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声响起,不言手里的药碗全部摔成碎片,而她立刻跪下,双目泛红地请罪:“公主对不起,奴婢知错。”
安舒不明所以,但立刻对她说道:“你先起来,你不疼吗?”
不言却眼泪落下,立刻说道:“奴婢这就打扫好。”
说完,她又匆忙离开,留了一地血迹。
她方才,跪在了碎片之上。
安舒奇怪地看着不言的背影,满眼疑惑。
而不言,离开了房间之后,便浑身失力,只能依靠着石柱,才能勉强不摔倒。
她面色一如既往的冷淡,可眼中点点泪光,耀眼又叫人心碎。
“都过去了。”不言自言自语:“安明公主还等着你呢。”
说罢之后,她仿佛又有了力量。强行撑起身子,转身离开。等寻到工具之后,又回到梦柯阁。
“公主。”
不言稍微请安之后便开始收拾,谁料安舒叫住了她。
“你先坐着。”
不言不明所以地坐下,等着安舒继续发号施令。
“不语。”安舒对着窗外喊道:“拿点伤药来,不言受伤了。”
不言本就双眼泛红,闻言更添艳色。她语无伦次地说道:“奴婢……不碍事……”
“你且好生坐着。”安舒直接摆手,然后等不语进来之后,又与蒲知她们交谈事宜。
“赐婚啊…”
安舒只觉得一切都如此怪异,这元庆帝明明晓得自己身体状况,半清醒半迷糊的,为何要给自己赐婚?
自己除了安明公主,还是谁呢?
她只觉得她被一层薄雾给隔绝开来,所有人都在对面,将自己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楚明白。
而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
这叫她觉得十分恼火。
不过,赐婚这件事情,或许能够帮她解答部分疑惑。嫁与谁,无所谓。
他只要能够解答自己的疑惑就够了。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
“安舒……”何语媛欲言又止,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眼前人。
嘉平什么都没说,只是长久地沉默下去。
安舒看着她们的反应,更加肯定自己身份的不同寻常。
她装傻问道:“怎么了,我已及笄,确实是应当出嫁了啊。”
嘉平近乎慈爱地看着安舒:“小傻子,你怎么就入京来了呢?”
安舒没想到嘉平会说出这句话,也不知道内心是感动多一些,还是震撼多一些。
但她还是缓缓笑开。
嘉平见安舒笑得更开心,嘉平无语凝噎:“说你傻你还真傻啊!”
嘉平扭过来,看向安舒:“你这番,完全是遭了无妄之灾!”
安舒确实不知道:“嗯?”
“本来父皇还没想让你联姻的,但是右中丞昨日早朝,把陛下都气狠了。”
“来我给你说,昨天是……”
自元庆帝阅过众臣递来的奏折之后,皇城便因天子震怒,而笼罩在一片肃杀的氛围内。
宣政殿内,跪满了人。
元庆帝坐在首位,脸色阴沉,看着下方战战兢兢的众人,开口说道:“皇家之事,还是不劳烦爱卿操心了。”
跪趴在地上的右中丞闻言,不由得潸然泪下,意图劝说元庆帝。
“陛下,三位皇子早已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如今封王的只有武顺亲王不说,竟无一位皇子有家室。皇室的血脉若得不到延续,老臣无颜面见先皇啊。”
声声泣血,字字锥心。
说到先皇之竟是不能自己,呜咽出声,不得不以袖掩面,拭去泪痕。
元庆帝却不愿意多言,只是淡淡地说道:“此事朕另有主张,爱卿莫要过于悲痛。”
那右中丞却不依不饶,继续谏言:“且不说太子殿下,就武顺亲王已封王,王府里仍不见一家之母。殿下如此年纪,文徳皇后早已嫁过来,难道殿下忍心先皇后在天之灵,看着太子殿下孤零零的,一人面对那冷清的明德殿!”
元庆帝闻言,猛地起身往前走去,气势汹汹,不由得让钱公公担心起那颤抖着身子,跪在地上的老丞相。也是今日倒霉,怎就在左中丞告病之日,闹了这一出。那俩牛脾气,左中丞不在,连拦都没人敢拦。
台阶下的众臣见此,不由得稽首齐呼:“殿下息怒!”
所幸元庆帝在阶梯上,欲下阶梯之时,又回来重新坐上了位置。
虽他不曾有其他的动作,但以殿内压抑的气氛,所有人都战战兢兢。
山雨欲来风满楼。
右中丞却当众解下他的玉腰带,脱下他的紫朝服。在天子怒火中烧的视线里,摘去了所有代表他身份的物件。
最终,精神抖擞的丞相不见了,取代他的是一堆摆放整齐的衣冠,和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沉默,压抑。无人能开口,无人敢开口。
“殿内甚寒,伺候丞相穿衣,莫要得了风寒。”
那发须皆白的老人,颤颤巍巍地行了一礼之后说到:“老臣不惧风寒,只恨未能使得谏言入君耳。”
又是良久的沉默,众人噤若寒蝉。
“穿衣!”
那因寒冷侵袭,而不自觉颤抖着的老人,依旧保持之前的动作,没有半分改变。
元庆帝:“你若不穿,这辈子都别穿上了!”
