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就说,你们之间,一定会发生什么。
我猛然弯腰咳出一大口血,在王嫂惊惶失措的叫喊中,歪歪地躺倒到了雪里。
原来雪这么凉啊。
6
我死在紧急回南方的飞机上。
那时霍振云正式向杨思宁求婚,也正式向她要求与我离婚。此时距离我离家已经一个月。
我的魂魄比飞机先一步飞回南方,直接飘到了家里。
家里关着灯,空气有些凉。
我看到杨思宁回到家,家里空空荡荡。那盏一直等她回家的夜灯,再没有点亮。
她给我发了一个月来第一条消息:「林霆,你太幼稚了,躲了我一个月了,该出来谈谈了。」
没有回应。
「你太幼稚了,连无端的飞醋都吃。」上一世,她在婚内与霍振云厮混时,也是这样一脸不耐地搪塞我。
可我只在面对她时幼稚。两世我都乐此不疲地陪着她做任何她想做的事,包括骑旋转木马,去流行的唯美小店打卡,喝甜到掉牙的五彩甜饮。
我熟知她的喜好,所以这些事情在她还未提起之时,我就会主动提出,要和她一起做。我看着她欢呼着抱住我,感觉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可她对霍振云也是这样的。她会一遍又一遍地研究他的社交账号,分析他留下的蛛丝马迹,装作不经意地提出他喜欢的活动她也很感兴趣,甚至一杯倒的她会在酒会上替他挡下一杯又一杯的酒。
就算是这一世,我把温柔体贴做到了极致,也依然挡不住霍振云的飞机要落地的消息。她就像他的磁铁另一极,注定会被吸引。
被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我看见她端详了好一会那条短信,手指不断地上划刷新,可什么都没有。
她皱眉、挠头,过了十分钟,她忍不住打了个电话给我。
当然不会有人接啊,我这么想着,可手机显示去电被掐断了。我灵魂的眉毛扬了扬,苏落?
杨思宁看到通话失败的提示,眉头皱得愈发紧了。她飞快地按下按键,给我发了第二条短信:「别以为我不敢离婚!」
即使我死了,但看到这句话,我的灵魂心脏位置还是感到一阵绞痛。眼窝热热的,可是什么也流不出来。
你当然敢离婚啊,上一世我惹你不开心时,你一提离婚,我便害怕得不得了,伏低做小地认错哄你,向你投降,可最后你还是抛下了我。
只是这次是我先提的,你不答应而已。
杨思宁的手机依然毫无反应,她好像一个船舵已经失控的水手一般,眼底有藏不住的慌乱。
她开始疯狂地给我打电话。
一条短信终于发到她手机上,她迫不及待地点开:「别打了,不会接的。」
杨思宁死死盯着这句话,双目赤红。再打电话过去,我的手机已经关机了。
7
我飞去了苏落家里。
无他,我好奇她关了我手机后会做什么。
可我回到那个只待了几天的别墅时,却惊讶地发现,那地方让我的灵魂感到温暖。
在温暖的房间里,苏落虽然坐在床边,可整个身子是蜷缩的。她的脊背在抖动。
我飘到她跟前,才发现她紧紧握着我的手机,哭得满脸泪水。
她打开抽屉,拿出了一小片照片,边缘似乎被剪过。
我瞪大了眼睛——那不是大学时,音乐社的成员大合照吗?
音乐社有我、苏落、霍振云,还有十来个同学。那天我们音乐社集体参加了一场演出,大获成功,而我们社长苏落也兴高采烈地自掏腰包请了所有人吃火锅,并在火锅店留下这样一张全员大合照。
照片中,身为社长的她站在C位,而我身为首席站在她身侧。
此时她手里的那一小片照片,正是那张大合照——只不过照片两边都被剪掉了,只剩下我和苏落两人。
我对这张照片印象深刻,因为要演出的那一天,杨思宁说想来看哥哥表演,可我坚决拒绝了她,因为霍振云也会出演,而我绝不让这二人碰面。为此,她还生了好大一通气。
看着这张照片,我心情有些复杂。
我何尝不是那个有恃无恐的被爱者呢?
