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大哥,蕊心现在下落不明,咱们要从何下手。再有,坊间不是都传,蕊心是被卓家偷去了吗?”言信曜缩在周伯均身旁问道。
“我的提议也是在假设蕊心并不在任何一方手中的前提下才成立,若真如你所说,蕊心在北阜卓家,那么这场翻身仗,真的不好打了。”
陶如篪叹了一口气,商量来商量去,结果又回到原点。看来,与卓家的一场较量是在所难免了。当然,以硬碰硬并不是唯一的办法。正如周伯均所说,这场仗是“不好打”而并非是“不能打”,这就说明,他们还有希望。
将目光投向李桃,他问:“你怎么看?”
李桃咬咬牙:“既然如此,那我坚持最初的计划。”
“什么计划?”
“北上。”
“去中沚吗?”
“不。去北阜!我李某人在此发誓,一定会北上夺回蕊心,重挫卓家,还周家一份公道!”
第二日睁开眼睛,首先传入耳朵的便是“不好了,二小姐又跑了”。
陶如篪翻了翻身,继续睡。如今他是能体会周伯均无论对什么事都云淡风轻的态度了。毕竟那个年纪,走过的桥比他走过的路都多,遇见事自然不会大惊小怪。
李桃就不一样了。在小院里喊完,又跑到他们卧居的柴房,在他们耳边不停地重复着“二小姐跑了,二小姐跑了”。
“跑了就跑了呗。”陶如篪捂着耳朵,心想,昨天晚上她撂下那句话后他就已经料到。想必是带着方凌音半夜就走了,现在才发现,又如何追的上?
谁知,李桃又在他耳边一阵低语,他才知道李桃如此大惊小怪是别有用意。
叫醒言信曜与周伯均,几人来到早已在狭小的中堂内等候的周坛面前。
“夫人,大少爷,早……”李桃拱一拱手,一副大事不妙的样子也颇为真实,“怪我多嘴。昨日无意间,我提及周家的大火,卓家一定脱不了干系,这话被二小姐听到……结果,一早醒来,不见方凌音,更不见二小姐了……”
“圻儿,我的圻儿,”周夫人倒在周炜怀中,额头冒出冷汗,“这可如何是好啊!”
“夫人不要担心,我现在就去追二小姐!”
头还没转过去,只听周坛幽幽道:“且慢……”
“大,大少爷?”
“想必连夜跑掉的,现在追也赶不上。无非就是去中沚,再远一点,到个北阜,有卓家七小子和凌音在,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她自己会回来的。”
“坛儿,当真如此吗?”周夫人半信半疑。
周坛点点头,让颜朱将周夫人扶回起居之室。中堂之内,四位异士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桃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他原本想以追回二小姐为由,开启他们的北上之旅,结果,没有想到今日周坛却不顾周圻的死活,并没有遂他们心意。
“大少爷,我们还是去追一追吧,要是二小姐有个好歹……”
“她自己不爱惜自己,谁也管不了。要是有个好歹,算她倒霉……”
周坛驰着轮椅,往另一间起居之室而去。
身后周伯均一声吼,周坛便当即停住,转过头问:“你说什么?”
“大少爷,我们要去北阜!”周伯均又重复一遍,语气中甚至带着不屑。
李桃惊愕地朝他看过来,他也只能摆摆手,表示他也不知道周伯均会来这么一出。不过,开工没有回头箭,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
“大少爷,连日来,周家惨遭横祸,我们实在不忍心看到事态再严重下去,所以动了要去北阜寻回势晶体的心思。”
陶如篪刚说完,李桃扑通一声跪在周坛面前:“大少爷,请允许我们为周家讨回公道!”
周坛愣住了。不过据陶如篪察言观色判断,绝对不是因为感动。
“想死的话直接跟我说一声,把你们的异势收回就可以,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果然。他们的行为在周坛眼里简直就是飞蛾扑火。
“周伯均,他们年纪小,初生牛犊尚不怕虎,你作为周家最有资力的异士,为何也会跟着他们胡闹!”
周坛又恢复了之前的凌厉。尽管坐在轮椅上,语气还是很有分量。
“周大少爷,依你所言,这些年轻人就应该坐以待毙,等着卓家拿刀往他们脖子上砍吗?横竖都是一死,为什么不死得有尊严些?”
