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轻笑了声，凉凉道：“如果可以，我宁愿从未去过，酒过墨然的性命，这样他就可以不用因为愧疚娶我，也便没了后面之事。”
有时候我总在想如果当时我没去，墨然是死是活我都无从得知，我与他终是会随着他离开银安县而淡忘，我继续做我的歌女，陪着客人欢笑，与爹好好过日子，亲眼看着暮雪嫁给良人。
这样该多好啊，一切都圆满了。
可这个世上没有如果，没有后悔药，我所期望的这些都是不可能实现的，我也只是想想，做做梦，人都需要个期盼不是吗。
墨军华看了我半晌，才道：“你是个好孩子，是墨然对凉秋执念太深了，错过了你，爹想总有一天他会后悔的，后悔做过的事，辜负的人。”
我轻呼一口气，笑道：“都无所谓了，实不相瞒，等墨然这次回来我便会和他合离，离开墨家，离开连城。”
墨军华呀道：“你要走？”
我点头：“在这里我没什么亲人，也没朋友，在帮墨然母亲申冤后我便有了这个想法，准确的说是落实。”
这里，包括墨军华，包括墨然，谁都无法体会到那种心凉的悲凉，我拼死拿了那载了当年真相的笔记本满心欢喜回到墨家，却看到一派团圆景象，那种一瞬间被人脱光了如小丑一样任人观赏的可笑，是我这辈子最伤我，令我最难以忘却的事情。
那一瞬间我觉得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没了意义。
我付出了这么多，这些人何曾记得过一点，哪怕是一点也好。
没有，从未有过。
墨军华虽现在对我客客气气的，一旦遇到关于墨家，关于我的事，而我永远是被舍弃的那个。我不愿，不愿在做一个一无所有的人，懦弱无能，任人摆布。
墨军华沉默了半晌，手中拿着的书本和了开，开了合。
他道：“我这做父亲的也不知道墨然怎么想的，但爹我说句实话，墨然心里有你，阿妩你心里也有他，给他一段时间他会明白的。”
我摇头，笑道：“不了，爹，你应该知道我给过他很多次机会，曾经的我从不爱惜自己的生命，活着无望，自从爱上墨然后我才开始珍惜我这卑贱的身子，开始贪生怕死。可为什么我开始珍惜反而要失去，为了墨然我一次又一次差点死掉，我从未想过因为这得到过些什么，可是我也不允许墨然这般待我，糟蹋我的爱。”
我手缓缓的扶上我的小腹，这里才是我最疼的地方，我哑然道：“这里曾怀了一个孩子，墨然的，后来被宋梓潼王雪，还有近日我才知道的凉秋几人害死了。爹，你知道那种亲眼看着自己孩子从身体上掉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自己生命里的悲苦吗，疼，太疼了，疼的我想死。”
听我说完墨军华已是呆愣，他望着我的小腹许久，喉结滚动了两下，才道：“凉秋，梓潼……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村里，那日墨然得了空找我，一夜温存，我怀了孩子。”
我笑了笑，道：“爹，我也有几分怨你的，若不是当初你明知我是被冤枉的，却还是为了莫须有的后果将我丢在村里，一任便是半年之久，若不是新年要去祖母那里，我已经被你们遗忘了吧。”
墨军华看着我，他眸子幽深，如墨然一般让人看不透彻，而我已懒得去猜透这些人的心思。
我望着外面阴沉的天，道：“没事的话，阿妩便先走了，我想府里也够爹忙的了。”
说罢我便推了门要离开，我的手刚刚推开紫檀木的门，便听得身后墨军华一声：“阿妩……爹，，对不起。”
我听到了却未回他。只是抬起步子迈出门槛离开。
傍晚时分天刮起了大风，没了王雪，没了墨然，墨府最近又出了不少事情，晚上除了树影摇曳，晚风凉凉倒也没别的了。
整个墨府晓显得萧瑟而荒凉，即便嫩绿的树叶，妖艳的花也遮不住这满园的荒芜。
墨军华去处理银行事情还未归，凉秋，宋梓潼与我便坐在客厅等墨军华回来一同用早餐。
