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摆摆手:“不用。”
这份工作对我来说很重要,我可以不顾世俗的眼光,却不能不听母亲的遗言。
暮雪听我这样说也没再说什么,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各有各的选择。
我拿起桌上的卸妆棉,在脸上擦了起来,妖魅的浓妆卸掉,大波浪卷梳成直直的长发,修身的旗袍换成一身散花群。
外面音乐响彻云霄,一面诺大的镜子两旁坠满了散发白色光昼的灯火,空气中似乎多了一分甜丝。
暮雪打了个哈欠:“妩媚姐,我们走吧,好困啊。”
我点点头,拿起桌上的手提包。
夏夜晚风凉凉的,街上车水马龙,灯红酒绿,随处可见小贩们吆喝声。
走到一处小巷,脚下是凹凸不亲的石子路,街道两旁摆满了小吃,白色的烟雾弥漫,香味飘散了好远。
前面一家朴素的小店,这是一家饺子馆,不算大,里面十多张桌椅全都坐满了人群,喝茶,吃饭,很是热闹。
在我懂事以来这家店便有了,不分季节和时间,这家店的生意依旧火爆。
我停下了脚步,望着一处偏僻的角落,拂了拂耳边凌乱的碎发。
淡笑。
这家店是我母亲极为喜爱的,那时我才八岁,不忙碌时,家里有了闲钱,母亲便会带我到这里吃上一大碗。
平凡人家的日子苦,而幼时家里全靠母亲一人支撑,父亲赌博成瘾,日子过的很是拮据,二三个月能来一次已是很不错的了。
自母亲在我十三岁去世,我再也没来过这里。
回忆美的碎了心,现实冷的让我不敢靠近一点温暖。
没钱,没时间,没心思,没精力。
暮雪见我一直望着这家店,以为我想吃饺子,拉着我的胳膊道:“妩媚姐想吃饺子吗?”
我摇头:“不想。”
只是看看,却无心思品尝。
前面不远处是我和暮雪生活的地方,屋子是泥土盖的,算是贫民区。
我和暮雪并肩走着,街上川流不息,我们左避右躲,才没有被莽撞的人撞到。
暮雪紧紧的拉住我:“真想赶紧搬出去这里。”
话语中浓浓的嫌弃。
脏乱差,这三个字概括这里再好不过,如果不是被逼无奈谁会来到这里。
我抚摸她的手背:“总有一天会搬出去的。”
会的,日子还长,前方说不准会发生什么。
“嘶。”拐弯处突然窜出一个人,没来得及反应,我被撞在墙上,痛哼了一声。
周围的人看过来,聚在一起,看戏似的将我们围在里面。
暮雪一瞬间的呆愣后,立马拉起我,看着我手臂上不浅不深的伤口,担忧的问道:“妩媚姐,没事吧。”
“没事。”我摇头,望向撞向我倒在地上的男子,他穿着一身休闲服,头发凌乱不堪。
暮雪也看过去,看着我,吞了吞口水,不安的上前踢了他两脚:“喂,你撞到人了。”
倒在地上的男子忽然猛的站起身。
暮雪吓了一跳,躲在我身后。
我淡然的看着他,这人穿着打扮不俗,五官深邃,俊美,二十出头的模样,凌乱的碎发更为他舔了几分狂野之气。
他看着我们,皱眉道:“你们是谁啊,撞到本大爷还不快道歉。”
暮雪拉了拉我的衣角:“妩媚姐,这人好生无理。”
我淡笑:“这位公子大晚上是被狗追着跑吗?”要不然,怎会没长眼。
周围人听到我这般说,不约笑了起来。
男子稚嫩未脱的脸庞划过一丝难堪,怒目瞪着我:“那是谁刚才踢了我?”
他的眸子在我和暮雪身上流连。
暮雪经不住,正想要开口,却被我打断:“是我。”
他闻言上下打量着我,突然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我认得你,繁华楼的招牌歌妓。”
笑容带着丝丝的轻蔑。
他这样一说,周围人群看向我的目光发生了改变,由原先的好笑,可怜到现在的不屑和嫌弃,对我们指指点点。
“真不害臊。”
“就是就是,干这种工作还好意思出门。”
“要是我家闺女干这种勾当,我非打死她不可。”
各种难听的话接连不断的吐出,不堪入耳。
暮雪双颊绯红,低着头。
我看着他们丑陋的面孔,眼里露出嘲讽。
这就是现实,冷的让人发寒。
干这种工作是见不得人,不要脸的行为,可当我被债主逼着下跪,流落街头的时候,却没人帮我一下,只是看戏似的过去。
人,没尝过饿到胃出血,累到昏过去,被人追的躲在猪圈里,不会知道什么是绝望。
对于我来说,活着便是最好。
什么自尊,什么高傲,对我来我,只要能吃饱饭,有地方住,还清债务,其他的,都不重要。
我直直的看着因我被人唾弃而面露得意的他。
能认得我,必定也是繁华楼的常客,家里非富即贵,像这种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公子哥,高傲自大,狗眼看人低。
他对着我得意的笑:“告诉你,本公子可是幕家二公子,你得罪了我,日后有你好果子吃。”
此话一出,看戏的人群皆是一怔。
幕家,在燕京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虽说是生意人,却黑白通吃,没人敢招惹他们。财大势大,一间顶上一条街的府邸坐落在燕京南侧。
面对他的威胁,说怕吗?
保不准明日便会死在街头巷尾的某个角落里。
可我却不怕。
没什么可留恋不舍的,一人潇潇洒洒,无牵无挂。
唯一值得留恋的便是那个不争气的父亲。
其实,也算不上留恋。
暮雪有些吓傻了,紧紧攥住我的衣角,惊恐万分:“妩……妩媚姐,他是慕浩。”
慕浩,慕家二公子,二十一岁,据说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花心放荡。
我微挑了眉眼,嘴角勾起一抹罂栗的微笑:“那又怎样,大不了死啊。”
语气平静的出奇,待了一丝淡淡的嘲讽和不屑。
慕浩愣了下,目光带着惊讶和不可思议的看着我。
我也望着他,四目相对,他的眼睛很亮,甚至带了一丝秀气,干净清澈,纯洁的像一汪清水,可我却羡慕他,羡慕他有一颗琉璃般纯粹的眼睛。
或许是我太过平淡,给他一种羞辱的感觉,他突然对着周围的人,怒声道:“都看什么,不想活了。”
人群一拥而散。
他走到我面前,比我高了一个头,我仰视着他。
“你,我记住了。”
说罢,人离去。
在这个阴暗潮湿的巷街,这句话像是散不去似的,在我耳中一声又一声回响。
“妩媚姐。”暮雪拉了拉我的手。
她的眸子还有未褪去的惊恐,水灵灵的盖上了一层水雾。
“妩媚姐,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雪儿好怕。”她突然一下子抱住了我,声音哽咽,恐惧,还有害怕。
被人突然靠的这么近,我有些不知所措,僵硬的搂住她的后背,安慰道:“我只是吓唬他。”
许是自欺欺人吗,说那句话的时候,我真的没有什么感觉,或许是无望,没察觉到语气里的绝望和无尽的无助。
暮雪擦了擦眼泪:“妩媚姐,你不知道,你说那句话的时候,好吓人,像是真的会去死一样。”
像我和暮雪这种人,没什么朋友,那种友谊对我们来说太过遥远,即便再怎么融入群队,换来的只是嘲笑,显得那么格格不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