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宫的路上,安明一直在犹豫是否要将这件事情告诉嘉平。
最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假装不知道。
毕竟姚杉都掩藏心意,跟在蒲仁身边去打探消息。那想来是有足够丰厚的奖励,才能说服姚杉。
毕竟她知道,让姚杉杀人,简单。
要姚杉去影响自己所爱之人,难如登天。
而又是什么事情,能够说服姚杉,让她牺牲如此大呢?
安明不知道,想必姚杉也不会告诉她。
就假装她买完干果,就直接回宫吧。
她回宫之后,唤来小福子:“你把这些都送去凌元宫吧。”
“是。”
小福子圆圆的小脸上满是欢喜,就是不知道他遇见了什么让他高兴的事情。
不过她也没多问,毕竟她今天知道的事情属实有些太多了,脑袋已经突突地疼,叫嚣着让她快快休息,步入梦乡。
她也没有过多的挣扎,简单洗漱之后,便躺回了床上。
诡梦来。
她一睁眼,便看见自己正处在黄山漫天的场所之中,不见天日。
可这里又不是沙漠,只是一个室内场所。空气浑浊,却又比之前的山洞要来的好的多。
安明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动不了,正卧病在床,只是随便一动,身上的每一块骨头便疼得要命。
她想到了,这是她在独自面对大蛇之后,自己被救了。
可是,现在的情况却也不容乐观。
这是一个昏暗密闭的训练场所里,在这里,没有队友,只有敌人。
安明不知道自己呆了多久,但现在她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
她每天躺在房间里,都能够听见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
平淡冷漠,却像是一把枷锁,把人死死束缚住。
那声音的源头,似乎是她的师傅。
那声音一刻也不曾停歇,就这样活生生地刻在安明的脑海里。
终于有一天,她离开了那个阴暗狭窄的小房间。
她被强行带到了另一个密闭的房间内。
那房间极小,还有一个池子占了将近一半的面积。
她还未靠近池子便能感觉到一股凉意,而池边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一本书,一块石头和一条绳子。
在安明打量房间的时候,两个黑衣人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
而当她发觉之时,匕首已经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安明被绑了起来,腿和手全部被束缚住,然后被扔进了那刺骨寒潭。
她的头被狠狠地按进了水里,并被勒令不许挣扎,她睁开双眼便是粼粼的波光。
以及死亡。
她的师傅用她那毫无波动的声音,缓缓地背诵安明至少听过几百遍的条令。
不忠主人者,死。
违背主人者,死。
阳奉阴违者,死。
包藏祸心者,死。
…
安明脑子里的不可抑制地出现某个漂亮的少年,随着她一次又一次的窒息,而变得鲜明了起来。
那是年少时的林进。
是她至今为止,从未见过的林进。
安明感觉自己的胸口快要爆炸。
她仿佛看见了林进的背影,看见自己想要去触碰他。
伸出手,却只碰到了水。
背影转身,安明看见的,却不再是那个废墟上背对着夕阳的少年。
而是站在宫殿门口,被血色晚霞染红的男人。
一次又一次……
安明感觉水已经浸透进了她的五官,包裹住了她整个人。
触碰到的,是水。
触碰不到的,是水。
让她痛苦的,是水。
抚慰她伤痕的,也是水。
她的世界被水淹没,她的心跳在死水里渐渐死去。
……
最终,她的师傅亲手将她带了上来。
然后将石头绑在了安明的腰间。
“或许这样可以让你少受点苦。”
安明昏昏沉沉地想道:“早点归西是吗?”
然后她被推了下去。
石头入水,发出了“咚”的闷响。
然后带着安明,坠向无边的黑暗。
死亡离她如此近。
安明恍惚间感觉到水已经穿透她的胸膛,凝结成冰,刺破她的心脏。
一睁眼,却是天已大亮。
“公主,从今日开始,你便要开始准备出嫁事宜了。”
安明脑中还浑浑噩噩,一时半会都还脱离不了梦境。
她毫无意识地点头:好…”
心里想的却是,原来自己是因为这个才怕水。
想想又觉得可笑。
因为林进,自己才会遭受如此多苦难,可却因为他在恶人窟中朝她伸出了手,所以她便将所有苦都咽回了肚子里。
然后捧上一颗真心。
罢了。
安明叹息一声,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
而现在,她是林遐的太子妃。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查探,而不是被儿女情长束缚住。
她也要收拾精神,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
好在,这宫里的重重规定,并没有给安明任何时间和精力,去想那些。
可能因为安明还背着一个夫舒公主的外壳,所以这场婚礼筹划规模庞大,不可谓不惊人。
仅仅是安明陪嫁,便塞满了近八十个箱子。而这箱子里还都是些价值连城的宝贝,只是一件小玩意,就能让普通人家生活一辈子。
安明看着陪嫁单子,不住咂舌:“怎么会有如此多贵重物事?都是元庆帝给的?”
