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明在东宫内等了许久,都未等到从问贤宫传来的消息,就更别说何语媛了。
今日离她上次见到何语媛,已快有小半月了,安明实在是坐不下去,便打算前往问贤宫,询问何语媛。
谁知她还未出门,子又出现在她面前。
安明问道:“你有何事?”
子答道:“有人想见太子妃。”
“谁?”安明颇有些不耐烦,毕竟她现在打算去问贤宫:“谁要见我?”
“王衷,他说他想见见殿下。”
安明这才想起来这么一号人。
不怪她薄情,而是近日以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她早已忙昏了头,又怎么还会记得,总是在桑陌处的老人呢?
既然何语媛还没想好,那自己便先去忙自己的事情吧。
“备轿,出宫。”
“是。”
安明都吩咐过了,忽然说道:“你先准备,我去看看殿下。”
说罢便朝崇文馆走去。
待安明赶到崇文馆,却发现馆外戒备森严,寒意森然。
安明欲进去,却被孙公公拦下:“太子妃,陛下正与殿下议事,太子妃还是稍后再来吧。”
“好。”安明只得退下。
她出宫之前还记挂着林遐,不忘对子吩咐道:“给你的兄弟们说一声,我出宫了,午时便归。”
“是。”
安明便安心入轿,由着侍卫将自己抬出宫去。
许是子吩咐了轿夫,她赶着回宫,安明觉得今日到的特别快。
安明下了轿子,脚步轻快地朝小道走去,她虽许久未曾来过,但她之前来了许多次,所以赶路不见停顿,只有在某些荒草茂密之地会犹豫一二,然后片刻之间选择方向,继续前行。
此时虽已如入春,但是寒意未散,因此安明看见衣着单薄的王衷之后,竟是忍不住懊恼起来。
她说道:“衷叔怎不多穿一些?这大冷的天,生病了可怎么办?”
“秋凉,衷叔不冷。”
安明解下身上披风,披在王衷身上,所幸是个黑色披风,王衷披上不见丝毫怪异,瞧着竟还有几分贵气在眉宇之间。
竟是一点也不像一个乡土汉子。
但想来也对,王衷本就出身世家,后又追寻太子太傅如此久,即使日夜于农田之中,也不会是个破落户。
安明说道:“是秋凉不好,竟是没有想到衷叔冬日如此艰难。”
王衷揭下披风,对安明说道:“秋凉,衷叔不冷,衷叔好歹是个习武之人,体质好。”
“衷叔,对不起。”
安明这一句道歉没头没脑的,反倒令王衷不自在起来。
他问道:“秋凉为何突然道歉?”
安明回答道:“我近日被琐事缠身,都未曾来多陪陪衷叔。”
“多大点事。”王衷欣慰地说道:“我也不需要你陪啊,你好好的与你恩人生活,做一对寻常夫妻便好了。”
安明因着这句话想起了林遐,也不知道他知道自己出宫了没。
嘴上却说着:“怎么可以,衷叔已经是我最后一个亲人了,我定会时时来看你。”
谁知王衷听完这句话后,长长地叹息道:“秋凉啊,衷叔此次叫你出来,其实是要向你告别的。”
“告别?”安明心下一惊:“衷叔是要出远门吗?何时回来?”
王衷说道:“嗯,我要出远门。”
他却只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却没有回答第二个问题。
安明心下一紧,问道:“那衷叔何时回来?”
“此去,不归。”
安明却没想到,这最后一个亲人,也要抛弃自己,她双眼通红地问道:“衷叔为何忽然做此决定?”
王衷扭过头去不看安明,一语不发。
“衷叔你舍下秋凉便罢,毕竟秋凉自幼流浪,不过是重来一次罢了。”安明苦涩地说道:“但是衷叔,你这一去,再难见到你的亲生孩子了啊。”
话已至此,王衷不得不开口说道:“昔日的仇家已经追赶到皇城边界,我不能再在这里住下去了。”
“为何?”安明紧紧追问:“为何不能住下去,我可以保护你。”
王衷说道:“那些人心狠手辣,若是被他们知道你与我有联系,怕是会对你下毒手。”
“更别说我的孩子了。”
王衷说道:“我必须离开,这是最好的选择。”
“衷叔,没人可以害你我,我说能保护你便可以保护你。”安明的声音异常坚定,仿佛是在允诺一般。
谁知衷叔连连摇头,他动容地说道:“小姐,你就别再插手此事了,否则老奴也保不住你啊。”
安明笑道:“衷叔,我不需要你保护,我自己便可以保护我自己。”
“小姐,你太单纯了。”王衷不住的叹气,他说道:“你忘了我曾说敌家位高权重,非你我二人可撼动的吗?”