都说三个女人一场戏，如今这戏却是唱不起来了，宋梓潼苦着脸等了半小时觉得睡意深便回去了，晚饭也不吃了。
凉秋身子骨的确够虚弱，坐在那里穿了冬天才穿的棉袄大衣，又披了绒毛大氅，依旧瑟瑟发抖，脸色苍白，时不时咳嗽。
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我见凉秋眼底的乌青，便道：“若是困便回去吧，别撑着对身体不好。”
凉秋用帕子掩住嘴角，又是一阵咳嗽，又摸了额头，有些无力的笑了笑，道：“这样不合规矩。”
我看她这样也不是装出来的，想起墨然之前曾说的我便试探性的问道：“等会喝点汤药，汤药虽苦吃点蜜枣就行了。”
凉秋摇头，温婉道：“也好，这汤药我也喝了不少，效果总是不大如人心意。”
我眸光一沉，笑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姐姐多喝点总会见效的。”
说完这些凉秋颦起好看的眉头，咳嗽两声，明显的脸色更白了。
我道：“姐姐这样子身子受不住，总归少奶奶都回去了，姐姐回去也不会有人说什么的，爹也会体谅姐姐的。”
凉秋这次未坚持，只微附了身子，道：“那好，姐姐便先回去了。”
我笑着送她离开，身后的丫鬟扶着凉秋缓缓离开。
望着这满园的花，我眼底一片清明。
半个小时候墨军华来了，他身上被露水沾湿了许多，沁了一身夜色。
我起身，道：“爹，饭菜都凉了我让厨房热着等会便可以吃了。”
墨军华疲惫深重，坐在躺椅上几乎是不愿起身，只摆了摆手，道：“告诉厨房不用忙了，没胃口不想吃了。”
我帮他倒了一杯水，道：“可是银行上的事不顺利？”
墨军华叹气，道：“别提了。”
沉默片刻，他又道：“明天你去一趟三爷那里，最近府里事多我倒把凉秋药材的事情给忘记了，左右你在府里闲着没事，便帮帮爹吧。”
霍谷，他那里怎么会有治疗凉秋病的药，这点我怎么也想不通，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探知一二，我点头，道：“好。”
晚上本应寂静无声，半夜了我却被一阵寒意惊醒，我猛的睁开眼睛，呼吸急促，额头已是沁了一头汗水，身上的被褥也无缘无故掉落与地。
嗓子有些喑哑的疼，我便借着外面朦胧的月色点了油灯，倒了杯水，喝了一杯才觉好了点。
坐在椅子上我有些无力，脑子糊里糊涂的也不知线下应该做什么。
坐了一会儿我恍若才觉这已经半夜了，我慢步走到床边正要掀开被褥，外面却突然传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惊醒了外面矗立的鸟儿，我不自觉浑身打了个寒颤，昏沉的脑子也一下子清醒。
我忙开了灯，披了大氅，也顾不得换衣，穿了睡衣便向外跑去。
我正要打开门，如烟正好推门而进，显然如烟也是被惊醒的，只是穿戴整齐，她忙上下看我，道：“小姐，没事吧？”
我摇头，与如烟对视一眼，一同出了华梵阁。
声音的来源是水上居，我和如烟到那里的时候，墨军华，凉秋，宋梓潼，还有张叔都在。
池塘边的花园中，我凑近隐隐闻到一股血腥味，人群中间宋梓潼的贴身丫鬟柳儿浑身是血的倒在血泊之中，脖子已被割掉了半个，半个垂在脑边，脑浆，青筋完全暴露在外，血还在不停流着，柳儿的双眼睁的老大，显然已经没呼吸了。
她的一旁宋梓潼跪在地上，身上只穿了单薄的睡衣，头发凌乱，脸色称着水上居的灯火，苍白的可怕，她眼神恍惚的，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柳儿的尸体，全身瑟缩着，显然是被吓到了。
莫说是宋梓潼，在场所有人脸色都不好看，水上居灯火通明，更显得这场景诡异的可怕。
我不忍的别过头，这么残忍的杀人方式我也是头一次看见。