“并未。”安星语气哽咽:“这前三页,是夫舒百姓,送给公主的。”
对了,夫舒土地肥沃,百姓安居乐业,都富得流油。
要不是如此,也引不来羌丹部落的觊觎。
可安明又不是安舒,如何能受下这些礼?
她说:“送回去吧,我受之有愧。”
“不可以。”安星拒绝得极其快:“如果将东西送回去,百姓只会感觉被公主放弃了。”
“他们可不知道,你不是安舒。”
“唉。”
安明叹气:“那你就帮我好好保管,百年一过,记得遣送回夫舒。”
安星没有再拒绝,毕竟夫舒要想脱离辰国,的确需要大量金钱:“是。”
说完之后,安明又好奇起来:“既然前三页是夫舒给的,那后面还有五页呢?”
安明沉默片刻:“是冯家准备的。”
一个冯家,竟然能够掏出的宝物,比整个夫舒还要多!!
安明除了咂舌,更多的是奇怪:“为何是冯家为我置办嫁妆?”
“嗯…”安星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说:“或许是…奴婢也不知道。”
“罢了罢了。”
安明也不理会,反正横竖不是自己该操心的。有时间去过问嫁妆,还不如再去和那些嬷嬷们,学一学婚宴上所忌讳的事情。
毕竟她和林遐的婚事,可是直接关系到夫舒和辰国。
就是不知道,夫舒百姓可会怨恨她。
就在这种忙碌且不定时的胡思乱想之中,喜袍加身,红盖头一盖,手牵红色绸布,她上了花轿。
鞭炮声,锣鼓声阵阵响。而轿中之人稳如泰山,分毫不动。
那夜麟德殿甚为热闹,安明只端坐在塌上,等着林遐。
细细想来,安明和林遐似乎只见了三面。
第一面,便是在拜见梨妃之时,海棠树下惊鸿一瞥。
第二面,则是诗会之日的才情毕露。
第三面,则是宫宴之时的蓄意试探。
谁曾想,三面便定了终身?
这红烛燃得热烈,安明也听见脚步声。她竟然有些罕见地,变得紧张起来。
她眼前的喜帕未被掀起,房内的灯就歇了。
紧接着,她感觉有人在她身侧坐下。
那是林遐。
他对着安明轻声说:“你且好好休息,吾在隔间里。”
“今夜殿下若走了,之后怕是不好交代。”
林遐这才挑开安明眼前的喜帕,对她说道:“吾猜想秋凉已经累了,还是不打扰秋凉的好。”
安明主动抓住林遐的手,叫道:“殿下。”
她既然已经嫁给了林遐,即使是装,也要装出一副情深义重的模样来。
这样也能让她之后获取消息,轻松更多。
所以她仍由林遐伸手抚摸自己的脸颊,肌肤相处之时,却不受控制地浑身僵硬。
他轻声说道:“秋凉莫要难为自己。”
然后便走了。
徒留一室药香。
第二日,她便被众人围绕着,看着已经更衣完毕的林遐,就坐在不远处。
好在,她及时清醒过来。
安明的头微侧,看见了身后乌泱泱的一大群人,放弃了脑内的想法,被林遐牵着手,去拜见了天子,然后回到了东宫。
她的公主府依旧没有下落。
也不知是因为她接亲的对象是当朝太子,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反正她现在只能住在东宫。
她静静地呆在流夕阁里,不言不语,也不许别人来打扰她。面无表情地坐在精致的梳妆镜旁,看着镜内的自己。
待被窥探之感消失之时,梳妆境内的女子,嘴角扬起一个隐秘的笑容。
而林遐方才服过了内侍呈上来的药,气色稍微好了一些。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是可以看见些许生气在眉眼之间。
估摸着是这药用量一时有些重了,唐拾棋说不出的困倦,他又躺回榻上,命人在外伺候。
待他合上眼的瞬间,殿内传来一道男声:“主子。”
林遐大脑虽一片混沌,但还是勉强地撑开了沉重的双眼,看向地上跪着的黑衣男子。
那是他的母妃留给他的,为了保护他,只不过安明被接进来之后,他便被派去了安明身边。
困意浓重的声音响起,林遐问那男子:“怎的了?”
那男子跪得端正,听见榻上之人询问,他立刻恭敬地回复道:“公主今日将自己锁在门内,不吃不喝,也不与人交谈。”
林遐脑内略微晴明了些,但是耳畔一直有呜呜呜的响声,断断续续。
他轻叹一声,掀开了身上的被褥,对跪在地下之人说道:“你先回去吧,吾稍后就来。”
待房间内的另一人消失之后,他重重地揉了揉太阳穴,然后唤道:“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