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明从姚杉处离开,等回到梦柯阁之时,里面已经乱成一团。
只有见到她人影的小丫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色。
“公主回来了!”
原来他们是在等自己。
虽然自己只是个冒牌货,可她现在居然有几分可耻的,任由自己沉沦。
安星见她,颇为不赞同地说:“公主这是去哪里了?怎这个时辰才回来?”
安明有点愧疚:“和嘉平出宫了一躺。”
安星却不好忽悠,她说:“我方才遇见嘉平公主的丫鬟阿昼,嘉平公主黄昏便已经回宫。”
剩下的话,她没说,懂得都懂。
安明更加郝然,支支吾吾好半天,没说出几句话来。
“罢了罢了。”安星也不纠结,而是催促下人:“还愣着干嘛,准备洗漱了啊。”
她这一声话后,众人一哄而散,这才作罢。
安明也才能够歇一口气,继续消化今天的所见所闻。
她歇下来之后,才对安星说:“安星,你可以帮我找一样东西吗?”
安星很快表示:“公主,找东西这件事,不如吩咐宫里的丫鬟们一起找,这样会更快一点?”
“不妥。”安明摇头:“这件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安星又说:“那让安月找?她眼神更好使。”
“也行。”
安明说:“动作务必保密。”
安星却有些犹豫:“公主,我们的一言一行,其实都在陛下眼皮底下。”
“没什么隐秘可言。”
安明也叹气:“那尽量让知道的人少一些。”
“好。”
安明想了想,又补充道:“应当就在我经常活动的范围内,你且仔细找找,莫要有遗漏。”
“好。”
“香点上,退下吧。”
“是。”
今日,安明也睡得极其快。
她好像在某个凉爽的傍晚,耳边还传来青蛙的鸣叫声。此起彼伏,悦耳动听。
安明现在正趴在荷花池的田坎旁边,整个人的身影都被莲叶遮住,稍微伸手,就可以摘下饱满的莲蓬。
慈祥的声音从田坎上边传来,好像是在讲精怪故事。而安明则瘫在田坎之下,一边剥莲蓬,一遍听故事。
“你们知道黑白无常?不话的小孩子是会被黑白无常给勾去其他地方,不许你回家,也不让你见阿爹阿娘。”
一个孩子张嘴,胡咧咧地说道:“那他们会让我们上学堂吗?”
另一个女孩子也好奇地问:“他会给我们布置作业吗?”
“他会在我们不完成作业的时候打我们手板心吗?”
“他会在我不吃饭的时候揪我耳朵吗?”
……
阿婆被这堆孩子逗笑,她乐呵呵地回答:“不会的,黑白无常大人都是好人,他不会胡乱的带人走的。”
一道可怜兮兮的声音响起:“那我想和他走怎么办啊。”
这话一出可把说故事的阿婆吓到了。
她忙双手合十,闭上双眼,口中还不停地念叨:“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各路神仙莫要怪罪。”
似乎这样,就能够弥补之前说错的话。
安明在心里嗤笑,却又心生向往。
那位阿婆似乎给孩子们发了什么东西,孩子们注意力都被吸引,热热闹闹围城一团。
而老奶奶说:“可是那两位大人那边没有新鲜的莲子给你吃呀,也没有小糖人,冰糖葫芦,一次只能你一个人去,你也没有小伙伴哦。”
安明听见了男孩子的声音,他说:“那我还是不去了,我是他们的老大,当然要和他们一起保护他们了。”
阿婆笑眯眯的,笑声都如此慈祥温柔。
她望了望天际已出现的鹤烟,对身边的娃娃们说道:“回去休息了,明日再来,明日阿婆给你们讲山海经。”
趴在田坎下的安明,突然心中不受控制地想到:如果黑白无常来找她,她就和他们走。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个想法,但她也猜出一二。
她的童年,似乎有些凄惨。
不过这个梦境比起之前的梦境,到底是要让安明没那么难过。
这是她少见的,没有流血,没有生离死别,也没有其他震撼她心弦的梦境。
说句懦弱的话,她希望她的梦境一直如此。
只是,也不知道能否如愿。
天气渐渐转凉,连日头都要短了些。安明从梦中醒来,天际还未泛起鱼肚白。
这日子一日又一日的过去,倒真找不到什么意思来。
或许是察觉到她觉得无聊,姚杉早早便出现在她床前。
“林进上蒲家提亲了。”
茶盏落地,还好姚杉躲得快,不然茶水就滴落在她身上了。
她反手抽出梨花桌上的簪子,还将其放在手里把玩,就是不打算还给安明。
“你不是失忆了吗?”姚杉颇为无奈:“怎么还如此激动?”
“我说我手滑你信吗?”
安明心中有异样:“你为何如此说,我与他…”
“可别!”姚杉赶忙止住她话头:“我可什么都没说,你也别多想。”
安明:“我本来没多想的。”
看姚杉这反应,恐怕是不多想不行。
他求亲别人,在姚杉看来,安明会在意的吗?
难道说…
她心悦林进?
安明想到这里,又摇摇头。
她掩盖住心中异样,询问姚杉:“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昨日。”
“结果如何?”
姚杉心灾乐祸地说:“被打出来了。”
“被打出来?”安舒大惊:“如此不顾皇家颜面?!”
“还能有谁,自然是蒲知。”
安明觉得自己心中有股怒火,但是却四肢乏力,不能发泄出去。但细细想来,又觉得有些荒诞。
她说:“这蒲知最厌恶女子,别人把她当女子对待,或许也会不痛快吧。”
“可不是嘛。”
“那林进之事,又是怎么回事?”
