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杨毅(上)
花裤衩子2020-12-12 13:114,130

  安舒病倒了。

  还是她自己开的窗。

  她觉得浑身无力,四肢都不像是自己的,颅内不甚清明,有一种飘飘欲仙感。但更多时候,她只觉得冷热交替,身上的薄被太过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后背全是冷汗,连头发也没浸湿,她无意识地呢喃。

  也不晓得她梦见了什么,昏迷之中还发出无意识的呢喃。

  “父亲……父……”

  榻前里三层外三层的人陷入沉默,最后还是慧妃开口道:“陛下,你看安明这孩子,自己都病成这样了还惦记着你。”

  元庆帝忧心地说道:“怎么就忽然病倒了呢?”

  太医战战兢兢地上前,为帝王解释道:“安明公主长途奔波,旅途劳累,昨日又受了凉。”

  “哎。”元庆帝说:“钱必明。”

  “奴才在。”

  “将朕私库里的人参燕窝都拿过来,给安明补一补吧。”

  “嗻。”

  钱公公说完之后,便恭敬地离开。

  没过多久,他便拿着东西回来了,只不过还捎了口信来。

  “陛下,武顺亲王来信。”

  元庆帝一听,立刻便向钱公公看去,身子也随之前倾,但他又克制住了动作,依旧坐在安舒的榻前,不咸不淡地回答道。

  “朕知道了。”

  钱公公试探着问道:“可需要老奴把信件帮陛下拿过来?”

  “嗯……”元庆帝沉吟半晌,刚才点头,“也可。”

  慧妃微笑着说道:“这么多人在安明这里,陛下还是先去处理国事吧。”

  “不妥。”

  元庆帝摇头,握住安舒的手,看着病床上的人。

  他说:“安明有疾,朕若不在她身边,朕心难安啊。”

  “可如此,将士可能命难全。”

  慧妃见元庆帝态度缓和,又说道:“安明这孩子懂事,能分清事情轻重缓急的。”

  “唉。”元庆帝恋恋不舍地站起来,对着慧妃说道:“你帮朕好生照顾安明,可别让她病情更加严重了。”

  “是。”

  等到慧妃应下,元庆帝长久沉默,最终也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叹罢,元庆帝也不多言,转身便往门外走,众人起身恭送。谁料他背对着众人,再次开口。

  “安明一日未痊愈,嘉平一日不得出凌元宫。”

  原本躲在门外愧疚不已的嘉平,听到这句话之后,气得满脸通红。

  “我身子强健还怪我了吗?!”

  钱公公看着面前的小祖宗,赔笑脸道:“公主息怒,陛下只是给安明公主一个交代罢了。”

  “呵。”嘉平被“护送”回凌元宫后,气得连喝了两壶茶,这才不那么憋闷地说道:“本宫再也不给他带一品居的茶点了!”

  “公主莫要气坏了身子。”

  钱公公不停地赔笑脸,生怕得罪了眼前这煞星。

  谁知道嘉平也不讲理,直接送客:“辛苦钱公公送旨,天已渐暗,便不相送了。”

  钱公公背后顶着正午的阳光,连忙说道:“那奴才就先行告退了。”

  “好走。”

  人走了以后,嘉平也没老实呆在凌元宫,她百无聊赖,一边走一边歇息,竟来到了御花园。

  见四下无人,便随手捡了一根枯枝,在雪地上作画。

  片刻之后,她才将枯枝一扔,拍拍手道:“大功告成!”

  “嘉平画的什么啊?”

  嘉平一听声音,立刻就地滚在地上,成功毁掉了她方才所做的画。

  但就算她动作再快,也还是被看了一二去。

  “呵呵呵。”来人笑呵呵地说道:“女魔头有心上人了?”

  嘉平怒视来人,碍于其师长身份,只得不情不愿地说道:“先生早,先生来这里消食吗?”

  “来看你被禁足。”

  “赵大人,我要是你,我就去调查一下赵励之又去哪里厮混了,而不是在这里来看热闹。”

  来人便是赵寅之父,左中丞赵谦。

  赵谦却不计较嘉平如此失礼,依旧笑呵呵地问道:“你才画了男子模样,现在便问励之,可是不想当我学生,想当我儿媳?”

