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殇
蓝汐的眼呆呆的，眼中满是不能理解的光，声音里面带了嘲笑。像是在嘲笑自己，又像是在嘲笑莫风。
“莫风，我觉得，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从刚刚莫风的语气之中，可以看出来，他一点儿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只是，蓝汐不能理解，不过今天回了一趟莫家，为什么就会有这么大的改变。
看着蓝汐那张苍白从脸，莫风只觉得自己血液在倒流。几个小时以前，他还恨不得把蓝汐捧在手心里，可是现在——这一切一切的伤害，都是他赋予的。
他知道蓝汐向来温婉，但是她此时那闪着光芒的眼，微微蹙起的眉……无一不是在说明着她弄清楚这件事情的决心。
看起来，要是他今天不能给出一个好一点的答案，怕蓝汐是不肯离开他的。
“从我见你第一眼开始，我就觉得你是一个很有趣的人。明明是一个瞎子，但是却没有丝毫地绝望和怨恨。”
“瞎子”两个字像是一把闪着寒冷的匕首，猛地插入蓝汐的心头，带出一片血红。
而莫风脸上，则是毫不在乎的模样，一片云淡风轻。蓝汐的手指指甲狠狠地掐住手心，她没有想到，莫风说起伤人的话来原来可以这么杀人不见血。
杀人不见血，但是却刀刀精准，每一刀都让她疼痛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她其实也没有勇气，站在这里忍受着这些疼痛，她从来都不是一个勇敢的人——可是，蓝汐的手紧紧地覆盖住自己的小腹。
莫风每说一句话，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就被抽走一分。可是，他要怎么开口，告诉蓝汐。
你是我仇人的女儿！而你的父亲则是杀害我母亲的凶手。也是你那个叫做长泽西川的父亲，害我幼年丧母，害我承受这一切。
他要怎么去开口，说出这些更加让人绝望难过的话来？与其这样……与其这样……
莫风抬头，眼中是冷峻的光芒：“我当时就一直在想，怎么可能会有人可以活得那么幸福呢？明明在一片黑暗之中。在我身边的那些莺莺燕燕实在是太普遍，太让人腻烦了。而你，刚好就是这么一盘与众不同的开胃菜。”
这句话是在说，莫风只是因为她当时那乐观地态度，随意才起了对她的兴趣？嘴角微勾，带着嘲讽，那她可还真是要感谢自己。
“的确，后来我和你交往，发现了你许许多多与众不同的地方。”像是想到了什么，莫风眼中暗色涌动，“特别是，你那么像我妈妈。不管是说话的声音，走路地步调，笑起来的弧度，都是那么像。”
蓝汐突然想到了她的眼睛第一次可以看见，莫风向她表白的时候——在那个庄园里面，两个人说的话。
周围是紫色的薰衣草，散发着特有的香味儿，微风吹过，波浪一般由低到高向着远处涌动。
是啊，那个时候，是不是就已经在从来欺骗开始？她记得自己那个时候怎么说的？
让莫风不要把她当做是替身，不要把她当作是叶绿地影子——莫风说，他是真心爱着自己。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莫风说过的话，可是此时，她却发现自己曾经的坚信——却像是跳梁小丑一般，恶狠狠地嘲笑着自己。
“后来和你在一起，不可否认，你的确带给了我很多欢乐。可是现在，就算你的眼睛已经复明，却已经无法带来当初的新鲜感了。”
莫风声音冰冷，表情像是一座永远无法融化的冰山。“我现在已经对你失去兴趣了，每看见你一眼，我就觉得恶心。就像是吃饭的时候，突然发现菜叶里面粘着一只苍蝇一样。”
蓝汐的脚步不受控制，猛地往后退去，浑身一软，整个人就跌坐在了沙发里面。苍蝇……
“而且，”莫风慢慢地弯下腰，残忍地捏住蓝汐的下巴，眸底满是嘲讽，“你不会真的以为，凭着自己的身份，就可以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吧？”
蓝汐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一切，在莫风那冰冷的眼神下面，都变得如此无力。
“原来……”，蓝汐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只是那沙哑，那难受，却是让她四肢无力，“你竟然是这么想我的。”
原来在莫风心里，她一直都是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在莫风的心里，她不过是把他当做了一个嫁入豪门的踏板。
呵呵……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中滑落，所过之处，带起一片灼热伤痛。她和莫风相处了这么久，一年又一年，到头来，她不过是这样一个女子。
“难道不是吗？”，莫风慢慢地直起