“周伯均,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若真的如此,定会不辞而别,绝不会在这里和你费这么多口舌。”
眼看着周坛你脸色由白转青,接着泛上颇有些骇人的紫色,他赶紧喊来颜朱,让周坛先服了道然师婆留下的补药,这才瞧着周坛的脸上重又恢复血色。
“你们可是说了什么严重的话?”
颜朱一双灵目在他们身上瞟着,见李桃低头未作答,陶如篪便道:“我们打算北上寻回蕊心,大少爷并不同意。”
“啊呀呀,原来是这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颜卿,你莫要在这说风凉话,卓家的手段你是见过的,若是他们身份有所泄露,别说寻回蕊心,恐怕连全尸都留不下。”
“大少爷言重了,”陶如篪再道,语速放缓,语气也轻了不少,“方才周伯均所言,也是一时的气话。此次北上,寻回蕊心只是目标之一,另一个重要的目标,便是保全自己。我们不会死,即使找不回蕊心,我们也会好好地,完整地回到南渚。”
颜朱在他头上摸了摸,像是在摸一只小狗,眼神里也是带着慈爱的宠溺。
周坛轻咳两声没有言语。
作势,李桃上前又猛磕三个头:“大少爷放心,我们一定会高高兴兴,平平安安地回来!一个都差不了!”
没有任何回答,周坛皱着眉头挥了挥手,示意颜朱将他推回房间。
没一会儿颜朱满脸微笑地出来,先是将李桃从地上扶起,接着朝他们说。
“大少爷让你们多带些鸣玉。”
鸣玉确实没有少带,只不过这无形中又增加了他们负重。方从茅庐步行至南渚城中心,他们已经大汗淋漓,筋疲力尽。
作为四人中最为富有的李桃,虽然不情不愿,最终还是自掏腰包,买了四副鸣玉背甲,并且雇了一辆载他们到中沚的马车。
坐在马车中,终于舒了一口气。三人将扛在肩上的布袋拆开来,拿出鸣玉,放入鸣玉背甲的小袋中,然后将鸣玉背甲套在身上,如此一来,重量均匀分摊,他们的肩膀终于得以解脱。
李桃嘟囔着让他们还钱,但没有一个人将他的话听进耳朵,周伯均直接闭目养神,上次直接睡过的言信曜如今兴奋地透过车窗,在观看路上的风景。
而陶如篪,也因为早上看到周坛身体的抱恙而深深担忧。曾经不可一世的大少爷,如今连生个气都有昏厥过去的风险。现在身边又少了一位老将和三位小将,尽管身边尚有行鸢与颜朱,但他的一颗心始终不能安下来。
正这样想着,马车突然停止前行,李桃探出头一问才知,一条西式轿车的车队将路占了大半,车夫没有办法,只能在路旁停靠。
一听是西式轿车,他们赶紧下车查看。
说是车队,其实总共三辆车,瞧见车里的人都戴着警帽,穿着警服,他们便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卓家人。
不过也不是之前的见过的贺凤鸣与郑有龙,第二辆车中位于后座的两人,一人身材较为壮硕,一人身材略显癯瘦,但都是颇为严肃的神情。而那位身材较为癯瘦的警官,在车子从他们身旁驶过时,有意无意,与陶如篪对视了几眼。
一种莫名的感觉从心底而生。那位警官面色白皙,五官端正,眉眼中除了威严更有一种俊美之感。正是见到这副面孔的瞬间,他似乎有话哽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待车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中,他才问李桃第二辆车中位于后排的人是谁。
李桃自是不屑,白了他一眼:“大名鼎鼎,异势监察局监狱长,秦邦为。”
陶如篪并不满意,他摇摇头,继续问:“我问的是偏瘦的那个。”
李桃更加鄙夷:“就是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坐在监狱长身边的,除了副局长就是督察官。督察官郑有龙之前你也有见过,那人是谁,自然不难猜到。”
望着车影消失的方向,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他就是异势监察局副局长贺佩贺兰之,也是局长贺凤鸣的亲侄子。这次前来,想必是来调查周坛受伤与周宅失火两案。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如此一来,敌人近期一定不敢轻举妄动自露马脚。
上了马车,继续前行。
而言信曜则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皱着眉头似乎很是费解。
“二哥,”他接着问,“既然你并不认识他们,又怎么会如此断定,李桃所说的监狱长秦邦为不是偏瘦的那位呢?”
