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铭抵达哈尔滨的消息传遍大街小巷,鲍省长和宋市长为了表示对这位经济学专家的重视和欢迎,命令全市举行了盛大的欢迎仪式。翌日,刘铭就出任了商会会长,欢迎仪式的盛况和任命新闻立时登上了哈尔滨各大报纸的头版头条。
这一消息得到了全城的关注和热议,成为市民们津津乐道的话题。哈尔滨商会会长不仅仅引起了商界的关注,并且将会影响哈尔滨商会未来的发展方向,更是决定了远东经济形势的走向。
老百姓聚集在街头巷尾,议论纷纷,有期待、兴奋和希望,也有怀疑、担忧和警惕。老百姓尚且如何,各个领事馆就更不例外了。哈尔滨上下将这个消息作为一个谈资,在高档宴会、茶楼和菜市场交流着彼此的看法,成为了最受关注的话题。
姚裕萍在哈尔滨商会秘书办工作,她对这个即将上任的新上司也是充满了好奇。商会会长姚裕萍也见了不少,前几任都是她做的秘书,哪个不是色眯眯地看着她,要不是她是姚家的女儿,还不一定要受多少滋扰。
这个新任会长不简单,省长和市长都对他期许颇高,人还没有上任,前来拜访的各国商贾、外企董事和领事代表都已经排成了长龙。这些人里,要数日本商人三井石雄态度最为殷勤,这一周已经来了三趟了。
三井石雄客气而礼貌地说道:“姚小姐,我又来了。”
姚裕萍说:“会长今天下午一定会来,他是新官上任,省市领导新鲜劲儿还没过呢。”
“你们中国人不是说新官上任三把火吗?看来这位刘先生是不温不火,他是一点也不着急把屁股坐稳。”
“哎!”姚裕萍用纤纤玉手遮挡了一下鼻梁,嗔道:“刚想表扬三井先生深谙中文,连不温不火都知道,没想到你马上又屁股什么的。”
“让姚小姐见笑了,我在日本可还是个中国通嘞。不过不是中国人,再通也是懂个皮毛。听说,这位新会长也不是本地人。”
“是啊,从香港来的,”姚裕萍轻描淡写地说着:“现在时局这么乱,他大老远地从香港来哈尔滨,吃也吃不惯,住也住不惯。只怕是入了冬,一个三九天就把新官变旧官了呢。”
三井石雄看似无意地问道:“姚小姐言之有理啊。不知道刘先生住在哪里,我要是再见不到他本人,怕是要去家里堵他了。”
“中央大街27号。”
还没等姚裕萍开口回答,刘铭就抢先回答道。他穿着一身正装,散发出一种沉稳而优雅的气质。西服将他的身材线条勾勒得恰到好处,细节处理得极为考究。每一个扣子、每一个褶皱都显得精心而完美。他戴着一顶时尚的礼帽,整齐修剪的头发透漏着一种与众不同的魅力。
三井石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可是还是不免发问:“您是?”
“我是刘铭,今天就算是第一天来上班。刚刚听到您二位在聊天,忍不住插了话。实在是不好意思。”
姚裕萍大惊失色,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刘铭,她原以为这个什么经济学专家,不得是个老头子,万没料到是个如此帅气的中年男人。
姚裕萍赶紧从工位上站起身,迅速站在了刘铭身旁,轻轻弯了一点点腰,伸出了她的右手,左手搭在了右臂上,示意让刘铭将外套交给她,“会长,礼帽和西服就交给我吧。”
“不必了,”刘铭摆摆手拒绝了,转而对三井石雄说:“这位先生,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姚裕萍万万没想到这位新会长还真的是与众不同,她对这个外来的商会会长多少有几分刮目相看了。
三井石雄答道:“我是三井石雄,代表日本北满粮食株式会社而来,我们想通过商会的帮助和接洽,和务通航运公司达成合作。但他们的总经理说务通航运是由万通银行和商会合资创办的。”
刘铭说:“那三井先生为什么不找万通银行的沈行长呢?”
三井石雄满脸的尴尬,显然是在沈万严那里吃了亏,转过头来又打起了哈尔滨商会的主意,毕竟刘铭是新官上任,不好拂日本商人的面子。
三井石雄犹豫了半晌,方才说道:“沈行长对日本人总是不大友好的……但这个合作也事关两国邦交,总不会他有个人感情,刘先生也是这样吧?”
刘铭脸色一沉,三井石雄显然是在拿两国关系逼迫商会,他突然转头对姚裕萍说:“哈尔滨最大的粮商是哪一家?”
