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也给不了她一个答案,她闹,她怨,那我便纵容她好了,总归她也是个明白人,不会做让两家声誉俱损的蠢事。
她微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是刻意为难你,只是我就梓潼这一个女儿,如今她她莫名其妙的疯了,我这做娘的怎能甘心。”
我点头,道:“夫人也是个明白的,未将此事闹大,而我也懂一点夫人的心情,实话实说。”
张晓慧苦笑一声,道:“我养了将近二十年放在手心里疼着的女儿如今疯了,你怎知我的心情。”
我摸了摸小腹,不知,我怎会不知,宋梓潼只是疯了但还活着,而我的孩子没了,彻彻底底从这个世上消失。
宋梓潼曾经我狠毒了她,希望她死,或者生不如死。可凉秋回来后我表便没这个想法了,我和宋梓潼都是可怜人,又是十分可笑。
为了一个男人费劲心思嫁给他,宋梓潼只是爱墨然她本身也没什么错,就像那日她说的,她和墨然一同长大,为何墨然可以喜欢凉秋,娶我这个替代品,都不愿正眼看她。
再到后来她自私的杀了我的孩子,这点无论何时都无法解释,一个私心便害死一条无辜的生命,这点无论如何宋梓潼都无法说通不是她的错。
对宋梓潼,我现在谈不上多恨,但总归和不了脸。
我敛了笑意,道:“柳儿的死事关重大,还请夫人莫要向外透漏。”
张晓慧看着宋梓潼,道:“让我保密也行,梓潼我定要带回我宋家去,在你们墨家我不放心。”
我摇头,道:“这事恐怕不行,柳儿死只有少奶奶一个目击者,现在莫说出去,整个墨府的人都被警察局监视着,少奶奶在这起案件中情况特殊,无论如何警察都不会让少奶奶离开墨家。”
张晓慧沉默片刻,眸光一直盯着如三岁孩童般傻笑,坐在地上玩弄自己头发的宋梓潼,眸子微微泛红。
莫莫说张晓慧,换做任何一个母亲见到自己骄傲的女儿变成一个疯子,一个傻子,都会接受不了。
她道:“还请你好好照顾梓潼,念在她疯了的份上,别计较她年轻不懂事做错许多的事情。”
我答应了张晓慧,事实上即便张晓慧不说,我也不会苛待宋梓潼,毕竟如张晓慧所言,她不过是个得不到自己喜欢东西而心有不甘的孩子。
可我也不会原谅她害死我父亲,害死我孩子的恶行。
在墨府之后的日子她会怎样,我不会多问,是死是活也不管我的事,我只需生活上给她足够的优越便行了。
晚上,墨军华回来,他的身后跟着长官。
大厅里也没别的人了,墨军华看着我和凉秋,便道:“事情查过来了,柳儿是被簪子划破大动脉失血过多而死。”
凉秋脸色苍白,闻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她道:“真是墨家的人干的?”
长官点头,道:“并且是个女人,男人一般随身不会带簪子之类的东西。”
我眸光不自觉的看了眼凉秋,心里那个猜疑隐隐有了些许的答案。
说报了这几日的事,长官便走了,凉秋因身子不适墨军华便让她先行回去。
诺大的大厅里只剩了我和墨军华。
从前这里何其热闹,王雪,宋梓潼,墨然,虽面上有时做戏,到底也是热闹。
如今真是冷清的不能再冷清了。
我道:“药没了,从今以后也都不会有了。”
墨军华看了我半晌,我知他在看我是否受伤罢了,我笑了声,道:“我没被割肉,安全无恙的回来了。”
墨军华眸光一沉,道:“霍谷没给你说什么吧?”
我摇头,笑道:“还能有什么,一些见不得人的陈年旧事罢了,对了,他让我转告您,让您好生想想当年之事,别忘记了。”
墨军华微微睁大了眸子,片刻后,他警惕的道:“你都知道了?”