“啊?”陶如篪愕然,随即摇了摇头,“我自己也不知道。”
言信曜哦了一声没再追问。李桃反而乘势而上。
“比起这个,我更好奇,言异士为什么会称呼陶异士为二哥?”
“啊,这个,这个,爱称嘛,总是异士异士的称呼怪见外的……哈哈……”
“既然陶异士的爱称是二哥,那么周伯均的爱称一定是大哥喽?”
言信曜苦笑着:“正是如此,哈哈哈……”
“好大的胆子!”李桃突然爆发出一声高吼,若不过车厢过于狭小,他似乎能跳起脚来,“你们可知,私自结拜是周府大忌,发现是要被逐出周府的!”
“你低头看看咱们身上的衣服,我们早就从周府‘出来’了,无论结不结拜,你都没有干涉的权利。”
周伯均睁开眼睛第一句话就让李桃哑口无言。
车子中四人,唯有李桃穿着一身略显精致的桃纹练服,其余三人,在被遣散的当天就换上了粗布衣服。
李桃气呼呼转过头去,不再与他们三人对话。
陶如篪与言信曜闲来无事,便开始天南海北地聊起来,其间有几次,李桃忍不住想加进来,不过碍于面子,仍是靠着车壁假寐。
直到他们聊到八斗阁名字由来,而数来数去又凑不齐八异士时,李桃终于睁开眼睛,滔滔不绝地为他们讲解。
“按照入府时间,八异士分别为:周伯均、颜朱、行鸢、李桃、方凌音、陶如篪、言信曜……
“所有异士都是大少爷从大街上捡回来亲自纳入府中,前三位除了周伯均,其余两位都是大少爷赐的名。我和凌音则是二小姐赐的名。你们两个后来的,既然带着名字,也就不必费力再取一个。”
“不对啊,你也少数了一个。”
李桃瞥了言信曜一眼道:“我话还没说完,你着什么急。还有一位行踪飘忽,名字也不可知,但听行鸢讲过,他的入府时间在我与凌音之间,貌似是一位幻术师,并且,还是自带的复姓……”
“既然在你之后入府,难道你们都没有见过面吗?”
李桃摇摇头:“就像行鸢与颜朱一样,他不仅从来不在八斗阁居住,连资道园都没有进过……”
其实,李桃点到这里,陶如篪便有些明白了。周家除了资道园,还有后山一片管辖区域,既然那位幻术师没有在资道园出现过,想必是被周坛分配到后山禁区,利用其幻术,将误入后山的村民或砍柴人引出禁区外。李桃并不详说,估计也是想避免再去解释周家为什么会有一个禁区之类问题的麻烦。
为了转移一向喜欢钻牛角尖的言信曜的注意方向,陶如篪换了话题。
“李总管又是在什么样的机缘巧合下被大少爷招入府的呢?”
李桃突然低下头,神情有些捉摸不透:“遇到大少爷的时候,是我在南渚街头打算卖身葬母。大少爷为我出了丧葬费,然后,又将我带回了周家。”
陶如篪想起了城郊那所院中的花草,不禁拍了拍他的肩膀。
车子颠簸着又前行了大概一个时辰左右,车子里的几人昏昏欲睡,但听一声马儿的嘶吼,马车再次停住,几人也瞬间清醒过来。
“这次又是什么队?”李桃朝车外吼了一声,车夫并没有作答。
无奈下车一瞧,车头不见车夫的踪影,朝着路旁葱郁的松木林吼了两声,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陶如篪望着路旁的松木更觉得蹊跷。上一次中沚行,同样的车程,路两旁应该是竹林。
“这不是去中沚的路。”
李桃一听,更是警觉。顿时,无风无声的环境中,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而他们在此僵持半天,却没有任何异常的情况出现。
正准备亲自驾马前行时,言信曜却指着树林深处,道:“那里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