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平在宫内，自阿昼没了，慧妃便日日伴圣驾，她一个人是越发难过了。
好在安明还会时不时来看看她。
安明想着刚才知道的消息，勉强打起精神，看着嘉平：“我觉得你可能会有些无聊，便来找你玩了。”
嘉平一脸忧色，全然不见往日的精气神在。
就连看见安明，也是叹一口气。
安明见她这个反应，温声说：“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我只是想不明白。”
嘉平怔怔道：“几日前还和我玩笑的人，怎就这么没了呢？”
这一番话，不知说的是阿昼还是杨毅。
安明垂下眼帘，又说：“那你便要，如此对待活着的人不成？”
她忽然觉得自己这话有些不打自招的意味，连忙补充：“你这模样，谁看了心里都难过。”
“难过吗？”嘉平自嘲一笑：“可也只有你愿来我这凌元宫罢了。”
这句话，让安明知道。
嘉平这边没人来过。
她并不知道杨毅的事情。
当即心下大定。
忽然，安明话头一转，问嘉平：“你最近可曾听见过什么消息？”
嘉平茫然四顾：“什么消息？”
安明道：“武顺亲王成功驱逐羌丹，打了胜仗。”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嘉平眼睫低垂，轻声开口：“我二哥，自是靠谱的。”
可她话题一转，却说起了其他事情。
“那日，我在宫内听说了杨毅的死讯…”
安明心下一惊，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她却佯装镇静，若无其事地问道：“然后呢？”
“然后，出宫去寻知了。”
安明笑得脸谱化，点头示意，心下却想着应对之策。
她并不知道蒲知是否知道杨毅为她所杀的事实，只是以蒲知和云辞的关系，想来也是知道的八九不离十。
而且她那日看得清楚，杨毅是先去了蒲府。
这蒲知，想来也是知道其中真相的。
只是，他们动不得安明，安明就未必动的了他们。
现如今，嘉平又说她去见过蒲知。
嘉平，她可是皇室中人啊。
如果她生了对付自己的心思，那…
片刻之间，安明脑中百转千回。
嘉平又说：“我知晓她那几日，本就因为科举之事挫败不已，再加上杨毅也算是她知己。”
“我从未见过，蒲知如此欣赏一个人。他俩便是伯牙子期，高山流水。”
“杨毅是蒲知的知己？”
安明嘴上如此问，心下却有些怅然。
想来此番过后，众人都要离她而去。
她孤身一人来到辰国，想必也会孤身一人离去。
另一边，嘉平还在自说自话，眼睛里不见任何光彩。
也没有谁的影子。
“对啊。”嘉平道：“蒲知此人，爱才之心甚重。”
安明点头，觉得嘉平不会无缘无故换话题，便顺着她的意思问：“你是看到了什么吗？”
“我看见了何语媛。”
她第一次，叫了阿若的全名。
安明虽然心下怅然，还是问：“怎么了？”
“她和蒲仁站在一起。”
听到这个消息，安明也是觉得难过。
不知道是为嘉平难过，还是为何语媛难过。
明明当初形影不离，现如今却话都不说一句。
也或许，是在为自己难过…
安明苦笑，竟开始宽慰嘉平：“可能只是碰巧吧。”
嘉平眼皮抬起了些，只是依旧只是半张状态，看起来十分无力。
她苍白的嘴角勾起，呈现一个漫不经心的弧度。
“是吗？那可真巧啊。”
话里话外，皆是怀疑。
安明也没什么好说，最后也只能长叹一口气。
“所以呢？”安明比起这个，更关系她是否知道杨毅的事情。
所以她并没有太纠结于何语媛。
而是追问：“你见到了他们，然后呢？”
听见安明的问题之后，嘉平露出一个似笑非笑表情。
“他二人堵在大门口，也不知避讳。”
“本宫不想看他们，便打道回府了。”
没想到，竟是这么个结果。
那一场谈话，并没有持续太久。
因为边关八百里加急来报，辰国军队遇埋伏，麾下大军伤亡惨重，死伤过半！
安明当时还陪着嘉平说话，完全稀里糊涂地，就回到了东宫。
见到了许久未见的林遐。
这件事情，也是林遐告诉她的。
安明不解地问道：“殿下知晓此事便可，臣妾也不懂这些。”
林遐似笑似叹地说道：“我只是习惯了有什么消息，都要拿出来，与人分析一二罢了。你既不喜欢听这些，我以后便不说了。”
“那殿下以往与哪位大人分析的？”安明说道：“再去找哪位大人便是了。”
“我以往啊…”林遐悠悠说道：“都是励之陪着我我啊。”
安明想了想，回答道：“可是侍郎赵寅赵大人？”
林遐点头，又不停的咳嗽，安明见此立即捧茶上前。
“殿下，喝口茶吧。”
林遐接过，浅尝辄止。
安明却想到好久未曾见过赵寅了。她对林遐说道：“赵大人好久未曾来过了，殿下何不去寻他？”
“去不了。”林遐又咳上了。
“如何去不了？”安明轻轻拍着林遐的后背，说道：“这京内还有殿下去不了的地方？”
林遐却笑道：“我去不了的地方，可就多了。”
安明问：“那赵大人府上，殿下定然能去吧。”
一直浮于脸上的笑意淡去，林遐苦涩摇头：“也去不了。”
“怎会？”
“他辞官了。”
安明不解，赵寅才加冠不久，正是意气风发之时。
理应谋求官途坦荡，如何就辞官了。
她问道：“这大人可是无心于朝政？”
“并未。”林遐说道：“轮才华他虽不及蒲知，但是论谋略，怕是千年再难得一遇一个赵励之了。”
安明不解地问道：“那殿下如何放他去了？”
林遐却说道：“京内留言四起，皆言赵侍郎好龙阳，阴阳失衡，有违人伦。”
安明一惊，想不到风流如赵寅，不爱柳腰爱须眉。
她轻叹一口气道：“这些消息怎地就流传出去了，赵大人过于大意了。”
“并非是励之大意。”林遐看着杯盏内的清茶，轻声说道：“只是那日他爱人尸体就在门外，他是如何也控制不住的。”
安明一边为林遐添茶，一边问道：“他爱人没了？”
语气波澜不惊，俨然是见惯了生死，早已看淡。
“恩。”林遐应了一声，别有深意地说：“他爱人便是杨毅。”
这句话落在安明耳边，安明只觉得自己的头皮发麻，动弹不得。
她就着倒茶的动作，轻轻抬眸，看向林遐的侧脸。
一丝异样也不见。
她一副哀伤地样子试探道：“我说许多日未曾见过他了，好好一个人，怎说没了就没了呢？”
林遐叹气，安抚安明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罢了。”
“吾还有政务未处理完。”
林遐说完便离开了这屋子，安明看着他的背影，心乱如麻。
她觉得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太重了，重得她不配站在如此风光霁月的人儿身旁。
空落落的房间里，只剩下安明一人，她越呆着越心慌，却又无计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