身子，嘴角斜挂着讥笑，“不然呢，你为什么会呆在我身边？像你这样的女人，我见多了，只是……我以为我可以忍受你的，毕竟你是第一个让我有感觉的女人。”
原来是无法忍受了啊，蓝汐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已经麻木。原来，这么久，莫风都是在忍受着她。亏她还一直以为，莫风和她在一起很开心。
“所以，我现在告诉你，我不爱你了。蓝汐，趁着我还没有动手之前，你还是自己滚出这里。”，莫风的手像是已经握紧到了极限，可惜蓝汐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之中，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异常。
蓝汐感觉自己的所有感官都已经麻木了，过了很久很久，她似乎才反应过来，莫风刚才在说什么。滚……
手紧紧地覆盖在自己地小腹上面，虽然还不是很明显，但是依旧可以感受到另外一个生命的律动。
宝宝，你爸爸不要我们了，怎么办？悲凉在蓝汐的四肢蔓延，眼中满是晶莹：“莫风，今天这些，可都是你的真心话？”
她只要莫风一句话，这也是最后一个机会，如果莫风有什么难言之隐，她很愿意忘记刚刚听到的所有。
表面看似柔弱，骨子里面却是无比的骄傲坚强——就像是盛开在鹅毛大雪里面的红梅，那么顽强地屹立着。
凭着莫风刚刚那番话，蓝汐是会马上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的。可是，手上传来了轻微的跳动，她舍不得。
舍不得让这个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爸爸，一出生就只能和她相依为命，这个孩子——应该要有一个正常的家庭。
她见过贝瑞莎和长泽西川悲哀的婚姻，尤奈和她，都是其中的牺牲者。但是她深信，莫风说爱着她的，只要他现在改口，她什么都不计较。
只要这个孩子，有着正常的生活，能够像是普通的孩子一样，有一个妈妈，一个爸爸就好了。
“看起来你似乎还没有搞清楚状况，”莫风转身，慢慢地走到门口，纤细优美的手指缓缓地拉开门，“我说，你不过就是我穿过的一双破鞋，我现在，不稀罕了！”
破鞋……不稀罕……，有蓝白色的光照亮了天空，带出莫名恐怖地效果。“轰隆隆——”，窗外传来让人有些恐惧的雷声，映照出蓝汐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
一大滴眼泪猛地掉落，蓝汐只觉得自己手脚冰冷，似乎连站起来都没有力气了。但是咬咬牙，蓝汐吃力地扶住沙发，一点一点直起身子。
肚子里面的孩子似乎能够感受到蓝汐此时无与伦比的悲伤，也有些不安分起来，踹着蓝汐的肚子。
轻柔地将手放在小腹上面，宝宝要乖乖的，乖乖的好吗？放心吧，妈妈不会让你没有地方住的，你要相信妈妈，就算只有我们两个人……
蓝汐眼眸微转，将目光投在莫风那张越发俊逸的脸上，心中满是悲凉。就算只有我们两个人，妈妈也一定会把你生下来，然后抚养长大。
脚下迈着碎步，蓝汐一步一步朝着门口走去，肚子那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有些受不了。
为什么会这么疼？蓝汐抓住衣角地手猛地衣襟，眼中却努力保持平静，不能被看出来。
莫风就站在她的面前，站在门口，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不能被看出来，蓝汐抓住衣角地手再次一紧。
就算要离开这里，她也一定要高傲地离开。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在这个人面前，流露出一丝痛苦的样子。
明明只有几步的距离，蓝汐却感觉像是走了一个世纪一般的漫长，没有尽头，铺满了尖锐的疼痛。
宝宝，再忍忍，再忍忍。妈妈，很快就带你去看医生了。慢慢地与莫风擦肩而过，那身影慢慢地留在了身后，蓝汐脚下丝毫不敢懈怠，猛地跑了起来。
而莫风，看着蓝汐那迫不及待近乎是小跑着离开地身影，心猛地被撕裂开来。
那张明艳的脸，温柔的脸，像是凝聚着这世界上所有美好的脸——猛地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蓝汐没有回头，莫风定定地看着那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的身影，抓住门柄的手慢慢地收紧。
如果蓝汐回头，哪怕只是一眼，莫风闭上眼睛，他就不顾一切地留下她……告诉她这所有的一切。
在心里，莫风这样暗自地对着自己说。目光一直紧紧地盯着那离去的背影，莫风的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她……没有回头……