  “你这话怎好意思说出口?”嘉平一脸嫌弃地说道:“况且赵寅长相一般,才情一般,能力一般,如何配得上本公主。”

  “年纪不大口气不小。”

  嘉平还坐在雪地里,直视赵谦道:“天生如此。”

  赵谦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子,诚心发问:“那才情无双的嘉平公主,你几日未上早课了?”

  “…”

  一看嘉平语塞的样子,左中丞便知她毫无悔改之意,当下也没忍住摇头:“你从明日开始,来帮我整理书房,就免了你这几日的课业。”

  谁料嘉平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她戒备地看着赵谦,满脸都是拒绝,“本宫不可以离开凌元宫!”

  赵谦却不吃她那套:“以前陛下禁你足的时候,走街串巷的人不是公主?”

  “不是。”嘉平矢口否认:“大人年事已高,看错了。”

  赵谦也不计较,而是乐呵地说道:“然公主知为师年事已高,想必不会介意帮老夫把书卷什么的,都拿出来晾晒一二。”

  “你好狠的心啊!”

  嘉平因为太过悲伤,一时口不择言:“我不去,你就是想累死我!”

  结果因为反应太大,倒惊到了赵谦。他无奈地说道:“整理个书房而已,你整理完了就可以去玩了,陛下那边我帮你兜着。”

  “呵。”

  “就算这样,我也不会动心的。”嘉平控诉:“我又不是没帮你整理过,我不会再上第二次当了!”

  “帮你理那些乱七八糟的书,还不如抄一百遍课业!”

  赵谦不自觉地开始捋胡子,“一回生二回熟。”

  “还熟?!”嘉平提高了声音,走到赵谦面前与他对峙,“你那么大的院子,书房就占了六成的地!房间大就算了你还乱摆乱放!你那是书房吗?你那是杂货间!每次都让本宫去帮你整理!你家里的下人白领月钱啊!”

  等嘉平一口气说完之后,赵谦这才慢悠悠地说道:“消消气。”

  “这次你要帮我打扫,我把我那一套江南买来的玉砚送给你。”

  嘉平一秒收声,“一言为定!”

  赵谦倒是愣住了,半晌才笑开来:“你是不是惦记了很久了?”

  “先生竟然这么想我?!”嘉平愤怒道:“我给你打扫月余,一块玉砚你都不舍得给本公主?”

  “给给给。”

  赵谦无奈地说道:“哪需要那么长的时间。”

  嘉平闻言,笑眯眯地说道:“先生,打个赌吗?”

  “什么赌?”

  “就赌我打扫完之前,怀安能不能从江南回来。”

  赵谦疑惑地说道:“江南离此路途也不近啊。”

  “对啊。”嘉平点头:“就赌你那套白玉棋子如何?”

  赵谦仔细思考,然后拒绝:“朝廷命官,不可赌博。”

  “切。”

  嘉平一脸嫌弃:“舍不得就舍不得,还找些理由。”

  赵谦却打断了嘉平:“嘴贫?”

  “还不快准备准备,去给我打扫书房了。”

  嘉平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声音拖得老长,老不情愿。

  “真惨啊,堂堂公主被禁足就算了,还被拉去做苦力…”

  赵谦见她模样,还是软下心来:“你若喜欢,送你就是了。”

  “谢谢先生!小女子必定竭尽全力为先生整理书房!”

  赵谦无力地说道:“那便走吧。”

  “等一等。”话音刚落,嘉平溜回了房间,从房间内传来她的声音。

  “我衣服被雪染湿了,先生先走罢,我马上就来。”

  赵谦便说道:“正好陛下宣见,你待会直接入府就是了。”

  “知道啦!”

  嘉平的声音清脆响亮:“别担心!我熟!”

  赵谦失笑,然后便离开了。

  等到赵谦走后,嘉平才探出个脑袋瓜,掰着自己的手指头念念有词:“玉砚、白玉棋,再看看能不能给阿若顺点孤本回来,安舒的话,进老头子库房再挑吧。”

  嘉平定下目标,一下子高兴起来,开开心心地回凌元宫,准备换身衣裳便出宫。

  她一边走,还不忘一边骂赵寅,“自己父亲的书房不知道收拾,专使唤我!”

  在一条昏暗的古道上,光影稀疏,路也看得不甚清明,倒是那一阵阵的马蹄声,叫这条路有了些许生气。

  以及赵寅忽如其来的喷嚏。

  他揉了揉鼻子,对林遐笑道:“我敢肯定,是嘉平那丫头在说我坏话。”

  林遐笑道:“你又做了什么让她挂念?”

