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浅没想到，电话里本该平和的男人如此焦急：“我姐没有回来！8月的干预没有成功！”
“什么？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没有改变？
“她当时答应我了……”
吴浅还没说完，就被张山画激动地打断：“她当时答应了，但后来却没有那样去做！我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吴浅还想说什么，张山画的语速飞快：“你听我说，我发现9月的你被判了死刑，你杀人了！”
吴浅如同被当头一棒！
“什么？我……”
张山画：“你杀了一个男人，我在查他是谁，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你切记切记千万不要冲动！冲动杀人会毁掉一切！”
吴浅：“你说清楚点，什么叫我杀人……喂？喂？”竟然挂断了。她立马打回去，竟然打不通了！
搞什么！
张山画是弄错了吧？
她杀人？她连红灯都不闯、在地铁上都不吃东西，她从来都不插队，她杀个什么人啊？他在做梦吗？
而且现在是2023年！这是华国申城！
张山画也太不靠谱了——这种事都能弄错吗？他是不是把同名同姓的人搞错了？
她一个城市女青年，受过良好教育，收入稳定有礼貌，她怎么可能杀什么人啊？别说杀人了，她连鸡都没杀过好吗？她遇到蚂蚁窝都会绕开！
她这辈子真正动手杀过的，就是那只牛蛙，高中生物课上所有人都要做的一次脊蛙实验……她事后还很后悔，合作分工的时候她选择的是处理脊蛙而不是记录数据，那种杀活物的感觉实在太恐怖了。
让她不要冲动？他说的不是她过失杀人，而是真的主动杀人吗？
吴浅捂着自己的眼睛，扶着餐桌旁的椅子坐下来，被刺激到的大脑中处理着信息。
电话又打不通了——这到底是为什么？之前他们明明通话时间很长、又很顺畅……难道……
她搓着脸尽力思考着，试图寻找其中的规律，难道刚刚他们说到什么“敏感词”了？张山画跟她道歉的那次，他们说的时间是最久的，那次他们的谈话有什么特征？
说到金钱了？不，第一次通话她讨手机时也说过。
她说话的时候被打断了？应该也不是，之前也有过。
难道是他严重剧透？这更不着边了，他们全部的行为就是靠“剧透”来救人，哪一次没有剧透。
快想，快想啊。她揪着头发皱着眉眼，使劲逼自己。
一个念头浮了上来，吴浅停下了搓脸的手，睁开眼睛，看向桌上的两个馄饨碗。
她把这个可能性作为假设，带入到他们每一次的通话里。她在自己的MindPalace中比对每一次通话的时长，似乎都贴合。
或许真的是这个原因。
——他们的情绪。
每当他们情绪稳定的时候，通话就会长而稳定，不会被强行挂断！
第一次循环时，她觉得他是地铁小偷、他觉得她是电信诈骗，他们每次通话时间都短得很。只是在她后来意识到“死人相”可能对找到小羊有用处，于是稳定了自己的情绪，去跟张山画探讨，那一次通话，比前面的时间都长。
第二次循环时，她打不通他的电话，而他却能单方面打通她的电话，那时候，她一开口就是格外激动地恳求帮助，后来意识到他竟然威胁她，他们双方的情绪都激动了起来，因此一度无法通话。
在通话失败的情况下，她抛弃一切，丧心病狂地选择谎称炸弹，探测到了小羊的行踪轨迹和人际脉络，但也付出了自己的生命。而他后来打通电话，试图急救便利店里昏迷的她，那时候他虽然焦急万分，但是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告诉所有人热射病急救的方法。
冷静，不就是情绪稳定吗？
吴浅越想越觉得可靠，得到这个结论，觉得不可思议。按照之前他们的那个推论，“规则可能是有意义的”，这个规则的意义又在哪里呢？
情绪稳定——这是一个很宽泛的表征，具体指的是什么意思？
吴浅决定再尝试一次，给张山画打电话！她打开联系人，一位位播下自己的号码——
耳畔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咣咣咣！咣咣咣！”，很是用力，吓了她一跳。
吴浅急忙跑到门前，难道小羊忘带什么东西了？透过猫眼看去，之间一个穿着红马甲的中老年阿姨，头发黑中有白，满头是汗地敲着门。
“401！401！”老阿姨叫着。
吴浅开了门，只见老阿姨拎着好几个塑料袋，有的边缘露出一截菜来，老阿姨用申城口音的普通话说：
“喏，你姐姐叫我把她买的菜给你拿回来。这么多！好烧伐？”
吴浅的瞳孔瞬间放大，一个非常不好的念头直接浮出来，脸上一下子没了表情。接过几个袋子，下意识地道谢。
“她人呢？”
“不晓得呀，伊讲有事情要来不及了，赶车好像，就托我带给你咯。”
吴浅当下面无人色，老阿姨辛苦了一路，边擦汗边看这女孩的样子似乎不情愿，随意说：“会烧伐？东西老多了，这么多。”
不能浪费时间！这个老阿姨一定知道些什么！
吴浅一把覆上老阿姨的手臂，拿过家里的一盒牛奶递给她，用方言说：“阿姨，真的是辛苦侬了。我帮我阿姐闹矛盾了，侬看到伊往那里去了伐？我真是要急死了。”
“哈？吾当时就在小区大门口碰到伊的，伊好像是出去了，往左拐了，我还问了伊嘞，伊讲说去赶车。”
老阿姨继续说：“侬打只电话给伊好啦……哦对，伊可能否接侬电话。哪恁就桑气啦？”
“吾也不晓得呀！可能我让她东西拿多了么伊不高兴了……”
送走老阿姨后，吴浅急忙给张山画打电话，手都在颤抖。不久之前，小羊还在家里给她做饭，两人聊得很好！小羊还说要给她做那么多好吃的，现在就成了这样。
张山画：“喂？”
接通了！吴浅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说：“之前断了，我们现在要保持情绪稳定，一激动似乎电话就会挂断。”
