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右对菜根公馆的了解,不止“一二”这么简单。
他左手握着笔,一边绘制,一边同陶如篪解释。
菜根公馆只是外人,且是最近的叫法。它的前身是卓林大厂,早在卓益泽还在世的时候在大厂的基础上又修建了前厅,也及现在的菜根公馆。前厅用作待客之用,亦可作门面。后院即大厂的原形,保留至今,虽由原来的七进转成四进院落,但空间之广,远非资道园所能匹敌。
自菜根公馆建立起,后院便做卓家几代人居住之用。所以,一般被称作卓宅。而关押李桃的狱所,也在卓宅之内。
程右一笔一划仔细地画着。不仅将狱所的位置标出,甚至连院落的大门的方位,抄手游廊的长度,甚至宅中游湖的地形,还有哪间屋子住着什么人,哪座院落种着什么树,一一在图纸上标出。
程右用了整整十页纸,才将菜根公馆以及卓宅的地形图绘制完毕。
陶如篪闻着纸上的油墨味,盯着程右期待的眼睛,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关押李桃的狱所是卓家私狱,位于三进院的地下。若要探进去,必然会经过后罩房,而那里,一般是卓家的混世魔王,卓次桅用作欢娱的场所……”
程右仔细分析着局势,而陶如篪手里拿着那沉甸甸的十页纸,嘴唇颤抖着,终于挤出一句话来。
“程右,当年陪周埙在北阜待了十年的,是不是你?”
程右坐在木桌前,低头不语。但陶如篪看见,他握在左手的笔已经发出咔哧咔哧的脆响。
“之前你口中陪伴了十年之久的周大哥,送你那副皮质手套的神秘人,以及你要苦苦追随的人,一直都是周埙,对不对?”
仍是沉默。程右放下了手中的笔,却盖住了正在冒着黑烟的右手。
“你先前无尽忠诚地跟随周伯均,如今又对我一反常态,是不是只是因为,我们两个与周埙相像的缘故?”
原以为又是无声的默认。可这一问,直接让程右一掌拍碎了面前的木桌。
“不是!不是!不是!”
尽管因为气愤而胸脯剧烈地起伏,但程右对陶如篪还是一副和善的语气。
“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全部告诉你。我说过你是独一无二的,你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陶如篪“呵,呵”冷笑两声。
程右焦急地双手攀上他的肩膀。
“你不信我?”
“信,我如何不信?当今能找出使用【一语成谶】为本势的异士,可真不好找呢。可不是‘蝎子屎——独一份’……”
本是一句无奈的自嘲,哪知,扑通一声,程右突然双膝跪地,扑倒在他面前。眼中闪烁着泪光,语气极其得严肃。
“程右此生除了姨母,没有跪过任何人。如今对你,程右跪得心甘情愿。因为你圣洁,尊贵,高尚!而不是因为你像任何人,因为你就是……”
陶如篪脚下一踉跄,一口老血差点奔涌而出。他原还为与程右之间距离的拉进而开心不已,如今程右这一跪,无疑让他们之间又有了一层“阶级”的隔阂。
这简直是造孽。
“你怎么了?”
程右起身扶住他,从褡裢里掏出一颗药丸让他服下。
陶如篪终于呼出一口气,一手指着程右:“你,你真是,真是让我无可奈何!”
这一句,似乎又触动了“阶级”的开关,程右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呼着“罪该万死”。
陶如篪捂着胸口,翻着白眼,勉强从口中挤出“不想让我气死的话,赶紧给我起来”。终于,程右站起身,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程右是不是又做错了什么事?”
“今后,你的双膝只可跪长辈,跪恩人,跪妻子,除此之外,不许跪任何人!”
“那你……”
“即使是我也不行!”
“程右,谨记……”
心绪终于平复些许,陶如篪揽过程右,抚了抚他的头发。
“身份的尊贵,又怎么能与心灵的高贵相比呢?”
程右懵懂似地点了点头。
过了不知多久,程右终于在他手下抬了抬眸。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你。”
陶如篪猛地一怔,收回手,却再也无法面对那双真诚的眼睛。
许久之后,他只是说了一句。
“对不起,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