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喘息着,刀刃往许诚下颚一贴,血珠就渗出来。“有话好好说”“别冲动”“有话好好说”,周围的男人们连连道,一个人甚至半跪下去流下泪水。
吴浅却没有犹豫,她看着那个跪下的男人露出一个讽刺的笑,扯动了她被拳头打得渗血的嘴角。
“怎么救杨宇星?”
许诚刚想颤颤巍巍地解释不知道,她的手臂骤然勒得更紧,他瞪大眼珠呃呃直叫。
人群之中,准备冲上前的张山画突然停住,因为吴浅的目光穿过人群和他对上,她摇了摇头,做了个“别动”的无声口型,发红的眼睛像在恳求。他突然明白了。
她想告诉他,她活不了了,让他把杨宇星和张山琴都救下来。
大雨滂沱。
他整个人狠狠一晃,嘴唇都开始哆嗦。吴浅如果死在杨宇星死亡之前,她就再也不能循环了。
她要放弃下一次循环。
是他把她害死在这次循环里。
“可能杨宇星就是活不下来呢!”张山画大吼,所有人都转过身去看他,吴浅却突然大喝一声“杀了你”后面紧接着就是一声许诚的惨叫,把众人的注意力直接强行拽了回去。
吴浅歪着头对许诚怒骂:“你太可笑了!你算什么东西?叫什么叫,你以为我在乎你吗?”
张山画知道,她不是在对许诚说,而是在对他说。
“我们见面才多长时间,你以为我会记得你?想杀就杀了!”
“你家里人都死光了吗?还不肯听话?”
你忘了你姐姐吗?
吴浅,真不愧是吴浅。他明明是一个踏入社会很久的成年人,张山画也不知道自己是急得、气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难以言说的感情,鼻子酸得不行,眼眶止不住地发热,视野里一片模糊。
“我真不知道……吴老师……”这个称呼一出,吴浅的汗毛都炸起来,刀锋立即嵌入下颚半分,血珠顺着脖子流淌下来,许诚号叫起来。
“你怎么知道我是吴浅?!你看到了照片——录像是你删的!”吴浅目眦欲裂,“原来真的是你!”
“对不起!对不起!”许诚已经吓疯了,一长串地道歉求饶。时间一份一秒地流逝,吴浅急得癫狂,在许程手上划出一个大口子试图逼问。
“对不起没用,告诉我怎么救杨宇星!”
他惨叫一声,颤抖道:“你去问她的家长,去问她的学姐,叫她回来……”
“没用!录像里是什么,你们去了什么村子?为什么你要删录像?”她飞快地逼问。
张山画在远处看着她,焦急得心神俱焚,她看上去不管不顾,太像要同归于尽!他的大脑嗡嗡作响,几乎一片空白。
就算她杀了许诚,他也会带她走的。
他一定会带她走的。他绝不会让她死在这里。
许诚的目光注视着旁边一个人,极其困难地道:“……人……怎么还没到……”
“你是不是以为自己可以活着走出这里!”吴浅勒得他又是一声痛叫,“一起死吧!杨宇星死了我也死,你们都别想活!”
极其浓重的怀疑和不安蔓延了吴浅的整颗心脏:这不合理,这怎么可能?面对生命威胁,许诚怎么可能会犹豫?
许诚浑身颤抖,汗如雨下,整个人就像下一秒就要昏过去。似乎他最恐惧的东西正在逼近。如蛇滑腻,比肉体的死亡更加崩溃。他终于松口了:
“我说、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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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押送江一莉回家指认物证的时候,赵程明也带着助理去了,想给张山画一个完备的交代。好笑的是,富人区的住户们也像全天下的邻居那样爱凑热闹。他最没想到的是,今日在这里发生的事,超出了他能想象到的全部,让他此生难忘。
居民、家政阿姨、钟点工还有小区物业们都围观上来,第一个人朝她吐了唾沫后,所有人就像终于有名头开动了,接二连三地咋舌起来。
“穿金带银的,没看出来是这种人”“抢别人的小孩,虐待狂噢”“寄生虫,听说过啃老的,没听过啃小的”“啧啧,这么大年纪还要勾搭有家庭的男人”……
有老阿姨带的小男孩从土里捡起一块石子,就朝她砸去,在丝袜上留下一个黑印。黑印成了三个、四个,她才转身怒目而视,却被小男孩们做鬼脸吐口水。警察们护送着她,也只能说“管好小孩子”。赵程明心中冷笑,着实畅快。
江一莉黑色的西服在乌泱泱的人群中显得那么不起眼。那个叫蒋天的警察似乎面色很不自然,问身边的警察怎么这么多邻居都知道了。
赵程明被她骗过一次,目光死死盯着她,誓要亲眼看着她伏法。跟进了她的住处,警察按照她的说法搜寻,而赵程明和她,有了一个短暂的对话空间。
江一莉的手铐叮啷作响,嘲讽地一笑:“都说申城人拎得清,没想到原来你们本地人也会扔石子。”
赵程明:“我为那些没看好小男孩的家长向你道歉。”
她还是轻蔑地笑,阴阳怪气:“不就是扔石子撕坏了我的长袜吗,不就是告诉了所有邻居我是个人渣吗,不就是听邻居们骂吗,当然没什么了。”
赵程明:“监狱里是不能穿长袜的。”
“噢?是吗,我会进监狱?”