而蓝汐，越来越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体的不对劲儿。眼泪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飘落，四肢百骸都像是被放入了冰窟，不……不要……
“哗啦啦——”，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朝着大地袭来，像是恨不得把地面上砸出几个洞来一般。
地面上有着深深浅浅地积水，映照着蓝汐苍白的面容，不远处的水因为反光，看起来像是镜子一般。
蓝汐的头发湿漉漉地沾着脸颊上面，她现在却已经完全没有时间去管它。冰冷地雨水沿着她优美的曲线慢慢的滑动着，身上的衣服早已没有了一点干地地方。
那些冰冷，像是无数的小虫子，慢慢地在身上游走着。
“出租车——”，蓝汐伸出的手臂轻微的地颤抖着，她必须冷静，必须冷静，这个孩子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有引人注目的线慢慢地从她的腿上流下，滑过弧线优美地小腿腿肚，染上一片鲜艳的红色。
感受到一股温热的感觉在腿间蔓延，蓝汐浑身一僵，然后慢慢地低下头去。
那血线像是枷锁一般，紧紧地缠绕着她白色的肌肤，带着莫名魅惑的感觉。一点一点，缓缓地滑落，融入雨中，很快就消失不见，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啊……”，蓝汐的声音里面带了哭腔，像是绝望的野兽，面对着自己地死亡，无力更改一般。
“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蓝汐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肚子，“你还没有好好地看一看这个世界，还没有来得及睁开眼睛，还没有叫我一声妈妈……”
蓝汐越说，眼泪掉落得越加厉害。只是脸上那些温热，很快就被这雨中的寒意冲刷，然后消失。
就连她的脸上，都是一片湿润，不知道到底那哪些是泪，哪些是雨水。
“你不会有事的，”蓝汐紧紧地捂住肚子，像是这样就可以抓紧那不断地从身体里面溜走的东西，“宝宝啊，你不会离开妈妈的对不对？”
“妈妈昨天还在想，要给你取一个什么样的名字呢？妈妈已经想好了，要是你是一个男孩子，就叫莫玦。”
“你知道为什么要叫玦吗？玦是一种有缺口的玉，慧极必伤，妈妈希望你可以做一个普通人。不要大富大贵，只要平平安安的就好。”
“要是你是一个女孩子，就叫莫珏。发音是一样的，可是……可是……”
蓝汐声音嗫嚅，带了嘶哑的哭声：“可是，你不要离开妈妈啊。妈妈盼了你那么久，你不知道，妈妈知道有你的那一刻，到底是有多开心……”
轰隆隆的雷鸣声中，蓝汐站在路边，脸色苍白。看着绝望和流逝朝着自己扑面而来，她却无能为力，只能清晰地感受着那疼痛。
无比的疼痛，在冰冷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悲伤无力。
慢慢地，意识像是被抽离了一般，蓝汐只觉得眼前地景物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一阵天旋地转，蓝汐猛地倒在一片雨水之中。
不一会儿，“吱——”，急促的刹车声猛地响起在空气之中。一个人慌忙地从车里出来，连伞都顾不上拿，就大步朝着蓝汐走来。
“姐姐！”，带着惊讶，心疼，恐惧的声音混杂在雨水之中，千离身上慢慢地变湿，然后连忙伸手抱起地上的蓝汐。
在看到蓝汐身下那淡淡的红色地时候，千离整个人一愣，像是无法反应过来。
慢慢地低头，千离地目光停留在蓝汐白皙修长的腿上，还有红色在不停地蔓延滴落。
眸中闪过暗色，千离赶紧拉开车门，然后将蓝汐放在后座上，让她平躺着。莫风！千离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只觉得有无数地怒火，猛地从心头窜出。
微微抑制住自己心头的愤怒，千离的脚狠狠地踩下油门。雨夜里，一辆黑色的路虎像是发了狂的野兽一般，猛地朝着远处驶去。
“医生！医生！”，千离的声音里面满是惊恐，手上已经被鲜红染得看不出来原来的颜色，脚下像是疯了一般，猛地朝着急诊室奔去。
听见千离的呼喊，有几个护士连忙走过来，接过他手中的血人。
手上猛地一空，心中也像是猛地一空。千离现在才觉得，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般，整个人一下子瘫软在椅子上面。
看向急救室的方向，千离只觉得自己地一颗心都是吊在空中。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像是走了一个世纪一般，才终于停下脚步。
“怎么样？”，千离猛地起身，关切地看着医生，脸上是无法掩饰的焦急担忧。“那个孩子，保不住了。”
医生的声音里面带着惋惜：“本来病人地身体就不好，怀了孕就更加应该好好地休息的。”