我望着外面半圆的月亮,笑了声,道:“爹,你可当真是心狠,前几日还说我是个好孩子,今日便想让我死,真是伤了阿妩的心。”
墨军华闪过一丝戾气,道:“哼,想什么,当年只怪他爹蠢,怪不得别人。”
“那关我什么事,我从未做过什么亏死与你们墨家的事情?”说完我顿了片刻,其实还是有的,上次诬陷墨军华走私军火一事我和郭古南不就是始作俑者吗。
不过若是墨军华没这个想法,又怎会被郭古南钻了空子。
墨军华道:“柳儿这件事总归需要一个牺牲者,无论是谁这个节骨眼上墨家已经受不得任何污点了。”
我目光空洞的看了眼面前这个曾经我吗尊重过的长辈,道:“所以,我又是那个牺牲者?”
“我也是没办法,只有你死了,或者消失,这件事情才能平息。”
我握紧了拳头,呵道:“够了。”
看着墨军华一副理所应当的态度,我深吸一口气,声音竟是微微发颤:“每次,每次都是我,灾星之事,我爹之事,连着柳儿这次,都是……我都牺牲品。凭什么,你们到底凭什么这般决定我的生死。墨然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父亲。”
墨军华道:“这个世道道理皆是如此,不说是我,换做任何人,这个角度,你都是被牺牲的那一个。”
我缓了缓心神,墨军华已经接近疯狂了,我摇摇头,道:“实话告诉您,即便这些年来您对霍谷有所防备,这次墨家也是在劫难逃,他狠毒了您,又怎会让您好过,这些事,墨家如今的下场都是他一手在后操纵的,换句话来说也是您咎由自取。”
说罢我也懒得看墨军华苍白的脸色,出了大厅。
鹅卵石小说树影森森,晚上万般寂静,露水繁重,我也没有睡意,也不能出墨府,只好在墨府瞎逛了一圈,这才回了华梵阁。
两天过去,连城报纸上说墨然出征不利,这几日刚刚有了些许进色,却不知因为什么而被敌军钻了空,也不知哪来的地图和墨然想了半个月的策略,半夜偷袭营长,造成重创。
这件事很快便被调查出了,水上居墨然留下还未来得及带走的军事文件被贼人偷了去,这里面便是墨然想的这次战争的对策和行兵安排战略。
这么重要的东西落到了敌军手里,结果是可想而知的。
墨然失利了,并且让敌人知道他原本打算的下一步想要什么,墨然不得不改变战略,援兵一时无法来到,可谓是火上浇油。
墨军华听到这消息后气的差点将墨府里的人通通痛打一顿,不言而喻,这次的机密文件丢失和柳儿的死脱不了关系。
警察局的人也顺着这条线索寻找,说不日后定会给个交代。
这边墨府门外大早上的便走不少人出来闹事,领头的便是霍谷,他带着一帮兄弟举着牌子说墨军华私吞银行里的前中饱私囊,并不是受了困难而拿不出。这些原本便因要账之事而对墨家虎视眈眈的众人,听得霍谷这样一说皆是不由分说,一拍即合的讨伐墨家。
墨军华没得办法,只好关进了门窗不让我在人家进来,一早上墨府大门处不知被丢了多少臭鸡蛋和青草。
一时间,墨家可谓是名声狼藉。
府里气氛更是紧张,皆是待在墨府不敢出去。
听下人说凉秋已经卧病在床了,身子到了极限。
我今日去看她,一屋子的汤药味,凉秋脸色苍白如纸,无力的躺在床榻上气喘吁吁咳嗽。
我接过丫鬟给凉秋的药,道:“你们都下去吧,我来喂少奶奶。”
丫鬟依言下去,我端了药走到宋梓潼床边坐下,拿起汤勺盛了一勺轻轻呼了口气。
凉秋半起了身子,费力的道:“不劳烦姨太太了,我自己来就行”
我避开凉秋伸出的手,凉凉道:“没药了,你还能撑多久?”
凉秋眸子明显暗淡了下去,她伸出的手一点一点跌落与被褥之上,许久,才道:“没了……就没了吧,总归就是一死,我不怕。”
我扯着嘴角笑了声,道:“别将自己说的这么无奈和善良。凉秋,当日墨然那封信,是你写的吧。”
凉秋惊讶微张了嘴巴,咬着唇,道:“妹妹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凉凉的将药放在桌上,连着方才已经吹的温度适度的一勺:“别装蒜了,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少奶奶已经疯了,你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许久凉秋都未回我,只是微沉了眸子,长长的睫毛盖住了她的神情,我也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我叹了口气,道:“你很像我的一个朋友。”
“谁?”