文武百官:“陛下息怒。”
丞相老泪纵横,哀切说道:“陛下。”
他只说了两个字,却让人备觉揪心,元庆帝的怒火也被浇灭了些。
其余同僚也上前,好说歹说之下,右中丞还是穿上了衣服。
“钱必明!”元庆帝的声音响起,惊得众人一个抖擞。
钱公公立刻应道:“老奴在。”
“传朕口谕,怀安,守中,定远已该成立家业,今特许三人择一良人,许之婚配,以七夕为期。”
右中丞深深一拜:“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嘉平一边描述还一边模仿,竟是让安舒感受到了朝廷的压抑,使得她不自觉地开始好奇这位右中丞。
但好奇归好奇,她还是不免揣测道:“这右中丞是看中哪位皇子了吗?”
“怎么会呢。”
她十分不雅地坐在床边,哥俩好地搂着安舒,对京城之事侃侃而谈。
“京内适龄女虽多,可愿意嫁入皇家的少之又少。”
安舒不解:“为何?”
嘉平笑得说不出的下流,被何语媛嫌弃地说道:“姝柔,你收敛着些。”
“好勒!”嘉平一秒恢复正经,随后替安舒解答道:“你们那边,兴养面首吗?”
安舒注意到嘉平说了“你们那边”,难道说,她来自于其他地方?不是京城,不在天子管辖范围内。
或者说是,不是同一块疆域!
她心里百转千回,脸上滴水不漏,甚至还小声惊呼:“养面首?”
“对。”嘉平来了精神,“就是养一些帅气公子哥在府里,寻欢作乐。”
何语媛在一旁无奈地看着嘉平,索性不管她了。
谁料她越加肆无忌惮,“但凡达官显贵,都可养面首,只要莫太过放肆,这种你情我愿的事情是不会有人多说的。”
“是分桃断袖之好?”
“你这就狭隘了。”嘉平没个正形:“官家女儿也可以养面首啊。”
安舒闻言,捂住了嘴巴:“我一直以为只有那些男人,才会做这等……”
嘉平却神秘地说道:“这面首啊,还真得女儿养。”
“为何?”
“自是那帮酸腐书生,说什么阴阳失调天将降祸。整得所有人都说这是病,是最下流的龌龊腌臜事。”
她说到这里,没忍住冷笑道:“他们平日里做的龌龊腌臜事还少了?”
“冷静。”何语媛慢悠悠地开口,安慰嘉平道:“你也算是书生。”
“不了不了。”嘉平连连摆手:“赵大人说我大字不识一个,我还是别污了书生之名。”
何语媛立刻接上:“你还挺得意?”
“…”嘉平不知为何被堵回来,一口气就哽在嗓子眼,上也上不去,下又下不来,难受的不行。
安舒见此,安慰她道:“继续说刚才的事情吧。”
“好。”
她一口应下,却久久没有开口,而是看了一眼何语媛,何语媛心领神会,开口提醒。
“养面首。”
嘉平这才点头说道:“对,刚刚说到了养面首。”
“反正就是,嫁入了皇家,便不能养面首,甚至还要遣散以往的面首。就算这样做了,也不知道那堆史官会怎么记你。”
安舒点点头:“这就是许多小姐不愿意嫁入皇家的原因?”
“算一个吧。”
安舒追问:“还有其他原因?”
“嗯。”嘉平点头道:“还有。”
“要择夫婿,必定是想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可是家底殷实的冯家,支持的太子年弱多病。三皇子虽生的俊俏,可是他背后是最弱的家族。而我二哥虽处处拔尖,可母妃娘娘早已断了与何家的联系,所以背后没有家族撑腰。”
安舒假装惊讶:“慧妃娘娘她?”
“对。”何语媛平静地回答道:“我只在幼时见过她一面。”
安舒心里明白的很,那一面恐怕还是慧妃娘娘为了把她们从淮北带回来,不得不见。
何语媛继续道:“至于二皇子,也就是我堂哥,更是一面也未曾见到。”说完她又笑一笑:“也不知怎么的,竟是和嘉平关系亲密。”
嘉平等何语媛说完之后,继续说道:“这种情况,自是在家养面首来得风流快活。”
“所以你。”嘉平欲言又止:“完全是受了无妄之灾。”
“父皇圣旨要一下,你的行为举止一举一动都被人监视。”
安舒心里苦笑,这元庆帝不下令,她也没有得到片刻的自由过。
若说有,那也是在梦里。
紧接着,她又问道:“不是说的的三位皇子成家立业吗?怎么会扯到我身上来呢?”
嘉平摇摇头,她回答:“你个傻子哟。”
“反正,这次赐婚最终目标是你。”
“我?”安舒垂眸,“想不到我还有如此殊荣。”
我究竟背负些什么,叫他们如此上心?
“反正就是他们三个中一个罢了。”
“左右也没什么区别。”
嘉平沉默许久之后,打断了安舒的话:“不一样!”
“嗯?”
安舒和何语媛同时看向她,等着她接下来会说出什么话。
嘉平面露红光:“你可以去请求父皇赐婚,只要是他们三人中的一人,父皇都会同意的。”
安舒微笑:“谢谢姝柔为我着想。”
嘉平却没说话,只是低着头,举止怪异连何语媛都看出来了。
“姝柔,你怎么了?”
“我聪明的脑袋在高速运转!”嘉平随即转头,握住安舒的双手。
“嫁给我二哥吧!这样你就是我嫂嫂了!”
“我二哥长得俊,武艺高强,能保护你不受欺负的。”
“他还是第一个亲王!”
“嫂嫂!看看我二哥!”
“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