“好，你去找8月的我了吗？”
“没有。出大事了张山画，”吴浅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此刻她确实已经把张山画当作了战友，“小羊刚才出门了，本来说马上回来的，结果她又走了。”
她基本上从不对他人说自己的弱点，也不会将困境抱怨给别人听。她是事事都追求最佳解决方案的人，此刻说出来，并非是因为她情绪上要依靠张山画，而是她清楚地知道，现在只有他，张山画，是最有能力帮她的那个人。
“什么？你没拦住？”
吴浅说：“我锁住了所有窗！但是我不敢把意图表达得太明显，我怕她意识到我知道她的自杀计划，反而打草惊蛇……”
张山画提醒：“平静，平静。”
吴浅深吸一口气，顿了顿，用更平缓的语调说：“我觉得不对劲。她出门的时候说了很快回来，当时的状态明显不是去自杀的样子。我既然决定放她出门，当时就是确定了她不会去自杀的！”
“我怀疑在她出门的这段时间里，她受到了什么新的刺激。”
吴浅放弃了直接奔跑出去——她既然确定了小羊是主动失踪，再加上这已经过去了至少10分钟，就知道小羊肯定不会让她找到的。
张山画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似乎也被现在极度紧张的情况，弄得不得不舒缓一下心脏。
“按照你的说法，我姐也是跟你闺蜜类似的情况。明明答应了不会在凌晨出门，却还是那么做了。”
“对，”吴浅说，“我想一下。”
她从座位上站起来，来回踱步。
思索了片刻，她说：“要弄清情况，现在最有用的就是你那边的信息。你现在马上去查，小羊的死亡时间、地点是什么，张山琴的状态又是什么。”
“只有你告诉我‘会发生的事’，我才能在8月出手阻止！你一定要快！”
张山画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改变历史的能力又一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他回道：“好！”他也没有发现，他现在无比相信吴浅的判断，对她的思维能力和判断力，都十分信任。
他不知不觉关心起她的安危，忍不住问：“你现在去做什么？”
吴浅说：“我现在有两件事，一是找到8月的你，这一定会让我们实力大增。第二是我重点要去做的，去小羊的学校，调查之前警察说过的事情。”
“什么？”张山画诧异，脑海中有些混乱。
吴浅解释：“上一次循环，我说小羊要引爆炸弹，所以警方迅速全力调查了，他们查出了三件事。”
“那我去查一下那次报警，哦不对。”他有些尴尬地想起来，那已经是上一个循环的事情，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踪迹。他更清晰地认识到，吴浅上次的决策实在是无法复刻，太神了。
且不说她连法律都违抗的枭勇，那种坚韧、果断和狠辣，让她做的错事，都令他敬畏。
她带走了真正能带在身边的东西：关于杨宇星的线索。
而过去了这么长时间，她表面上只遵循“贴身保护小羊”这一条方法，实际上却仍然把心中最重要的线索记得一清二楚。在他慌乱得不行时，在他甚至把不同的循环弄混淆时，她早已捋出了清晰的脉络。
张山划一边是敬佩，吴浅和自己的姐姐类似，都是实力很强的女性，而且虽然她们性格坚韧果断，却仍富有强大的同情心。一边又是对自己些许的失望，不知道在这个紧迫的时刻，他自己能派上什么用场。
他放在膝上的手掌默默用力，他一定要尽全力发挥自己的长处，给他们的组合更多的助力。
“这个通话……”吴浅迟疑了片刻，“不知道能不能不挂断……”
他说：“能！我同意，我们可以一直这样通着，随身带着充电宝就好。”
吴浅没反对，也觉得这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我先去警察局报警，小羊失踪，他们应该立即开始找。”
他有些奇怪地问：“这次不怕立不了案了吗？”
她说：“之前也可以立案，但关键在于很难调查，”她没有过多解释，而是再次提醒张山画，“你的优势就在于预知未来，一定要把这一点做好。”
“至于你说的死刑……你确定不是你看错了新闻？”
张山画连忙为自己正名：“绝对不是，我不是看新闻这种容易出错的东西，我是去了你的学校，见了你的辅导员翟峰，而且去了警察局问的！”
吴浅说：“好好，你别急，别忘了要平静。”其实她没有想到张山画做事是如此认真，一开始他“威胁”她的前科还历历在目，她并没有把很多希望放在他身上，只是把他当成一个上好的信息源，在她看来，一切解决问题的能力都在她自己手上。
张山画担保道：“我会尽快查到你杀的人是谁。”他也知道，其实他们二人的关系中，有巨大亏欠的那个人是他自己。是他一开始自作聪明，狂妄地威胁她，欠下了那个“天大的人情”；也是他无法干预过去发生的事情，一切都只能靠她一个人来挽回；更是他恳求她救自己的姐姐，救一个与她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吴浅觉得这话很奇怪，没有接茬。
没有通话机会的时候，吴浅基本上不会想到要跟张山和沟通，但现在通话一直保持着，她就下意识地将张山画纳入她的思考中。
时间非常紧迫，但是磨刀不误砍柴工。她仍旧抱着要将两人都救下的信念。
她点开免提，迅速翻出自己的黑色背包，把两个满满100%电量的充电宝塞进去，一部她新买的低价红M手机，一部UNIX手机，还有蓝牙耳机，各种充电线，还有两包能量巧克力。防暑设备也备齐，伞、帽、小电扇和防晒喷雾。
“张山画，男人追求别人被拒绝，会因为什么产生情感纠葛？”
“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