半夜，柳儿被不知名的窃贼杀了，还是以如此残忍的手段就在宋梓潼居住的水上居跟前，墨府陷入了从未有过的惶恐中。
宋梓潼像是被吓傻了。呆坐在地上一动不动。
墨军华道：“张叔，还不快报警。”
张叔呆愣的点头，跑着去了警察局里。
警察局里是有夜警的士兵，半夜也有巡逻的。
墨军华皱眉看着宋梓潼，眼里划过一丝极为轻的嫌弃，道：“还不快将少奶奶扶起来，坐在地上像什么话。”
一旁早已没了六魂的丫鬟闻言便是将宋梓潼扶起，宋梓潼仿佛没了力气，任由几人动作略显粗鲁的将自己挪到一边。
她双目无神，呼吸急促，一直盯着地上柳儿的身体，好似柳儿身上有什么她能看到的东西。
墨军华道：“这里所有的人都别动，等警察来了再说，我到要看看是谁敢在我墨军华的头上动土。”
话语间足可以听到墨军华此刻的怒气。
一行人皆是打了个寒颤，立在那不敢动弹。
许久，宋梓潼发出一声极为凄惨的叫声，和方才我在华梵阁时听到的如出一辙。她挣扎着，扭动着身躯，痛哭的用手捂住头，双手不停的抓自己的头发，一瞬间头发散乱完全，几缕垂在额头顺着脸颊划到胸前，所有人都被宋梓潼突如其来的变化吓了一跳，怔怔望着她。
没人敢上前，就连方才抓住宋梓潼的丫鬟也都松了头，后退两步，吓的脸色苍白。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凉秋，她怜惜的想安抚宋梓潼：“少奶奶，你怎么了？”
凉秋弯了身子正好挡住所有人的视线，宋梓潼待在角落里，我只听得宋梓潼又是一声尖叫，似乎想伸手指谁，却在这时候凉秋握住了她的手，道：“少奶奶，你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宋梓潼昏了过去，身子倒在草丛里没了动静。
凉秋被吓了一跳，后退一步险些跌落地上，她手指颤巍巍的指着宋梓潼，道：“少奶奶，……少奶奶，昏过去了。”
所有人都蒙圈了，这里最先发现现场的是宋梓潼，而她究竟看到了什么才吓成这样，所有人都无从得知。只觉得寒气从脚底掀起，在这本是春天暖和的天里，仿佛坠入了冰山。
半个时辰后警察来了，领头的局长看到地上柳儿的尸体只是微颦起眉头，目光严肃的扫视眼众人，道：“在凶手还没查清楚之前，你们在场所有人都有可能是凶手，这几天都给我好好待在府里谁都不能出去。”
张叔道：“局长，怎么只有可能是在场的，说不定是外面来的小贼也说不定。”
局长道：“张叔，我问你这是什么地方？”
“水上居。”
“水上居可有何人住着？”
张叔如实回答：“少爷，少奶奶，还有凉秋小姐。”
局长冷冷一笑，道：“墨长官出兵打仗，谁不知在府里藏了一行兵图，而我们警察局为了保证墨家安全，特意加派了三倍的人手保护墨家，莫说人，就连一只苍蝇想飞过我们的视线跑到墨家我们都知道，所以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可能，你们墨家出了奸细。”
局长显然是个老手，处理过不少这样的案件，句句有理让人说不出辩解的话。
他自信满满的气概，也让人由心折服。
墨军华脸色极为难看，目光不自觉扫视一眼在这里的人，意思不明而喻，显然是十分赞同局长所说的话。
剩下的士兵拍了照，将周围封锁，随后将柳儿的尸体带回去进一步调查。
忙完已是后半夜了，局长连着这里一直等着的人都有了些许倦意。
万般寂静的夜里凉秋的咳嗽声也显得明显异常。
我不禁看了她一眼，目光不经意看到了她的鞋子，凉秋穿着睡衣，披着大氅，可这鞋子却是下午穿的一双，上面竟是沾了不少的污泥，鞋底也是，脏兮兮的一片。
这几天虽说阴雨，倒也是没下来，再者水上居都是鹅卵石路，土地几乎没有，大半夜的凉秋应该睡了，怎的鞋子上会沾满了污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