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武顺亲王归京之日,恰好是夏至。若无人提醒,安舒便是彻底忘了时间了。
说来倒也奇怪,她忽然开始想念嘉平,只觉得她许久未寻自己,颇为无趣。
而云辞最近总是心不在焉地,安舒看的出来他对宫外那人十分上心。莫非那人是文曲星君转世?
不然怎么轻易勾了云先生的魂?
“先生?”
安舒在门外等着云辞,却不想一等,便等来了两人。
她刚才正念叨个不停的嘉平,正站在云辞身旁,有说有笑。嘉平张扬肆意,云辞温柔内敛,瞧着倒是养眼得紧。
等二人近了些,云辞才注意到安舒。
他温声说道:“怎又在外面站着?”
安舒还没来得及回答,嘉平立刻开心地说道:“安舒,我被老赵放出来了!”
“你还敢来?”安舒佯怒:“你说说你多久没来寻我了?”
说完之后,她手指在云辞和嘉平之中流连,捂嘴笑道:“今日见你,怕不是沾了云先生的光?”
“指不定哦。”
嘉平没个正型,嘻嘻哈哈,叫人看不出她真正想说什么。
虽然安舒知晓嘉平每日都偷溜出来,但还是好奇:“姝柔最近不是门禁吗?何时认识的云先生?”
“什么门禁啊,我倒希望我是门禁呢。”
嘉平闻言,开始对着安舒大倒苦水:“我被赵大人,也就是赵寅他爹给拉去整理书房去了。”
她似乎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只是真情实感地吐出了几个字:“那场面,叹为观止。”
“我原以为他以前的书房就已经很乱了,结果我错了,以前的书房还是赵寅帮着整理过的场景。”
“我以后一定好好对赵寅,再不嘲笑他了。”
等她苦水倒得差不多之后,云辞才好奇地问道:“赵寅便是昨日那个公子吗?”
“就他。”
安舒听得莫名:“赵侍郎不是同太子殿下,下江南了吗?”
“江南虽远,也该回来了啊。”
安舒点头,却没想到时间过得如此快,竟不知何时,林遐又回来了。
她却还有疑惑。
“你还没给我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嘉平这才好声好气地哄安舒:“我俩昨日才认识的。”
“昨日也是惨,我眼看着就要把赵大人的书房给整理好了,结果一不小心,又闯祸了。”
“本来做了错事就会心虚不是吗,我就抓紧时间把书房整理完,修书一封告知到底发生了什么,给我的东西我都没拿上,就灰溜溜出府了。”
安舒好奇地问道:“你直接跑了?”
“不然呢!”嘉平理直气壮:“我以前小的时候,不知道文房四宝是赵大人的心尖尖,摔破了之后去认错,你知道他做了什么吗?”
“做了什么?”
嘉平诡异地笑着:“那个为老不尊的,竟然让我给他的宝贝们磕头认错。”
“那你……”
“磕了。”
云辞赞叹道:“大丈夫能屈能伸。”
安舒又问:“父皇那边?”
嘉平愤然:“父皇赏了赵大人珊瑚树,还经常把这件事挂在嘴边,见我一次便笑一次!”
她话锋一转。
“但那是小时候!”嘉平给了云辞一倒拐子,方才微笑道:“若我一把年纪还给一堆破烂磕头,若是传出去了,我的脸可往哪搁啊!”
“我可以之后上门请罪,但是要我给那些东西磕头,想都别想!”
“于是我就跑了。”
安舒安抚嘉平:“那你是如何与云先生相识的呢?”
“这就说来话长……”
午后阳光似锋利的刀子一般,扎在了嘉平的身上,蝉声也实在是扰人。而她走得匆忙,发丝都乱了些许,她却不敢停下来。生怕被追上,然后做那些有损她面子的事情。
结果她没走多久,便发现走不动了。因为面前是一条河,虽有道路,却是一条笔直的路,若赵大人也走来,便能一眼瞧见她。
那她就真的完了!