我的灵魂伸出手去,想要擦去苏落的泪水,可我的手却在触碰到她时消散。
苏落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通知了我的家人、朋友,前往我家对我家里人进行了安抚,与他们一起火化了我的遗体,并一手打点好了殡葬公司的工作人员。
她没通知杨思宁和霍振云,以及大学群里所有的人。
她抱着那个装着我的坛子,低头愣愣地出神。
她喃喃地说:「林霆,安息吧。」
8
我没有安息。不知为何,我的灵魂一直没有消散。
参加自己的葬礼,感觉很奇怪。我看着主台上自己的照片,是我大学时拍的,风华正茂,满目星光。
我的父母在台下哭成泪人。
苏落握着我的手机,沉默不语。沉吟许久后,她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按了开机键。
手机一开,略有卡顿,仔细一看,居然是有上百条未接来电,和密密麻麻的短信,都来自两个人。
其中一条来自霍振云:「欲擒故纵?放弃吧,你抢不过我的。」
其他都是来自杨思宁,但苏落只是略略划了划,没有点开,于是我也没看清。
我感觉有些陌生。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是我主动联系杨思宁。包括她出差时,都是我打电话给她,听她给我报平安。
我还活着的时候,曾经想过,要是有一天,杨思宁像别的女人一样查岗、监督我、查我的手机,主动给我打电话,那我会很高兴吧,至少这证明她在乎我。
但我和她说了之后,杨思宁只是淡淡地笑笑,手上敲键盘的工作不停:「我不查你的手机、不主动给你打电话,那是因为你会主动打给我呀,哥哥。」
如今看到她疯了一般联系我,我却没有想象中的兴奋,而是有强烈的不适与恶心。
我死了才来联系我,有什么用?而且说不定,联系我是想提离婚,好奔向霍振云呢。
我正打算飘去仔细看看我的遗像,我的手机忽然狂响起来,在安静肃穆的葬礼上显得格外突兀。
苏落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似乎再也抑制不住她的愤怒。
她接起电话,眉目中满是怒火在熊熊燃烧:「杨思宁,你能不能别骚扰林霆了?他已经死了!被你逼死了!」
电话那边一阵沉默,似乎根本没打算打通的电话忽然被接通后有一瞬间的恍惚和不可置信,但很快,那头就传来一阵阴阴沉沉的声音:「你是谁?为什么会接林霆哥哥的电话?」
从杨思宁的声音里,我仿佛能看见她冷得可以冻成冰的脸:「好一个林霆!玩消失两个月,原来是出轨了啊!」
苏落的表情似乎被雷劈了一般瞠目结舌,她捂住心口,顺了好一会儿气,才赶紧像驱赶什么晦气的东西一样,迅速把电话挂了,又关了机。
她叹了口气,喃喃道:「本来还想用你电话通知一声杨思宁的,至少现在,她还是你的妻子,应该出席你的葬礼啊…….」
9
杨思宁果然出席了葬礼,以一种我意想不到的方式。
苏落一行人即将要抬棺走的时候,灵堂的门被一脚踹开,苏落一脸怒容,带着一身风尘仆仆,大步流星地冲到苏落面前,抬手利落地给了她一个耳光。
「我就知道是你!苏落!大学的时候你就对林霆哥哥有坏心思,知道他会拉琴还特意成立了什么音乐社!没想到现在他都结婚三年了,你还贼心不死!堂堂人民医生,不救死扶伤,居然知三当三!不知道那些被你救治的病人会不会觉得恶心到病情复发呢!」
苏落捂着脸上的红指印,擦去了嘴角的血,目光冷冷地直逼杨思宁:「思宁学妹,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杨思宁叉着腰,一副抓奸的模样,毫不掩饰她对苏落的厌恶:「别叫我学妹!林霆手机里有定位,只是最近十来天都没开机,好不容易今天开机了,我赶紧记下定位找过来的!要不然,说不定他还要和你这狐媚贱货厮混到什么时候呢!破坏人家的家庭很好玩吗?」
我狠狠一怔,灵魂又感受到那股熟悉的绞痛。
我的手机有定位功能,而且我活着的时候,明明她都能看见我在哪里,但她从来没想过看一看。
在她和霍振云开心地铺开感情路的第一步时,她是不是满心欢喜与幸福,根本顾不上看看我这个丈夫,那时身在何处?
只有在她想离婚时,才想起来要找我啊。
苏落嗤笑出来,但眼里没有一丝笑意:「可你不是要为了霍振云和林霆离婚吗?既然对他没有爱了,那为何还担心我破坏你们名存实亡的感情?」
杨思宁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但很快,她又冷静下来。她故意用挑剔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苏落,双手环抱,嫌恶地开口:
「只要我们还没离婚,我们就是夫妻!他敢在婚内和你不清不楚,还为此躲了我整整两个月,他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这样的男人,就算死了我也不在意。」
好一个就算死了我也不在意!
我的怨气在那一瞬间达到了顶峰。
以前,我带杨思宁看鬼片,她总是假装害怕地埋头在我怀里,手指玩着我的衣带:「林霆哥哥,那些鬼都是生前的怨恨太大,死后化成厉鬼。我们这么幸福,死后也会是幸福的鬼呀。」
可我死后并不是个幸福鬼啊。我的眼窝又热了起来,这次好像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
我用手一擦,发现一片鲜红。
苏落再也控制不住,狠狠扇了杨思宁一巴掌。她周身爆发出浓浓的恨意,咬牙切齿地指着烛台上的花圈和照片:
「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是灵堂!上面那张遗像,就是死了你也不在意的你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