。
护士熟练地取下那个空瓶子，然后换上一个满是透明液体的药瓶。慢慢地转身，护士眼眸微微垂下，轻轻地摇头，脸上带着无奈。
“蓝汐小姐只要一醒过来，就大哭大喊着要人把孩子还给她，”护士扭头看了床上安睡的人一眼，“就算有那么一会儿的清醒，她也什么东西都不肯吃，眼神呆呆地坐在床角。”
千离缓步走到病床面前，伸出手去摸了摸蓝汐的脸颊。一个月了，蓝汐竟然消瘦了这么多。
现在这，真的是巴掌大的脸，千离心中满是酸涩。而且气色一点也不好，十分憔悴，看起来受的折磨……
“她……一点东西也没有吃吗？”护士摇摇头：“一直都是靠营养液，而且一直在注射镇定剂，我怕再这样下去，恐怕蓝汐小姐的身体会垮掉的。”
“我知道了，”千离叹了一口气，然后轻轻出声，“谢谢你了，你先出去吧。”
护士点点头，轻轻地退出房间，顺便带上了门。
就算在镇定剂的作用下，蓝汐也不是睡得很安稳。那皱起的眉头说明，她现在做的梦一定不是什么好梦。
抚上蓝汐的眉头，千离脸上是温柔的爱意：“姐姐，到底要怎么样，你才会变成以前那个开开心心的姐姐呢？”
虽然世界里面是一片黑暗，但是脸上却是温柔的笑容，似乎春天里面的所有花朵都握在手中。
没有遇见莫风之前，姐姐的生活是那么幸福——明明那个人只能给你带来无尽的伤痛，你为什么却还是不肯来到我身边？
明明得到的只有伤害，姐姐……千离紧紧地抓住蓝汐的手，嘴角只有嘲讽。
“如果，你忘记那所有地东西，是不是会好受一点儿？”，千离温柔地抚摸着那苍白的脸，“再也不想起，有一个叫做莫风的人进入过你的生活。”
“你的世界里面里面，只有小离，好不好……”
蓝汐只是安静地躺在床上，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儿波动，千离在她冰凉皮肤上面的手却是一滞。
眼中闪过一抹亮光，让蓝汐忘记这所有的一切——忘记她曾经有过孩子，有过莫风！！！
对，有一个人，一定可以做到。想到这里，千离的眉头不自觉又皱了皱。那个人，不会这么容易就答应他这件事的。
深吸一口气，千离起身。如果他不回去，但是那个人应该还有其它的条件吧。只要他不回墨家，他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
走出门外，正好有一个医生过来查看蓝汐的情况，看见千离从病房里面出来，医生愣了愣。
“麻烦帮我照顾好她，”千离有些不放心地回头，“我大概一天以后回来。”“好的，千离先生，我们一定会看好蓝汐小姐的。”
得到医生肯定的回答，千离缓缓点头，然后才抬脚离开。
千离想的是，他不过离开一天，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只是，祸福旦夕，千离万万没能预料到，这一天之内，差点儿就成了她和蓝汐的永别。千离更没有想到，再次相见的时候，竟然会是那样惨烈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