姚裕萍满面得意地说说道:“荣欣粮行。”
刘铭的确是明知故问,他对那个气场十足的姚裕华可谓是印象深刻,这么个女土匪就算没有烧杀抢掠,钱财也一定不干净。
刘铭对三井石雄说道:“三井先生,正如您所说,合作即是关乎到两国邦交。既然如此,那我们更是不能含糊了。务通航运只和哈尔滨本地最大的荣欣粮行合作,日本北满粮食株式会社可以和荣欣合作。”
刘铭几句话就让三井石雄一时无话可说,姚裕萍也知道刘铭是在故意难为三井石雄。在哈尔滨谁不知道荣欣粮行的话事人姚裕华做事雷厉风行、手段极端、唯利是图在哈尔滨商界是出了名的。荣欣粮行对别家米业、面粉厂打压排挤,又有七星砬子土匪的武力威胁,单是姚裕华的名字在哈尔滨就让人闻风丧胆。刘铭让三井石雄去找姚裕华,无疑是变相叫他死了心。
三井石雄在刘铭这里没讨到任何便宜,反倒触了霉头,只能悻悻离开。
三井石雄走后,刘铭经由姚裕萍的指引才找到他的会长办公室。姚裕萍按照常例询问刘铭喝咖啡还是喝茶,她的表情也似乎是知道了答案,虽然问着,手却已经机械式地区拿茶叶桶。
刘铭一边低头整理着办公桌上层层叠叠的文件,一边随口答道:“Espresso(意式咖啡),谢谢。”
姚裕萍正要沏茶的手都僵住了,有些意外地看着刘铭,说道:“你喝意式咖啡?”
“是的,如果不方便就算了,”刘铭这才抬头看到她在沏茶,含笑说道:“那我希望喝第二泡的,谢谢。”
姚裕萍也为自己的冒失感到有些好笑,“没关系,不过Espresso要等的久一点,而且商会的咖啡机很久没用了,还是意大利领事馆新年答谢宴上送的,放在商会都没有人用过。我只是有些意外刘先生要喝意式,我之前在意大利留学总喝Espresso,回到哈尔滨之后只能跟着俄国人喝大鹰咖啡。”
“那我是遇到专业人士了。对了,荣欣粮行和务通航运有合作吗?”
这要是问别人,也许还要找上好一阵子文件和材料才能回答,而对于荣欣粮行的事儿,姚裕萍不假思索地说道:“没有。和三井先生情况差不多,沈行长对荣欣粮行也不是很友好。再加上荣欣粮行单是做东北三省的米面粮油生意就应该应接不暇了,暂时应该不会开展对外运输。”
其实这个结果恰巧如刘铭所料,以他所认识的沈万严是绝不会把航运这么重要的交通命脉交给姚裕华的。沈万严这个人谨慎又极为老练,他有敏锐的商业触觉,所以银行和航运两大业务都在他的手里,这也就难怪为什么想要暗杀他的人那么多了。
刘铭淡笑地对姚裕萍说道:“我只怕利益当前,满是豺狼和虎豹。”
“豺狼?您指日本人还是荣欣粮行。在我看来,这两者可不一样,荣欣的名声是毁在某些人手里。”
刘铭察觉到姚裕萍的敌意,试探性地问道:“你很了解荣欣粮行?”
“当然了,因为我……”
咚咚咚……
姚裕萍连忙先去开了门,一个俄国人一脸焦急地闯进来,差点把姚裕萍撞倒,好在刘铭扶住了她。这个俄国人连连道歉,在哈尔滨经商的外国人几乎都会说中文,有的外国人还会说东北话。
姚裕萍见自己在新任上司面前出了丑,急道:“您不能这样直接闯到会长办公室来的,要先到秘书办预约才行!”
俄国人语无伦次地说:“我是科勃采夫,我有一家电影院,就是科勃采夫电影院。请刘先生救救它!是沈行长跟我说,哈尔滨商会也许可以帮助到我。”
刘铭说:“电影院怎么了?”
“姚、姚裕华……”科勃采夫的表情更加惊慌了,仿佛见了鬼一般,说道:“姚裕华,这个恶魔,她要收购我的电影院。”
刘铭顿感难以置信,“荣欣粮行要收购电影院?”
“是的!她已经派人传话给我了,让我三个月内做好清算,让荣欣粮行入股。我听说在哈尔滨,她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可是电影院是我的心血,也是艺术,不能让这个女魔头糟蹋艺术。”
刘铭还在思考姚裕华为什么要这么做,说道:“或许……您可以和她谈谈。”
“我去荣欣粮行找她,但她不见我,只是让下人跟我说再见我的时候,就是收购的时候。”
姚裕萍插话说道:“或许……我可以约她出来……”
刘铭“你?”
“姚裕华是我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