姚杉耸肩:“你怕是忘了陛下的圣旨。”
“七夕为限,成家立业。”
“离七夕可只有几日之期,按捺不住也正常。”
她语气轻松,笑眯眯地说:“况且,蒲知这么一个香饽饽,被忽略了才不正常好吧。”
“是怎么回事?”
姚杉话头一转,说起了武顺亲王。
亲王府内,诏书被随意放置。同阳光一起穿透窗纸的,是枪划破天空的炸裂声。
林运在自家的演武场耍枪,自他从宫里出来,便一刻未歇。
许是体力不支,又许是觉着无趣,他放下了枪,换了身衣服出了庆王府。
随意从马厩里牵了匹马,便往蒲家赶去。
待他至蒲家之时,胡乱地同门人打个招呼,便直奔蒲仁的院门。蒲仁此时正重伤卧床,倒确实能够很好地招待一二。
至少不会让林运白跑一趟。
只是蒲仁现在这般模样,想来也不能帮助到林运。就在林运打算离开之时,他看见了赵寅和杨毅。
他们像是未卜先知一般,早已泡好了茶等候,待林运口干饮茶之时,茶温正好。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听见林运的问题,赵寅挑眉:“我来找我同窗同伴,尚且说得过去。”
“那武顺亲王怎又来此拜访?”
林运挠头:“有心烦之事。”
只见赵寅左手托起茶盏,右手拿着茶盖,待茶靠近随便只是微微吹气,然后饮一口。
随后才慢悠悠地说:“为七夕宫宴烦忧?”
“对。”
林运无奈地说道:“母妃近日总在我耳边念叨,属实有写烦人。”
赵寅一听,乐不可支地说:“寻王妃来蒲家作甚?想被打吗?”
林运见此人未诚心交谈,刻意打趣:“这不是想把红襄堂的夕儿姑娘抬回去吗?”
方才一直沉默的杨毅出口询问:“夕儿姑娘?红襄堂?”
“咳咳…”赵寅折扇一开,遮住半边脸:“你要抬就抬,我还会拦你不成。”
林运不可置信道:“你这么快就变心了?”
“瞎说些什么,你之前不是…”
赵寅连忙打断他:“少胡咧咧我,你不是还有问题要问吗?”
这般反应,倒显得有些慌张。
杨毅瞥了他一眼,对林运道:“定远兄所烦扰之事,在下愿为定远分忧。”
赵寅打趣:“如何分忧,这京内女子,你怕是只认识一个蒲知。”
听赵寅这么说,林运急忙表示:“可别是将诗绝许配于我。”
在座三人闻此言虽知是玩笑话,可刚来的蒲知却不知。
她听闻林运来蒲家,便寻了过来。人还未到便听见林运的笑声,纵是再豁达的性子,也不由得恼怒。
“林定远,卢萃之做黄粱大梦还得需个枕头,你竟是不需任何凭靠便可。”
林运一听这声音,不由得暗道一声呜呼哀哉。
怎就被听见了。
事已成定局,他也只得赔笑讨饶:“蒲先生风姿绰约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绝非凡俗之人可肖想的。”
蒲知却不为所动,冷笑一声讥讽:“其他我不说,就以你长袖善舞这个文采,在蒲家是会每天挨训诫的。”
林运假装没听到,只说道:“蒲先生大人有大量,放小的一马吧。”
蒲知活生生地气笑了。
“世人皆言武顺亲王样貌俊朗,今日一看,果真不俗。”
“这三庭,长过了皇城的城墙。”
“塞外饱受风沙侵扰,难怪陛下派遣庆王去。”
“毕竟武顺亲王只需往那一站,什么风沙,都被武顺亲王那潇洒俊逸的脸庞给拦下了。”
赵寅这才知道,原来平日里,蒲知对他还不错。
林运也不恼,不知是安慰蒲知还是自顾自地说:“亲王妃得将庆王府管理的井井有条,你不适合。”
蒲知继续嘲讽:“在下劝王爷直接娶府内官家。”
在一旁看戏的赵寅,意识到蒲知确实生气了,咳嗽两声之后,便出来打圆场。
不过蒲知到底是有分寸,见赵寅咳嗽,也不再挖苦庆王。
她换了个无所谓的语气,同林运说道:“不想被在下套麻袋,就离在下越远越好。”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也未给林运行礼。
赵寅帮自己父亲眼中的红人赔罪,但赔罪赔得十分敷衍:“这小子,素来心直口快,定远莫要介意。”
林运摇了摇头,同之前变得稍微有些沉默。
一旁的杨毅见此,喝了口茶清清喉咙之后,开口说道:“王爷是因为没有心仪之人烦忧,还是非两情相悦而烦忧?”
他这么问,倒叫林运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赵寅瞧林运那模样,开怀大笑:“励之,就他这性子,怕是心仪之人是常用的把柄红缨枪才是。”
“这种木头,要能开窍。”
“我半世孤寡。”
杨毅却不理赵寅,而是对林运说:“不如王爷去问问惠妃娘娘?”
林运无奈地看着杨毅,说:“我便是被她催出来的。”
赵寅折扇打开,一派风流:“你不是还有个妹妹吗?”
“嘉平求情,不比你好使的多?”
林运摸了摸鼻梁,然后便起身,准备告辞了。
安舒听到这里,不明所以地问:“这不是武顺亲王求娶吗?”
“和林进有什么关系?”
“这叫前期铺垫。”姚杉灌了一大口茶:“下面才是重头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