她稍加思索,便躲入了旁边卖竹篓的商贩摊里,直接将一个竹篓顶在头上,透过竹篓的缝隙,观察四周情况。
倒是不介意自己面子问题了。
不过也是天公作美,由于这天着实太热,大街上行人少得可怜,甚至这竹篓摊的摊主,都没有在。
倒是方便了嘉平藏身了。
就在她成功藏身之后没多久,便看见一脸怒色的赵大人,从她身边走过。到了河边之时,左右眺望一会,没见到嘉平人影,方才询问周边商贩。
却发现,他走向了一个卖字画的摊位,应当是要问自己下落。可她当时匆忙,不知道那小兄弟看见自己没有。
幸好她的藏身之处选得不错,她可以听见那边传来的交谈声。
午后天气本就炎热,街上都没几个人影,那卖字画的摊位前,竟还有人驻足观赏。想必那摊贩的字画,应当不落俗套。
嘉平的心理活动,丝毫未影响到那卖画之人。他本就被太阳烤得坚持不下去,要不是因为有客人在,他都想立刻收拾东西回酒店了。
就在他殷切地盼望客人赶紧选完离开之时,却见远处匆忙走来一气质儒雅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着浅色衣袍,虽距离尚远未看清面貌,不过就周身气度来看,自不会是市井之人。
看来一时半会,是回不去了。
待那人走进,对着毫无形象,瘫坐在地的自己,客气询问道:“请问小兄弟可曾见一个穿着鹅黄衣裳的女子,从此处经过?”
嘉平不受控制地将耳朵贴在竹篓上,想听清楚他二人的对话。
谁料那摊贩一见赵谦,便调整坐姿,挺直脊梁,拱手说:“不曾,许是之前未注意查看,实是抱歉。”
哟,说话还挺文绉绉的。
嘉平一边偷听,一边腹诽,却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她的面子保住了!
还不等她窃喜,她又听见了赵谦客客气气地说道:“既如此还是谢过小兄弟,叨扰了。”
说罢便欲离开,倒是把偷偷观察的嘉平给高兴坏了,她一直蹲着,虽未蹲多久,但腿已经开始泛酸。
她正期盼地看着赵进,祈求他赶紧离开此地,却不料赵谦一转头,竟对上那客人的脸。
“蒲小友?”
蒲知这才回神,急忙行礼:“大人。”
嘉平这才发觉,原来一直在摊位前的人,竟然就是京城女见愁——诗绝蒲知。
只见蒲知发丝俱被鎏金镶玉发冠束起,漏出饱满上庭。
神采飞扬,双眸不点而亮,眉眼之间似有着无限生机,朱唇琼鼻,鹅蛋脸庞,着玄色衣裳,衣衫似有暗纹却不大明显,通身除双鱼玉佩外便无过多装饰。
还是一身男子打扮。
不过那臭脾气的蒲知,现在竟如此恭敬,还是挺让嘉平惊讶的。
但是,等她看到赵谦和蒲知一起在摊位前站定之时,心情就不怎么美妙了。
“没什么好看的!别看了!”
她虽然很想对着赵进大声说此话,但总归是没忘了自己还在躲人。便只能老老实实地继续蹲着,听赵谦三人的对话。
“小兄弟也是来参加此次会试的?”
商贩闻言,不由惊诧地问道:“难不成先生与我是同窗?”
嘉平暗自腹诽:“竟沦落到卖字画,似乎有些凄惨。”
回答的却是蒲知:“蠢钝,我方才都喊先生大人了。”
“哦哦哦。”摊贩挠头:“君子不闻。”
嘉平躲在暗处,暗自吐槽:“这蒲知,说话一如既往的毒。”
她又听见赵谦笑着说:“我一把老骨头了,怎么会和小兄弟是同窗,只是近日里遇见了不少赶考之人罢了。”
说完又接着说:“不知小兄弟这幅寒日远山图,如何售卖?”
嘉平将眼睛对准了竹篓的缝隙,想知道赵谦对哪副画感兴趣。
毕竟他虽有爱才之心,却是个抠门的,没什么闲钱。能让他起意买字画,必是有其出彩之处。
可惜隔得太远,看不清字画。
但她倒是看见,商贩不好意思地说道:“那是小生闲来无事画的,随意潦草,实在不好意思售卖。”
蒲知冷笑:“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呵呵呵。”赵谦笑眯眯地对蒲知说:“蒲小友,这样是无法与人交好的。”
“谁要他与他交好了!”
摊贩嫌弃道:“你求我,我还不乐意呢。”
他气完蒲知,又接着给赵谦介绍:“不如先生看看这幅万荷图?”
“万荷图?”
嘉平自言自语道:“老赵有一幅画,好像便是这个名字。”
她隔着缝隙,将商贩手里的图看了个大概,因为对于那副“万荷图”太过熟悉,她一眼便知道这就是仿的赵谦。
她幸灾乐祸地想着:“你仿就仿了,还拿出来光明正大的卖,还卖到了赵谦头上,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蒲知。”
“啧啧。”
“年轻人,你完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