“你听到警察的话了。你肯定会因为作伪证被起诉,被判刑,然后进监狱。”
“哼,不可能关我一辈子吧?”
赵程明眼中寒光闪过。“假如我是律师,那就有可能。”
江一莉却说了一句他从未想到的话:“能给我涂点口红吗?”
“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嘲笑道,“我怎么可能有口红?你涂那个干什么,你在监狱里涂口红有什么用。”女子监狱里又没有男人,他想。
江一莉:“你很恨我吧。就像外面那些人一样。我,真是个邪恶肮脏的坏女人,你,真是个厉害的律师,聪明绝顶,把我拆穿了。不愧是声名斐然的赵律师,又成功了,”她话锋一转看向他,“不过……这不能全归功于你,有人帮了你。”
赵程明冷冷地看着她,怜悯地看着这个落败后被所有人耻笑、却仍然想找一点可笑的自尊心的恶毒女人。她真是输不起。
他说:“错了也永远不会承认,呵,就活在你的虚荣中吧。”说罢,就想转头离开。
江一莉:“李评现在自由了,这是我们两个人共同的功劳。”
赵程明停住脚步,猛地扭头:“我们?”
“我来见你们的时候,你们说过警方不会相信一个妈妈给儿子的不在场证明。无论她怎么发誓怎么证明他是清白的都没有用——这让我有了主意。”
“什么主意?”
“这个主意就是,我不该为我儿子作证,我应该为原告作证,我应该对所有人发誓李评有罪。然后,由你来揭发我是一个骗子。这样,他们才会相信李评是无辜的。赵律师,现在你看明白了吗。”
赵程明瞪大双眼。江一莉露出一抹笑,脸上表情骤变,不再是冷酷而蔑视,而是说不出来的感觉。
她一步步走近他,临到他面前,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大律师穿滴也跟俺们差不多昂。”赵程明脑海中嗡的一声。
她说完,掀起自己的衣服下摆,肚子上是两道狰狞的刀疤。
赵程明大口地喘起气来,踉跄后退了两步,双手发麻。“我想过不对劲但从没想过是……我从没……”
江一莉恢复原状,道:“过奖。”
赵程明捂着额头看着她,只觉得天旋地转。“那些信呢?那些Leson专卖店的信呢?”
“我花了几天时间写给那个不存在的吕业发,我找出了几十年前珍藏的绝版信纸,那些印章是我当年就有的。我从来没有出轨过,李栋对我不好但死得早,我只有李评,从来只有他。”
赵程明震惊地喘了几口气,咬牙切齿道:“你……自作聪明!你真是自作聪明!你就这么不信任我?我们用我的方法不欺骗任何人,照样可以证明李评的清白啊!”
江一莉:“我不能冒险。你觉得他是无辜的。”
赵程明焦急道:“你比任何人都知道他是清白的,我理解你,你作为母亲……”
“不!赵律师,你根本没理解,”江一莉看着自己的手铐,“我比任何人都知道他是有罪的。”
赵程明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
他手中的手机掉下,摔在脚面上,他发起抖来,后退了几步被绊倒,直接摔瘫在椅子上。下一秒他弹起来,笔直地站着叫道:
“不!不可能!”
江一莉原本背对着他,突然转过身来步步逼近,说:“听着我只说一遍。”
“李评凌晨三点给我打视频,说他害了他老婆,手臂上全是血迹被她挠了三道。他恳求我,他说妈我杀人了,他说我是唯一能救他的人,然后他马上来了我家,叫我家的猫抓他几道……他求我,他哭着求我,他说妈妈救救我。”
——原来她说的证词,全都是真的。
“所以你就救他了?他杀了人!”
“你还是没明白,赵律师,”她看着他的眼睛,“我爱他。我只有这一个儿子。”
这一瞬间,空气寂静了。
片刻后,赵程明道:“李评,是你的亲生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