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一梨宫好像过于冷清了些,但细细想来又好像没什么变化。
少了什么呢?
梨妃百无聊赖地看着空旷的宫殿,就这样消磨了半日时光,直到该传午膳了,她都没有任何头绪。
她所幸不想了,随意问薇儿:“今日午膳备得什么?”
薇儿搀扶着梨妃,开口回答道:“奴婢特意叮嘱御膳房那边,给娘娘做了佛跳墙。”
“佛跳墙啊。”梨妃喃喃自语:“我说怎么空落落的。”
原来是慧妃好久未曾过来了。
她想明白之后,也不打算用膳了。
她对薇儿说道:“撤下去吧,我去问贤宫一趟。”
薇儿点头,安排人撤了下去。
备轿之后,便朝着问贤宫去了。
还不待走到问贤宫,梨妃便叫停了步撵。
薇儿上前问道:“娘娘,有何吩咐?”
梨妃眼神示意一下,薇儿便让众人将步撵放下,梨妃也从撵内出来。
她道:“你们回去吧,剩下的路本宫走过去就是了。”
薇儿担忧地看着前方之路:“娘娘,这宫内路滑,还是抬着过去吧。”
“啪!”
梨妃一个巴掌打过去,慢条斯理地说道:“本宫之事,容你多舌?”
薇儿捂着脸,畏缩道:“诺。”
梨妃看都不看她,转身便离开。
薇儿站在原地,委屈地看着梨妃的背影,眼泪在眼眶里转个不停。
这走着走着,却是走岔了路。
不知怎么的,竟然走到凌元宫来了。
“当真是老糊涂了。”
梨妃自嘲一声,便打算离开。
却听见两个丫鬟在嚼舌根。
好巧不巧,她就是当事人之一。
这一下她也不急着走了,而是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就听丫鬟们说。
“幸好梨妃娘娘最近没搞出什么幺蛾子来,不然娘娘还得拖着病体,去给她收拾烂摊子。”
梨妃闻言,所有好心情消失殆尽,她就站在原地,打量那两个丫鬟。
那个梳着双丫髻的丫鬟嘴上不停,扔在说道:“那梨妃也是烦,自己都是做母亲的人了,还这么幼稚,当真是讨人厌。”
梨妃闻言,冷笑出声:“这凌元宫的丫鬟,似乎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啊。”
她缓缓上前,脸上表情轻蔑又傲慢,像是那上等的罂粟,妖冶却有毒。
那梳着双丫髻的姑娘回头,一脸不悦地瞪着梨妃,完全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初生牛犊模样。
这倒是奇了怪了,慧妃竟教出如此失礼的丫头来。
梨妃轻蔑地看了阿昼一眼,对问贤宫的侍卫说道:“给我掌嘴。”
另一个丫鬟闻言,立刻跪下开始告罪:“娘娘,阿昼还小,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放过她吧。”
梨妃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一出,咯咯咯地笑道:“我真的很好奇,你们慧妃娘娘都是怎么教的你们。”
“放过她是不可能的,倒是可以从轻处罚。”梨妃巧笑嫣然,她细嫩的手指指向丫鬟:“你打。”
丫鬟怔愣:“什么?”
梨妃笑得风流多情:“你掌她嘴。”
丫鬟连连磕头:“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这才有了点奴才的样子。”梨妃看着不住磕头的丫鬟,满意地点头。
随后她又看向阿昼,嫌恶地说道:“不像奴才的奴才,留着也没用!”
阿昼也不是个省油的灯,都如此危急了依旧不愿意对梨妃弯腰,即使她弯了腰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梨妃见此,轻飘飘地说道:“这丫鬟我带回去替你们主子好好管教一番,免得她日后得罪了不该得罪之人,便没有我这般好运气了。”
说罢,她也不去问贤宫了,转身便离去。
阿昼也被侍卫押着,跟在了梨妃身后。
丫鬟待到他们都消失之后,才忙里慌张地往宫内走去。
“公主,阿昼被梨妃带走了。”
“什么?!”嘉平此时脸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但还是留下了肉色的疤痕。
碍眼着紧。
而现在,她却没顾及太医的忠告,直接就跑出门。
还不忘对丫鬟吩咐:“我拿梨妃没办法的,你快去请母妃。”
等丫鬟应下之后,她早就不见踪影。
而丫鬟也不敢多停留,着急忙慌就朝问贤宫跑。
“娘娘,阿昼姑娘被梨妃娘娘带走啦。”
慧妃闻言,手里的药碗没拿稳,溅了不少药出来,滴在她没有血色的手上。
不多时,手指就被烫出了几个晶莹剔透的水泡。
无叶本在一旁伺候,见此立即拿来了帕子,轻轻放在慧妃的手上。
她却无瑕顾及,忙问道:“发生了何事?”
丫鬟将今日之事毫无保留地说了一次,听得慧妃眉头直皱,她虚弱地吩咐道:“备轿,去一梨宫。”
无叶又是担忧又是紧张:“娘娘,你这身子抱恙,太医都嘱托过最好卧床修养。”
“唉…”慧妃叹气道:“我不去,阿昼又如何回得来呢?”
