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安宁
张诙谐2023-08-14 09:253,448

  “有,”妇女翻着包里的钞票随意道,“好像有吧,俺不记得了。这事儿可多嘞,就恁城里人不知道。”

  赵程明大脑中嗡的一声。

  他们说不出话,紧盯着这个女人,却又好像不敢看得太仔细。下一秒,两人不约而同地低头看信,就像无法面对她,再抬头,那妇女的脚程是真的快,竟然已经走远。二十出头的小钱瞬间窜了出去!赵程明来不及叫住他,紫色的药盒滚落在地。

  小钱在火车站的人潮中奔跑,行李箱滚轮的声音不绝于耳,偶尔会碾到他,他闪躲着小拖车和幼儿不停地穿梭,紧盯着那个黄色短袖的背影。终于,他到了老妇的背后,近在咫尺,他伸长手想要拍上肩膀。

  嘈杂的车站一片寂静。

  可是他放下了手,眼睁睁看着老妇往前走,他站在原地,看着她找到了车次,矮胖的身影挤进长长的队伍里。

  小钱走回赵程明面前,有些踌躇,却见赵律师对他鼓励地点了点头。

  审讯室内,陆全和马淑娆冷冷地看着审讯椅上的嫌疑人,强光灯打上去,昏沉的他痛苦地睁开眼,脸上的皱纹和泪痕清晰可见。

  陆全刚刚跟孙兰换班。

  李评已不知过去了多久,总在要睡时被强行唤醒,脸上已经没了恳求和痛苦,只剩下麻木。

  陆全一捶桌子,怒道:“张山琴到底在哪里!”

  李评:“我不知道……”

  陆全:“别跟我混!”

  “张山画在外面一直在找你老婆,一刻不停歇,你真的好意思?做人有底线,犯的罪总归要还的!张山琴是死是活,你就是死是活,懂吗!”

  李评将目光投向审讯台下面的那行字:以上笔录我看过,跟我说的一样。

  这个椅子和手铐设计刁钻,他无法趴下也不能休息。

  马淑娆跟陆全不同,平静地分析利弊:“你老婆至少在感情上是没有亏待过你的。如果经济上有什么问题,你告诉我们,我们让你们两个当面谈,事情肯定能解决。”

  “但前提是,你得告诉我们你老婆去哪里了,只有她安全地回来,你的人生才有转机。”

  李评的眼皮跳了跳。

  “真的不是我。”他无力道,“如果你们真的能把我老婆带回来,我被抓,就抓吧……”

  陆全忍不住吼道:“还在演!有意义吗!”

  马淑娆定定看着李评,案子影响太大,市里和更高级已经施压了,据说已经派人下来了,还没有到,郑局正在跟上级沟通。

  她啪的一声合上材料,说:“转看守所吧。”

  李评抬起头,无助而绝望。

  从派出所到看守所,性质已经变了,确定是刑事案件。

  两个警察都站起来走出门,迎面走来的孙兰一脸焦急,飞快地说:“马队,李评的律师来了,说发现了新证据,要再找一次证人。”

  马淑娆一惊:“哪个证人?”

  “还是江一莉。”

  三人对视,都觉得蹊跷。

  汗津津的赵程明进了大门,一见紧锁眉头的陆全,第一句话就是:“如果你现在还怀疑李评,我们打一个赌,你输了的话,要亲自到李评的国企单位去澄清。”

  陆全并不理他,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冷淡道:“注意你自己的身份,我可不会跟你打赌。”

  江一莉眼前的桌子对面,坐着的不仅有两个警察,还站了一个自称律师的男人。她这次的耳环上是两枚硕大的蓝色宝石。

  赵程明道:“江女士,你认识吕发业吗?”

  “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你认识吕发业吗?”

  “……不认识,没听过。”

  江一莉仍然面无表情,赵程明掏出提包中塑封的信封,拆开拿出纸张,抖了开来。

  “真的不认识吗,我帮你回忆一下。2020年10月。”

  江一莉:“你拿的什么?”

  “信啊。在2020年10月13日,你写了一封信……”

  “你在说什么?”江一莉的表情出现了裂痕。

  赵程明:“……写给一个叫吕业发的男人……”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根本没有!”她激动起来,原先的冷静彻底无影无踪。

  “这些信全都是写给同一个男人的。”

  “你说谎!”她的嘴唇颤抖,像在强迫自己镇定,宝石耳环也摇晃起来,“从来没有的事!”她一看到他手中的纸张,目光就立马避开,像被烫到一样。

  赵程明:“读起来似乎你跟这个男人关系非常密切。”

  马淑娆投给赵程明一个锋利的眼神。

  他低下头去,说:“关键在于这封信里的这部分内容……”他念道,“吕,我高兴得要发狂了,最近竟然发生了一件我真的不敢相信的大好事,真是老天开眼,我们之前说的那些困难都迎刃而解,你也不用工作了……”

  “放屁!”

  江一莉的手提包砰的放在桌上,她激动得像在尖叫,双手都有些颤抖。

  “这完全是伪造的,这根本就不是我的信纸!”她紧握着桌沿。

  “不是吗?”他抖着手中一沓格纹纸。

  她抬起下巴露出鄙夷的神色,翻白眼道:“根本不是!我但凡写信,信纸都是多少年前在岳阳路买的,都绝版了!有我的印章,你这种廉价的到处都是……”

  “你说的是这个吗?”

