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明呆滞地看着眼前的纸,眼泪滴落在纸上,霎时间,泪色染乱了血色与墨色。
她看见后,立刻将纸拿的远了些,又慌张的放在窗外,用一方砚台压住。
让阳光晒干上面的水渍。
她又坐回了梳妆台,看着台前的正凤鎏金冠,铜镜内的人又笑了开来。
“殿下,妾身为父报仇了。”
安明说着说着,忍不住双手捂面,可是即使她闭上了眼,捂住了脸,眼泪依然浸湿她的双手,从指缝内流出。
滴落在发冠前,汇成一滩水。
她抽噎着回答:“可是殿下,妾身成了自己的仇人啊。”
“黄泉路上,你还会等着妾身吗?”
安明将发冠珍重地捧在怀中,靠着梳妆台,泪眼婆娑地看向铜镜。
铜镜内依稀有两个身影,一个是安明,一个是林遐。
相依相偎,情深似海。
安明看见了,笑着伸出手:“殿下。”
摸到的,也只有冰冷的铜镜罢了。
镜花水月,一场空。
“叮铃铃”
铃声清脆悦耳,配着推开门的声音,倒是让安明短暂的从那巨大的悲痛中,抽身出来。
她胡乱抹脸,背对着来人开口道:“有何贵干?”
谁知是一道女声响起:“公主。”
安明呆滞地转头,她气若游丝地问道:“谁?”
“公主!”一个少女冲了进来,她眼睛红肿,看起来哭了很久。
安明看见这女子,眼泪滚滚落下:“安星。”
“公主,是我啊公主。”
安明看见安星,立刻抛开了手里的匕首,她缓缓站起身,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殿下呢?是不是殿下派你来找我的?”
“是殿下派我来的。”安星面露哀色,她双眼红红地说道。
“那是不是…”安明的眸子里又重新溢满了光辉,她希冀地问道:“殿下他!”
“他还活着…”
“他没有走…”
安明期盼地抓住安星的双臂:“我说的对不对,殿下还在对不对。”
他还要我对不对…
安星避开了安明的视线,不忍地扭过头:“公主,奴婢能来这里,是殿下留下的口谕。”
“什么叫留下的口谕…”
安星低头,不敢看见安明破碎的眼神:“殿下的手里,死死地攥着一页纸。”
安明问道:“上面说了什么?”
“这些事情,哪是奴婢可以知道的。”
安星紧接着说道:“可是陛下看了那页纸之后,奴婢便被放出来了,其他婢子们也被调去其他地方了。”
“那我呢?”安明反应过来:“我是怎么出来的?”
安星摇头:“奴婢不知。”
“我那夜就在塌前,殿下又…”安明沉默了一瞬,然后继续说道:“陛下想必不会放过我。”
“可是…”
安明看着安星若有所思的模样,追问道:“怎么了?”
安星这才回答:“奴婢一路过来,并没有听说要抓捕什么人。”
“怎么会?”
安明不可置信地呢喃道:“我自己去看看。”
安星还没反应过来,便看见安明夺门而出,她只来得及叫了一声。
“公主,不要啊。”
安明却没理会安星的声音,一心想出门去,看看是否有人巡查。
是否有人要逮捕她。
如果有,她不就可以看见殿下了。
如果没有,她便去自首哪怕是被凌迟,也是她罪有应得!
只希望,那人在奈何桥上走得慢一些,再慢一些,慢到她能追上他的足迹。
谁料她还没出门,便又一件东西拦住了她。
那是一个斗笠,分外眼熟,分明不久之前才见过。
安明不耐烦地挥开斗笠,想继续往外走,谁料拿着斗笠那人也是有些真本事。
安明挥,斗笠躲,但又好端端的拦在安明面前,这一来二去,安明本就触之即爆,这一下更是直接让她爆发了。
她手上寒光一闪,照亮了那人的眉眼。
这一看,竟又是个熟人。
恰巧此时安星也反应过来,她担忧地喊道:“公主!”
安明此时还不忘安抚安星:“我无事。”
随后,她对着戌说道:“你拦我作甚?”
戌一言不发,依旧拿着斗笠,面无表情地拦着安明。
安明皱眉,不耐烦地说道:“让开!我要出去!”
戌丝毫未动。
“你听不听得懂人话?”安明吼道:“我叫你滚开!!”
