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清泪蜿蜒流下,还是叫何语梧心软了。
她坐在何语媛身边,叹气说:“姐姐不是怪你,而是你太不珍惜自己了。”
“这蒲仁有什么好?能让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为他破例。”
嘉平连忙补充:“他还不知道珍惜。”
一有人安慰她,何语媛哭得更厉害:“姐姐…我心里…也难受…”
“难受顶什么用。”何语梧语气还是带着责备:“难受过了之后,你还不是该找他就找他,一点也不把姐姐的话放在心上。”
她声音放柔:“阿若,事不过三啊。”
何语媛却一直抽噎,没再说话。
见她这模样,何语梧轻轻叹气:“罢了,你爱如何便如何吧。”
“就当没我这个姐姐。”
“反正为你操心也是瞎忙活,你既听不进去,又会嫌我碍事。”
“我又何苦来?”
她这一番话,叫何语媛哭得更凶。她死死地抱住何语梧,愣是不撒手。
何语梧却恍若不知,依旧自顾自地开口:“我这就去蒲家把蒲仁找来,以后也就不再出现在你们面前了。”
“到时候,你们想见面就见面,想爬山就爬山。”
“左右与我无关了。”
“姐姐…”何语媛的声音悲怆,听着都让人心中揪痛:“不…姐姐…”
何语梧搂着她,一下又一下地拍她后背,为她顺气。
“你不是不喜欢姐姐过多干预你和蒲仁吗?”
“现在这样,岂不正遂了你的意?”
“不…不是…”
何语媛哭着摇头,病色浮现在她脸颊之上:“我听姐姐的话…我不去找他…”
何语梧却也没把她这话当真,只是长长叹气,抱着她不发一言。
而嘉平和安明,则很有眼力劲地退出去,准备打道回府。
轿辇都走了一半,嘉平突然生气,叫住车夫:“转道!去蒲府!”
安明问:“可是要去找蒲仁?”
“没错。”嘉平一张俏脸被气红,她重重点头,流苏叮当作响。
“我到要去问问,这蒲仁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还要去问问老蒲头,究竟是怎么教的孩子!一个两个,都如此让我生厌!”
当代大儒,竟然被称为老蒲头。
也难怪这嘉平,次次都被蒲知如此戏弄。
话说回来,这蒲府,离何府也很近。
一整条街,蒲府占了东边,何府占了西边。
嘉平也不像在何府那么拘礼,她窝在轿内,趾高气昂:“通报下去,说本公主来了。”
说完之后,就老神在在地坐在轿内,等着给蒲仁一个下马威。
“公主还是下来吧,你要找的人都不在府内。”
冷淡到令嘉平生厌的声音响起,她怒气冲冲掀开轿帘,“蒲大人呢?叫一个小辈出来敷衍本公主?”
蒲知神色冷淡:“家父被召入宫,刚好与你错过。”
“那蒲仁呢?”嘉平也不下马车,就这么倨傲地问话:“我来找他的。”
“他现在有伤在身,不便见人 。”
嘉平嗤笑:“他能受什么伤?莫非他跟着阿若,一起跳下山崖了?”
“这倒不是。”蒲知脸色半分未变,眉梢眼角都如此叫嘉平讨厌:“他是被家法打的。”
“现在还躺着呢,公主可要去看看?”
“去!怎么不去!”嘉平直接下轿,扬起脸挑衅蒲知:“要是蒲仁没被打,那就是欺骗皇室的重罪。”
蒲知看都不看她,而是继续说:“安明公主要去吗?”
奇了怪,安明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她竟然也知道自己在轿内。
不过宫里人多眼杂,想来什么秘密都是瞒不住的。
安明想了想,开口说:“那我也去看看吧。”
如果嘉平要打蒲仁,她或许能帮忙递个棍子什么的。
“那便走吧。”
蒲知在前方带路,嘉平和安明一路上也没说话。
蒲府要比何府小很多,具体就体现在,她们没走多久,就到了地方。
还没靠近,就闻到了浓重的药味。
蒲知脸色不变,指了指屋子:“那边是他的房屋,公主两位皆为女子,不好查验。”
“不如让侍卫进去看吧。”
嘉平虽然不服气,想要亲眼见证,但到底还是有所顾忌,也就难得没和蒲知唱反调,同意了她的提议。
侍卫恭敬地进去,一脸唏嘘地出来。
见他出来,嘉平连忙问:“如何?铺大小姐,是否所言非虚。”
安明看见蒲知身形一滞。
正当她以为有什么问题之时,却听见侍卫的声音:“蒲少爷确实,重伤在身。应该要养月余,才能下地。”
好家伙,真狠。
嘉平听到答案之后,也不纠缠,直接表示:“把你弟弟看好,如果这件事情再发生一次,到时候就是本宫动手了。”
蒲知:“不必公主多操心。”
说完之后,一撩衣袍:“恭送公主。”
“哼!”