  赵程明把文件夹一翻,赫然是另一个透明密封袋。

  里面是泛黄老旧的信纸,印着淡淡的埃菲尔铁塔风景,Leson的烫金品牌名在其上,他举起来指着上面蓝色的印章,J。

  江一莉的话戛然而止。

  她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面色惨白,张开的嘴合不拢般,失了声。十指从桌面上滑了下去,整个人突然泄了力,腰弯了下去。

  马淑娆、陆全和一旁的小钱,无不吃惊地看着赵程明。

  “谢谢江女士,给我们鉴定了这些信纸的主人,”他的语气意味深长,“如果有必要,现在就可以请一位痕迹科的专家,来鉴定一下,这是谁的字迹。”

  “混蛋!”

  江一莉突然扑了过来,抓住了那个透明密封袋,大吼着从律师手中拽走,两名警察抓住她的手臂,一根一根把手指掰开,把被紧紧攥烂的信纸抽了出来。

  “你这个混蛋!”她怒骂着转身就走,非常果决,“我呆不下去了,我走了!”

  “我走了!我回家去……”大喊着,泪水却淌下来,马淑娆在门口一把将她拦住,她身上的黑西服显得如此讽刺,高跟鞋差点掉了,整个人瘫软在警察怀里,一丝不苟的发髻已然掉了一半。

  她挣脱着,但马队长双臂如钳控制住她的上半身,她怎么也逃不开,僵持了一会,蜷缩着大哭起来。

  马淑娆将她带回原有的座位,毅然道:“赵律师,你说的这封信里写了什么?”

  赵程明心中沉重,低着头读:

  “吕,我高兴得要发狂了,最近竟然发生了一件我真的不敢相信的大好事,真是老天开眼,我们之前说的那些困难全都没了,你也不用工作了。”

  “李评被警方怀疑跟他老婆的失踪案有关,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没脑子的女人,现在我是给他提供不在场证明的人,他全靠我的证词了。”

  “我可以对警察说,他在案发时出门了,而且他来我家的时候手臂上就有抓痕,他让我的猫抓他,让我作伪证……他亲口跟我说他杀了他老婆。”

  “我忍了这么多年了,他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时候,我无时不刻地被提醒,我当这个仇人的妈太久了,这次他终于可以滚出我的世界,我再也不用见到他了。”

  “有了这些钱,我这就去找你。你一定要等我。”

  这一刻,这个上了年纪的妇女精致的妆发、耀眼的首饰和努力保持的身材,似乎都有了答案。

  赵程明说完这些,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小钱上前递给他紫药盒,他吸了一口药。证据传到了两个警察手中翻阅。

  陆全说:“江一莉,这些是你写的吗?”

  马淑娆迅速道:“回答之前,江女士,我想提醒你一下,我们国家对做伪证的处罚是很重的。如果你之前已经做了伪证,请你不要错上加错。当然,如果你没写,现在就告诉我们。这里是警局,没有人可以欺负你。”

  江一莉脸上的粉底融出一道一道的泪痕,眼线也晕开,保养得当的脸似乎一下子苍老了。白衬衫的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而它崩开后,众人看到了她深深的颈纹。当她的眼神不再那样犀利,他们似乎才注意到,她沉重的耳环拉扯出的洞,越来越大,让人担心会不会撕裂。

  她已经不再年轻了。

  她睁开闭了太久的眼睛,泪水淌下来。

  “……是我写的。”

  赵程明在小钱的搀扶下走出警局,黄昏的霞光映了漫天,内心无比的安宁。他觉得自己正是年轻的时候,还有无限的未来。

  他拨通了电话:“喂,张山画,有件事情跟你说……”

  申城国际心理咨询中心,拿着咨询等候单的张山画正疲惫地瘫在座椅上,耳边拿着电话静止在人来人往间,他的脸色冷极了。

  “好,谢了。”

  他看向手机上正在查询的页面,【吴浅】两个字相关的新闻里既没有热射病也没有死刑,点到联系人页面,他又拨通了那个号码。

  吴浅表情凝重,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张山画对着窗边的凌相宜拼命比着“嘘”的手势。挂了电话,吴浅说:

  “……可能是你伯母,江一莉。你姐夫被她差点做了伪证。”

  张山画猛地扭头看她。

  “现在就去?”他问。

  窗外的女人拿出纸巾来擦汗,有些不满道:“学长,让我坐你车里吹吹空调好伐,太热了这天气。”

  他正色道:“凌相宜,不好意思,我现在有急事!”说着就开始系安全带。

  “什么急事啊?载人家一下都不可以啊。”女人撒娇道。

  吴浅握着方向盘探过头来:“不好意思美女,他家里人生病了。”刚才她为了接电话,跟张山画换了驾驶位置。她迅速地系安全带、点火拉手刹。

  凌相宜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热情骤减,挤出一个笑道:“姐姐你是谁啊,是学长的朋友吗?”接着对张山画道,“学长,这个姐姐是你的女朋友吗”

  此话一出,张山画瞪大眼睛,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

  

继续阅读:五十一、耳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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