安明微微一笑:“敌人再强,也不会有我夫君厉害。”
这幅模样,俨然一个坠落爱河,被崇拜迷住了双眼的小女生,一副天真模样。
“哎…”王衷不忍打击安明,只得称是:“那待老奴走后,还望姑爷能够好好保护小姐,莫要被那些人给发现了。”
安明却陡然严肃起来,她说道:“我说过了,衷叔不必走。”
“老奴必须走,无论是去解决那些人,还是其他的。”
“太子林遐。”安明轻声说道。
王衷的脸色惨白,胸膛剧烈起伏,不停地喘着粗气。
他问道:“小姐刚刚说什么?”
安明惊讶于他如此反应,但还是老实的回答道:“我说,我夫君是太子林遐,我是他的良娣。”
“他定能护你我二人周全。”
说完,安明又补了一句:“所以衷叔可以不用走了。”
安明本以为衷叔听见这个消息会喜极而涕,虽然衷叔的确哭了,但并不是因为大喜。
而是大悲。
他捏着安明的肩膀,痛声说道:“你说,你夫君是谁?”
安明不明所以,只当做是王衷太开心了,一时难以自已,因此她老老实实的又回答了一次。
“林遐。”
“林遐!太子!”王衷似哭似笑,状若癫狂:“竟然是太子!”
安明却不安起来,她只觉得面前的一切十分诡异,甚至隐隐透露出不详之感。
她不安地问道:“衷叔,我夫君他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王衷听见安明的询问之后稍微冷静了些,他笑得渗人:“如果秋凉能够捅他一刀,那就不只是没问题了,还是大仇得报!”
“什么仇…”
安明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奇怪的警戒,即使万籁俱寂,但她耳内就是传来了千万种不同的声音。
安静又聒噪,平静又慌乱。
忽然,王衷的声音凭空响起,震碎了安明耳内的小世界,也震碎了安明可怜的心。
“你的杀父之仇啊,秋凉。”
安明脑内回闪过她与林遐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一时只觉得痛不欲生。
她明白为何何语媛迟迟不来寻她了。
所爱之人便是自己的痛苦根源。
这真像一把锋利的匕首,一点一点的挑开安明的皮肉,像是要将安明凌迟一般,让她血流如注,却又万分清醒。
安明问道:“衷叔欲与我说当年之事了?”
王衷这才从那癫狂之境恢复过来,待冷静过后,便发觉自己一时失言。
“小姐…”王衷犹豫地说道:“老奴失嘴,竟让小姐知晓此事了。”
安明摇头道:“既已经说了是太子了,就不如一次性全部说出来。”
王衷便说道:“当年大人被贬为巴蜀通判,就是因为林遐!”
“那时,殿下应该还是个小孩子吧。”安明垂下眼睫,面无表情地看着地面。
“年龄虽小,但人却恶毒不堪!”
安明无力地挥手,阻止了王衷继续辱骂林遐,她说道:“衷叔只需要说当年之事便可,没必要说其他的。”
这便是,不愿意听见林遐被骂了。
衷叔自然也明白,只得叹息道:“作孽啊。”
“衷叔。”
安明的声音再次响起,衷叔只得开始讲当年之事:“大人因着是太子太傅,便多加照顾林遐,事事上心,简直将他当做自己的孩子来抚养。”
“有因着林遐本就聪颖,因此越发得大人喜爱,每每大人回来,总要夸赞林遐许久,以至于我当时也认为林遐只是个天真稚子。”
“谁知道!”
安明知他接下来定是会辱骂林遐,若按照衷叔之口的话,那林遐便是她的杀父仇人。
可是她不信,也不愿意信。
她又一次打断了王衷:“衷叔,说正事吧,莫要浪费时间了。”
“唉…”
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安明听着,却无动于衷。
“那是在捡回我夫人之后了,因着我夫人是苗疆那边的,知道不少奇闻异事,老爷听了,竟一一说给林遐了,我夫人一路上的心酸险阻,都成了逗小孩的玩笑话。”
“可是除了我以外,没人在意,甚至是我夫人也觉得没有什么不可的。”
王衷说着说着,笑了起来:“不对,还有人在意。”
安明看着他的笑,缓缓开口:“殿下记住了?”
“没错!”
安明又接道:“殿下天资聪颖,猜测出了父亲府上有异族之人。”
“此后之事不需赘述,老奴料想小姐能够猜测的到。”
王衷继续说道:“即使过了这么多年,老奴依旧不愿意细说其间事实。”
安明轻笑道:“殿下还挺厉害。”
“小姐。”王衷欲言又止地喊道:“他…”
安明打断了王衷的欲言又止,她问道:“此次只是被贬,那么抄家又是出自谁手。”
“抄家也是…”王衷说了一半,发觉安明脸色惨白,他说道:“小姐…”
“我知道,他是我的杀父仇人是吗?”
殿下,你是妾的杀父仇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