安星从没见过这样的安明,她不安地喊道:“公主。”
“接着。”戌也没和安明多纠缠,他将斗笠随意地扔给安星之后,便打算一个转身,离开此处。
谁知道安明叫住了他。
“这里是哪里?”安明问道。
戌冷冰冰地回答道:“簪之。”
安明嫁给林遐许久,自是知晓冯皇后未出阁之前,有一店面专攻发饰,便叫簪之。
她自然而然的将这俩相联系起来,问道:“卖发饰的?”
“可不止。”
戌虽然不情愿,但还是为安明认真解释:“簪之明面为发饰店铺,实际上养着诸多能人异士,为他们提供银两。”
“这…”
安明双眼睁大——不是要造反吗?
她开始怀疑戌所说话的真实性了,她问道:“你给我说这些做什么,这些告诉我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你当我愿意?”戌嗤笑一声:“只是,现在你是簪之的主人了。”
安明缓慢地问道:“为何?”
“这发冠,是冯皇后亲手锻造。”
戌伸手向安明身后指了指,安明顺着看过去,才发现他指的是林遐送她的发冠。
这发冠,竟是由他母亲,亲手制造出来的…
戌也不管自己说的话对安明影响多大,继续说道:“而发冠正中心的绿玛瑙,便是代表着簪之的所有权。”
“换言之。”戌不带丝毫情绪波动地说道:“你有这块玛瑙,簪之,便是你的。”
安明垂眸:“我知道了。”
原来,在那么早以前,殿下就将最珍贵的一切送给自己了。
那么,他对自己,是愧疚,还是爱呢…
她忽然不想过问周遭一切了,而是平静地对戌说道:“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戌点头,转身离开之前还不忘叮嘱安星:“看好她。”
“是想软禁我吗?”
安明虽口上说这话,她的视线仿佛穿透了面前的身体,到达了某个不知名的山谷,那里有清风,有草地。
还有相互缠绕的风筝。
戌的头微微扭过来:“那倒不至于,只是这里机关重重你一人独自出去,很危险。”
安星待戌离开之后,才发现失魂落魄的安明。
她轻轻地喊道:“…公主,还出去吗?”
“不出去了。”安明一脸疲惫地说道:“我累了,我想休息一会。”
“好。”安星点头,就要将安明扶进去坐着,谁料安明摆摆手,拒绝了她。
“你自己去休息吧。”
安明转身便往里走,孤寂笼罩着她,形只影单。
“我想一个人待一待。”
安星听安明这么说,眼眶里不知何时也蓄满泪水,她悄悄擦拭掉,然后笑着说道:“那奴婢就下去了。”
“嗯。”安明无力地回应:“去吧。”
安星正欲转身,却看见了地面上的匕首,和背对匕首站立的安明。
她又上前,故作轻松地问道:“公主晚上想吃些什么?”
“我不想吃,你不必管我。”安明背对着安星,回答道。
安星一边说话一边前进,不多时,就走到了匕首处。
她轻轻蹲下:“不吃饭怎么行呢?”
她说话声音故意放大,正好掩盖了她蹲下的动静,以方便她能够顺利地捡起匕首。
她没看见的是,安明小幅度地侧头看她,又立刻转回头去。
等安星颤抖着双手,捡起匕首之后,她才听见安明的声音。
“不必,我有分寸。”
安明突然说话,让本来就有心事的安星打了个激灵,但好歹是把匕首抓牢了。
她平复了心情之后,笑道:“那奴婢就告退了。”
说罢,她低着头就离开了。
待门关上,安明面色复杂的转头,苦笑道:
“如果当初,铃铃遇见的,是现在的我…”
“该有多好啊…”
她说着说着,就笑了,抬头望天:“是不是啊,殿下。”
她又坐回梳妆镜前,珍视地看着鎏金枝玛瑙冠,满眼爱意倾泻而出,待看见绿玛瑙上若隐若现的痕迹之时,戛然而止。
她疑惑地将发冠拿到窗边,变换着角度观看,绿玛瑙内确实是有一个字。
“棠…”
她皱着眉,将腰上的云纹玉佩也拿出来仔细打量,却发现玉佩上也有这么一个字。
“棠…”安明失身地呢喃:“小篆的棠…”
她看向窗外:“殿下,你也有事瞒着妾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