“你们这些做家属的是怎么回事？！”，说到这里，医生地语气里面不自觉地带上了严厉，“不能够让孕妇情绪激动，这是常识！况且，病人的身体还这么差，你们这些做丈夫的，就不能尽点儿心吗？！”
“你知不知道，像她这种情况，现在已经算是好的了。如果再送来晚一点儿，现在估计就是一尸两命了！”
一尸两命……这四个字一出，千离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静止了。
“还有啊，病人怀着孩子，你这个当爸爸的是怎么回事？怎么能让病人跑出去淋雨呢，你知不知道，现在这种天气，正是寒气侵入人体的最好时候。”
“这万一要是落下什么病根，我告诉你，你就后悔去吧！”
说完，医生狠狠地瞪了莫风一眼，心中满是不满。她也是女人，自然是知道女人怀着孩子倒是多么不容易。更加知道——这样地流产，对于身体的伤害到底是有多大。莫……风……，千离近乎有些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手慢慢地握紧。深吸一口气，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千离抬脚，慢步朝着急诊室走去。
麻药的效果已经过去，蓝汐此时正定定地看着雪白的墙壁，眼中一片空白。
手轻轻地摸着那平坦的小腹，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出。她的孩子……孩子……
千离站在门口，看着蓝汐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手握得越来越紧。莫风，你这个混蛋！！！
“姐姐，”千离努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嘴角露出一个笑容，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你醒了啊。”
像是过了很久很久，蓝汐才听到千离的话一般。有些费力地扭头，就看见一个颀长的身影逆光站在门口。
千离脚下微动，一步一步朝着蓝汐走来。只是，每走一步，蓝汐那惨白的脸就变得越加清晰，千离心头的疼痛就变得越加强烈。
要是他再早来一点就好了，为什么他开车的速度不能够再快一点呢？要是他一直守在姐姐身边就好了，为什么要因为姐姐选择了莫风，就赌气离开呢？
要是他知道这个消息再早些就好了……姐姐的爸爸，竟然是当初策划谋杀叶绿和莫棋的罪魁祸首。
知道这个消息以后，他几乎是不要命地想要快点来到蓝汐身边。这件事情，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就会被猛地揭开。
就算现在莫棋没有把这件事说出来，但是却始终是一个隐形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砰”地炸裂。
而他，只想让蓝汐少受一点伤害。唯一的办法就是，赶快去到姐姐身边，将她带走。
可是，他却没有想到，莫棋这么快就和莫风说了这件事。而他，来地时候，却是看到了那样绝望的场景。
蓝汐躺在一片血红之中，那些红色，像是妖娆的曼珠沙华，肆意地盛开在蓝汐的身边。
而那个孩子，终究是没有保住。千离眼眸微微垂下，他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地呆在蓝汐身边呢？
这么长时间，他刻意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想念蓝汐，因为她抛弃了自己，违背了当年的诺言。
可是，一抹酸涩弥漫在心头，千离的手缓缓地握紧。千离，难道你已经忘记了吗？
第一次见面地时候，那个小女孩，朝着你伸出的那双那么干净的手。难道忘记了，她站在一群人当中，就算有被一起打的危险，眼中也没有流露出一点想要离开的念头。
就算是……明明也那么恐惧着，背后的白色裙子，都已经被冷汗浸透，可是——她还是站在了你的面前。
慢慢地闭上眼睛，千离抓住自己衣服的下摆，这些——你是不是已经全部都忘记了？！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千离脸上一片平静，嘴角慢慢地带起一个微笑的弧度，声音轻柔：“姐姐，小离回来了。”
像是用了很大的力气一般，蓝汐才慢慢地转动眼珠，朝着千离看去。
不过，没过一会儿，蓝汐的目光就移走了。眼中只有空洞，像是被洗去了所有光芒的钻石，带着心如死灰的色彩。
蓝汐地手紧紧地覆盖在自己地小腹上面，好像那个孩子从来没有消失过，好像那个孩子现在依旧在她的肚子里。
她都没有来得及，见到那个孩子一面，老天就那么迫不及待把他带走了。
慢慢地闭上眼睛，蓝汐眼角缓缓滑落一条晶莹，真是残忍！为什么不把她也一起带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