  “我可不敢。”

  他二人交谈着,便忽略了一些更加细微的声音。

  原本叽叽咕咕说话的人,听见对话声后,迅速地躲在茂密的灌木之后,悄悄交换眼神,嘴角露出了邪气又残忍的笑。

  待林遐同赵寅出现在路口之时,躲藏在灌木后的草寇们,神色尽是贪婪。

  无他,只因他二人胯下的两匹马。

  这两匹马着实是膘肥体壮,皮毛发亮且油光顺滑,一看就是大户人家才可豢养的马。

  草寇们悄无声息地摸出了自己身上的武器,打算来一票大的。

  本欲赶考,却遭遇打劫,又胡乱被绑住的杨毅,见此大声喊道:“兄台快走!此地危险!”

  草寇们怕到手的肥羊飞掉,来不及处理杨毅,立刻动身追那二人,势要得下二人的财物。

  谁料二人并没有逃之夭夭,着青衣那人反倒侧过头,对玄色衣裳的男子说:“你去救那人。”

  说罢,指了指正趴在地上的杨毅。

  赵寅闻言,没有异议。

  只见他以马为踏板,一个轻身便落在了杨毅的身旁,随后竟是只用右臂,便夹住了杨毅的腰,不出瞬息便又回到了林遐身边。

  草寇们一个愣神,自己的俘虏被救走。

  虽知晓了那二人不好惹,但实在是不愿意就此放走,于是恶向胆边生,竟是提刀而上。

  风吹起了官道上的落叶,飘过了对峙的两方人马,又晃悠悠的飘去了远方。

  此时的草寇们喉结滑动,咽了咽唾液,额头上的汗水慢慢地渗出了皮肤,浸湿了头上乱糟糟的头发,部分汗水凝结成了水滴的形状,缓缓地流入了破布麻裳。

  他们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富家公子,他身边凭空出现十几个黑衣人,瞬息之间胜负已定。而大当家的尸体,距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

  那青衣公子也不言语,只是略微颔首,赵寅便眼神朝众人示意。

  不到片刻,所有的草寇便被绑了起来。

  赵寅未施舍半个眼神给旁边破口大骂的草寇,而是将手上的杨毅妥善放置于地面,而后谢道:“多谢公子开口提醒。”

  而杨毅虽才遭遇山贼土匪,心有余悸,下地之后竟是第一时道歉道:“抱歉,这副尊容实在是不妥,可允小生先为整理衣冠?”

  赵寅挑眉,打量了一番面前之人,然后点头说道:“兄台请随意。”

  那书生也不客气,就开始整理起来。他先是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尘,并抚平了身上的褶皱,才又微微抬头看向赵寅。

  “兄台无需言谢,在下看得出来,那些土匪伤不了兄台半分。倒是我路经此途,遭此劫难,如果不是兄台二人出手相救,怕是早已一命归西了。”

  赵寅听罢,不解地问道:“此官道地处偏僻,不知公子家住何方?为何来此?”

  “兄台不知,我乃居于卞洋,不知兄台可曾听说过苏吴?”

  “苏吴?!”

  还不等杨毅追问恩人为何如此惊讶,一旁的青衣公子似乎是听见了什么感兴趣的事物,将头转了过来,看向交谈的二人。

  杨毅注意到了,对林遐问道:“这位兄台难道也知晓苏吴?”

  林遐点头说道:“略知一二,吾曾经去过那里。”

  杨毅一听,顿时十分惊喜地说道:“在下杨毅,字如礼。家便居于此处。”

  赵寅与林遐对视,最终委婉询问:“如礼可是离家许久了?”

  “阁下怎知?”杨毅颇有几分怀念:“如此说来,确实如此。”

  “离家已有半年光景,也不知家中是不是一切安好。”

  赵寅没有顺着往下说,而是转换话题,“如礼兄,你可唤我励之,此乃我字,而这位兄台,你叫他他怀安就可以了。”

  随后又问道:“这苏吴离此地路途遥远,如礼此番前来,可是寻亲?”

  杨毅闻言,颇为意气风发:“小弟不才,是为试那登云梯而来。”

  林遐却道:“距下次会试还有些许时日,此时便去,怕是为时尚早。”

  杨毅闻言,脸上流露出了向往的神色。

  “实不相瞒,此次上京,也是为了皇城双绝里的诗绝。”

继续阅读:第九章 杨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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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舒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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