“温岚。”
…………
三天后墨军华收到了霍谷起诉的消息,除去柳儿一事,线下墨府已经是真正被封锁了,墨军华的几个银行也都被清空关门,墨军华还要面临重大的财务赔偿之事。
晚上了,郭古南说过两日便要回来了,我在华梵阁酿的桃花酒也好了。就等这人回来品尝。
今晚的月色极美,整个墨府通亮,灰白的月光撒满了。
我闲着无事,安排好了宋梓潼便早早的入了睡。
半夜,我被一阵吵杂声惊醒,下意识的坐起身,点了油灯。
门外如烟火急火燎的跑来,她脸色极为慌张,只穿了睡衣,连鞋子都没穿便来了。
我道:“怎么了?”
如烟跑到我跟前,喘着粗气低身帮我穿了鞋袜,又拿了架子上的衣服一件一件套在我身上,外面吵杂声越发大了,隐约还人的哀嚎,我问如烟怎么了她也不理我,只是帮我穿好衣服后,走到梳妆台前拿了蓝色的包裹将我爹留给我的簪子装起,又装了些许珍贵的发簪首饰,系好后挂在我身上,如烟用她平日里扎头发的丝带将包裹死死绑在我肩上,我感到如烟的手指在发颤,一向行事利落的她却是好几次才将丝带系好。
我察觉到事情不对劲,方才些许的睡意而沉重的脑袋一下子也清明起来,我抓住如烟的手,道:“告诉我,怎么了?”
手上粘糊糊的,我借着灯光看自己刚刚摸过如烟胳膊的手,竟是一片血红。
如烟胳膊处被谁砍了一刀,血还在不停流着,滴了一地,而她自己已是脸色煞白,嘴唇苍白,没有一点血色。
我心跳慢了半拍,盯着自己血红的手心半晌说不出话。
如烟摁住我的肩膀,眼眶微红:“小姐,等下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别睁开眼睛,知道吗。”
我徒然生出一股很不好的预感,如烟已不等我想太多,伸手轻轻合上我的眼睛,拉起我的手便开门向外跑去。
没了隔音,院里的骚动轻易无比的落入我的耳中。
求救声,刀子划破肉体的“斯拉”,院里胡乱奔跑的脚步声,临死时的绝望嘶吼。
我不知跑了多久,耳边不时听到利器碰撞的尖锐声,我感到如烟呼吸越发紧了,握着我手的手已是汗水满满。
如烟正在和人搏动。
我想睁开眼睛,如烟却像是能察觉到似的,道:“小……小姐,听如烟的,别看。”
如烟的声音已经颤抖了,步伐也稍许繁乱。
为了不影响如烟,我便未睁。
我知道墨府出事了。
风过无痕,在这极美的月色里正上演着一场屠杀。
“扑通”一声,如烟跌倒在地上,我顺着力气猝不及防也被摔了一跤。
我睁开眼睛,发现这里是墨府最不易发现的后门,而如烟满身是血的倒在地上,粉色的睡衣已变成了嫣红色,头发凌乱不堪,瞬身抽搐。
我望着这景象,嗓子喑哑的说不出话。
如烟满手血红的抓住我的腿,声音不稳,极小:“姐……快,快走。”
我这才反应过来,一把抱起如烟让她躺在我怀里。
如烟一张秀气的脸颊不知被划了多少下,皮肉外翻的满脸是血,若不是这身衣服,谁还能认出这是如烟。
我拿出帕子轻轻给她擦拭,又怕碰疼了她不知从哪里下手,泪就这样肆无忌惮的流下,滴在如烟脸上,模糊了我的视线。
“如烟……如烟,你告诉我,怎么办,应该怎么做……”
看着如烟胸口不断流出的鲜血,我急的扯烂了身上的衣服给如烟包扎,也不知我没了力气,还是变笨了,裹了好几次都未给如烟裹好,还让她的血流的更加多了。
我目光空洞的望着如烟的胸口,呢喃道:“如……如烟,我,对了,姐给你找医生,医生一定能救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