她说罢便掀开了身上的被子,强撑病体下床了。
“更衣。”
无叶见慧妃已经打定主意,也只能依照吩咐行事。
待她准备的差不多了,慧妃那边也收拾好了,便打算出门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一梨宫了。
一梨宫内的梨妃,看着跪在殿外的阿昼,啜了一口茶:“小丫头挺能说会道的啊,继续说啊。”
阿昼的脸已经被扇肿,嘴上早已血肉模糊,鲜红的血滴落在晶莹的白雪上,染红了一大片。
她一张口,血便自口内倾泻而出:“奴婢说,万望日后慧妃娘娘莫要在与梨妃扯上关系才好。”
旁边的嬷嬷看见梨妃扭曲的脸色,立刻一脚踢向阿昼,生害怕踢得慢了,自己也跟着受罚。
阿昼因着这一脚,整个人都趴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虽然已经入春,可这天却一直不见暖。
料峭春风吹来,寒意更甚过往三分。
阿昼却又起来了,直挺挺的跪着,像一个血做成的雕塑一般。
梨妃却厌恶极了她这般模样,她正欲说话,却听下人通报。
“娘娘,嘉平公主求见。”
梨妃却恍若未闻,自顾自地饮茶。
谁料下一瞬,本该在一梨宫外等着的人,便出现在她面前。
嘉平一见满身是血的阿昼,目眦欲裂。
但梨妃毕竟是她的长辈,她只能忍气吞声,姿态放低:“不知道我宫里的小丫鬟如何让娘娘不开心。”
“竟然让娘娘下这么狠的手?”
“哟?”梨妃却假装惊讶:“这不是嘉平吗?怎出现在本宫宫内?”
嘉平咬牙,笑着说:“没等娘娘传唤便擅闯一梨宫,是嘉平不对。”
“不过…”
她还想说什么,却被梨妃及时打断。
“主子做事失了规矩,想必都是奴才教唆。”
“本宫现在便替嘉平教训教训,变得这奴才觉得自己也是贵人了。”
“梨妃!!”
“婉婉。”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一道愤怒,一道失望。
梨妃扭头,果然瞧见了被无叶搀扶着进来的慧妃。
她笑声清脆:“姐姐以往还说我出行排场大,但到底是比不过姐姐的排场啊。”
慧妃却不理会梨妃,她一眼便看见了跪在宫外的人。
阿昼两边的脸高高肿起,嘴唇也是血肉模糊,刺骨的寒风里,她单薄的身子抖如筛糠,双膝着地,可以看见膝盖处被血染红的地板。
阿昼听见了梨妃说的话,缓慢地转过头来,对着来人缓缓一笑。
眸眼弯弯,嘴唇蠕动:“娘娘。”
若不是这一身太过于可怖的话,又是另一副美景。
慧妃见此,心疼的都不知道如何是好了,她挣脱众人,踉踉跄跄地走上前去。
阿昼也挣扎着要起身,却被身边嬷嬷一脚踹下去了。
慧妃气到声音都在发抖:“你在干什么!谁借你的狗胆踹我的阿昼!”
而嘉平更加直接,一脚又踹在嬷嬷身上。
“哎唷。”
嬷嬷被踹疼了,她忙用求救的眼神看向梨妃,却发现梨妃压根没理她。
她死死地看着慧妃的身影,双目似要喷火。
而被注释着的慧妃,完全感觉不到其他,满眼都是跪在雪里,哀切地叫她“娘娘”的那个身影。
她感到阿昼身边,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阿昼肩上,丝毫不在意自己也是疾病缠身。
她喊着无叶:“无叶!快去叫太医!”
无叶便急匆匆离开,想来是去请太医了。
慧妃将怀中人用披风围起来,唤来侍卫:“将阿昼抬至本宫步撵之上,动作轻一些。”
他们还不曾有动作,梨妃却坐不住了。
她嗤笑道:“慧妃娘娘好生威风,竟在本宫的一梨宫内,直接无视本宫。”
慧妃这才想起,便是梨妃带走了阿昼。
她看着殿内之人,只觉得她是如此的陌生。
仿佛少时的愉快时光都是自己的臆想,那个灿烂耀眼的少女,一直都不存在。
“梨妃娘娘,你可曾还记得汪沐婉?”
慧妃说了一句让众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这汪沐婉,不就是梨妃娘娘吗?
梨妃道:“记得如何,记不得又如何?”
“如果你记得。”慧妃缓缓开口:“你帮我问一问这些年她都去哪了?我好生挂念她。”
“若是记不得呢?”
听见梨妃这句话后,慧妃神色变得冰冷,她自嘲地说道:“那便是我有眼无珠。”
她看着梨妃,缓缓开口:“错把鱼目当珍珠!”
说道激动之处,竟是感到天旋地转,一阵无力。幸得嘉平一直注意着,及时扶住了她。
慧妃也不愿再对梨妃多言,摆手道:“我们带着阿昼回去吧。”
谁料梨妃却不愿意放人了,她厉声道:“本宫还在就想从一梨宫带人走,怕是太不把本宫放眼里了吧!”
慧妃微怔,眼皮都快抬不起来了,她问道:“不知道梨妃到底想做什么?”
梨妃见她这般模样,心下越恨。
她狠狠地说道:“这丫头目无尊卑,冲撞本宫,先打五十大板再让她在这一梨宫跪一夜,本宫便饶了她。”
慧妃听到梨妃的话,只是轻轻说了一句:“你好狠的心啊。”然后便转身离去,再不看梨妃一眼。
梨妃心下刺痛,一时之间竟慌了神,她似乎感觉到了——她不要自己了。
她慌不择路地跑上去,一把抓住形同枯槁的慧妃,嘴上却说着:“本宫让你走了吗?”
慧妃笑得勉强:“那请问梨妃,我可以退下了吗?”
语气疏离到了厌恶的地步,刺得梨妃松开了手。
慧妃继续道:“多谢。”
她在众人簇拥下离开了一梨宫,离开了梨妃,也离开了汪沐婉。
梨妃看着她的背影,不知何时已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