嘉平气冲冲地过来,气冲冲地离开。
等她们再回到皇宫之时,天色早已昏暗。
今日虽然四处奔波,可安明没有立刻回到梦柯阁,而是顺着姚杉给她说的路线,自己七拐八拐到了一个偏僻的院落。
她没有太多迟疑,直接迈步而入。
只见姚杉慵懒地躺在贵妃椅上,像一只高贵优雅的猫儿。她微眯着多情的丹凤眼,十分舒适地享受宫娥的伺候。
她左右两侧皆有宫娥,那二人跪坐着给她捶腿,右手边的宫娥似是几人中较为舒适的,只需坐着将桌上的水果,喂至美人唇边。
身后的女子,颤颤巍巍地举着一把巨大油纸伞,也不知如此大的伞,姚杉是哪里寻来的。
安明抬头,看着月明星稀的夜空,默然不语。
安明瞧见姚杉之时,姚杉身侧的众人也看见了她。
只见那坐在姚杉身侧的女子,将盘里的葡萄喂至她口中之后,顺势便趴在了姚杉的半边身子上,微抬起过分精致的下颌,轻声在她耳边呢喃。
美人相依,好不旖旎。
待那宫娥说完之后也不挪开,轻盈地将头靠在了姚杉的侧肩,倒是姚杉伸手摸了摸她白嫩的脸颊之后,又说了几句话那宫娥才领着众人离去。
安明见众人散去,方才缓步上前。
姚杉却还是躺在贵妃椅上,不曾动弹。
“你这处,倒是比我那梦柯阁来的舒适安逸的多。”
姚杉颇以为是:“那是自然。”
“你是如何寻到此处的?”
“山人自有妙计。”
姚杉闭着眼睛对安明说:“走吧,进屋内。”
她慵懒起身,一个人闷头走在前方,也不管安明有没有跟上来。
安明自然是紧紧跟在姚杉身后,进入破败的房间。
待安明踏入姚杉的房间后,发现这房间内满目皆白。若不知情者见此情景,怕是会以为误闯了灵堂。
不得不说,姚杉即使是在宫墙之内,行事依然如此吊诡,多少有些叫人不安。
在安明打量房间之时,姚杉便淡定自若地走进屋内,绛色的身影在灵堂一般的屋内,说不出的违和感。
安明将整个屋子打量了一番之后:“竟没有嬷嬷女官,来揪你的错?”
姚杉坐在燃烧的红烛边,神色悲悯,眉眼神态,竟然和慧妃娘娘有些相似。
她看着安明说:“你是我第一个带来此处的人。”
安明不由得惊讶:“这似乎于礼不合?”
姚杉却不是很想继续这个话题,她语气淡淡地问:“你想要我看什么?”
安明听罢,转身将门合上,便开始脱衣。
姚杉神情恹恹:“我不爱看这些。”
安明手上动作未停,为她解释:“你忘了我说的,要看的东西在我背上了?”
听她这么说,姚杉便单手托着下巴,看着面前衣衫渐褪的女子。
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安明也不询问,一室只有红烛燃烧的声音。
半晌之后,姚杉微微叹气:“你这胎记长得还挺别致,非一般人可长出来的。”
安明的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她紧张地问:“果真有胎记?”
姚杉却反问:“你为何不问是何形状?”
安明便顺着姚杉的话问:“是何形状?”
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响起,安明听见了来自身后的姚杉,却又十分遥远的声音。
“浙鹤兰。”
姚杉又重复了一次方才的话:“你这胎记长得真的别致。”
安明虽不知晓浙鹤兰是什么,但她知道了自己的背上确确实实是有胎记的。
一时思绪纷乱如麻。
而目前,她只得先将衣物先穿上。
姚杉也一直未曾开口说话,但安明知晓她一直看着自己,没有移开目光。
她本欲询问姚杉是否如实相告,但她内心的潜意识再告诉她,姚杉如此骄傲,是不屑于骗人的。
她就未曾骗过自己。
安明思绪纷乱如麻,最后还是询问道:“我可有一个云纹玉佩?”
“有吧?”姚杉随口说:“被你喝药前放起来了。”
“放在哪了?”
“那我如何知晓?”
见她不欲多言,安明又问:“你知道,我父亲是谁吗?”
姚杉手微顿,也不剪蜡烛了,倚柱抱臂对安明说:“知晓。”
安明不由追问:“那……”
姚杉却不待安明说话,张嘴便打断道:“我倒是第一次瞧着赶着往火坑里跳的。”
安明:“何意?”
姚杉回答:“这玉佩主人乃前太子太傅,名王瑛,字我尚且不知。乃寒门出身,进士及第。又为钦点状元,圣上当即封他为大理评事,后又称为太子太傅,可谓平步青云,只是不知何故被贬去蜀地,三年后病逝。”
安明听着听着,竟是泪流满面。
她哽咽着问姚杉:“那我父亲,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姚杉注意到安明换了称呼,只是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也没有深究。
“他虽出身寒门,却不见怯懦之气,于蒲家门生有过之而无不及。针砭时弊,见解独特,常被圣上邀至甘露殿共读。太子殿下经常夸赞王太傅为他的良师益友。为官清贫,你若去蒲家学堂问一遭便知晓,最受学子们尊敬之人非蒲师傅,而是王太傅了。”
太子与自己父亲,牵扯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