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审判
张诙谐2023-09-05 10:044,070

  同样是审讯室内。

  江一莉道:“都是我干的。跟李评没关系。”

  “很好,你越包庇他,他教唆犯罪就判得越重。”

  李评在妻子失踪五天后还不报警,警察一眼就看出有问题。王品宽被捉拿后,那段李评开车送张山琴到医院的路上监控,全都被搜查了出来。好几公里的路,却只有两个红绿灯。而这两个,恰恰被明峰医院的财力渗透,其中也有李评的一份。

  李评跟张山琴恋爱时,把自己潜意识中的“歧视女性思维”掩藏得极好,他上大学时就擅长利用张山琴的同情心,给自己树立了“农村出身”“高材生”“好男人”的标签。而张山琴没有了解过他的家庭,就听从自己同事妇女们的催促结婚。

  婚后,李评一边用妻子张山琴的钱生活,一边又指责妻子不照顾家里、不生孩子等等。他婚前同意和妻子约定丁克,但内心根本没把她的话当回事,而是觉得女人结婚之后总归会生孩子的。

  谁知,“无后为大”的思想,成了李评和李母江一莉发泄情绪的出口。

  工资微薄的李评,面对月薪四万多的张山琴,逐渐产生了极大的嫉妒,心理不平衡,越看张山琴越不顺眼。张山琴买了一件一千多元的新大衣,李评就勃然大怒,指着她的鼻子骂,说她“极其自私,挥霍无度,一点都不为家庭考虑”。

  他不仅拿着张山琴给的生活费去招嫖,还染上了赌球的恶习。

  他说:“我不是搞性别歧视,但她实在太过分了,我真的是被逼无奈!她竟然让我断子绝孙!作为一个女人,不生孩子她不觉得羞愧吗?”

  陆全道:“她一开始不就说过了不生孩子吗?你不是早早同意了再追求她的吗?”

  李评扶了下眼镜,平静道:“我当然是跟她约好了说清楚的,我是很看重承诺的。所以我也没有逼着她生小孩啊!但是难道我连说都不能说了吗,她敢做还不让人说了?”这些话里包含真心,但也有计谋,“我是犯罪了,但我是被逼无奈,张山琴根本不给我活路,她这是要把我逼死啊!我真的已经很忍让了。”

  他的言语让陆全勃然大怒,高声如雷:“你个人渣,颠倒黑白!”陆全血涌上头,狠狠一掌拍在桌上,声音吓得玻璃外的警察们都一抖。

  而李评见状,没有害怕,假装地抱住自己背过身去,营造出一种陆全情绪不稳、对犯人失控的场面,却暗地里得意地勾起嘴角。

  陆全呼吸了几下,让同事记录:“煤气灯效应。”

  听到这几个字,李评脸色一变。

  陆全:“他长期对张山琴使用当事人无法察觉的精神虐待,致其形成抑郁症。”

  江一莉审讯室内。

  她泪光盈盈,气得鼻头都红了:“我真的很生气。我儿子从小到大都跟我睡一张床,凭什么现在她要跟我儿子睡一间房,我就不能跟我儿子一张床睡?”

  孙兰警官:“你儿子不是已经跟张山琴结婚了吗?”

  “结婚了就要把我抛开吗?”

  “据我们了解,张山琴用自己多年的积蓄买了那套大平层作为新房。你要来住,她也给你住了。”

  “那我当然很感谢她了!”江一莉擦眼泪,“我当时连连感谢她,还给她烧汤喝,这些她都忘了吗?真是白眼狼……我儿子天天在家里给她做饭!给她做饭你知道吗!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可以围着灶台转来转去呢?你知道我儿子对她有多好吗?”

  孙兰打断:“李评是怎么教你的,你说他有脱罪的方法,是什么?”

  见江一莉紧闭嘴唇,孙兰冷冷道:“你们的罪行已经确定了,脱罪是不可能了,如果还不配合,判刑只会往上走。”

  江一莉终于松口了。

  昔日李评说服她的场景历历在目。

  他问:“妈,如果警察问你,你自己不能工作吗,你要怎么说?”

  江一莉愤愤道:“我儿子这么能干!凭什么让我工作!一群狼心狗肺的,我儿子可是国企的!”

  “不行!你绝对不能这么说!”李评眸中泛着狠厉的光,“你一定要这么说:‘是我不想工作吗?你倒是告诉我有什么地方要招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既然你这么正义,像我这样的女人找不到工作的时候,你去哪儿了?’”

  实话夹杂假话,很难被看穿。江一莉虽然不理解,但记下来了。

  他继续道:“妈你不是病了吗,咱们先不治,等到你进了监狱里,我把你救出来。病人可以保外就医。”

  江一莉不懂这些,她确实得了乳腺癌,而且无条件相信自己儿子。她的儿子成绩优异,在大学期间还在知名政法大学辅修了法学。

  她曾经被自己的婆婆虐待了好些年,直到丈夫去世后没多久,婆婆也去世了。做饭洗菜、洗碗拖地、洗衣服晾衣服收衣服、做各种家务,日复一日,她累得像老黄牛,每个月手头却只有一丁点钱,看着水果摊上的红苹果直流口水,也舍不得买。

  她对能赚钱的张山琴怀恨在心。张山琴在家里就算喝水都要被她骂,睡觉睡得早也会被针对,叠衣服叠得不够完美她也要训斥一顿。

  父权制社会中,男性对女性的压迫通过女性对女性的压迫展示出来,而男性在这个过程中是完全隐形、不会被注意到的。江一莉的母亲是被父亲买来的拐卖妇女。江一莉从小就受重男轻女的折磨,作为姐姐没上过初中,上初中的弟弟学到新知识总是回来嘲弄讽刺她,她每天都干活、做家务,如果偷偷看弟弟的课本,就会被父母扇耳光。

  这些过去不仅摧残了她自己,也扭曲了她的三观。

  江一莉目睹母亲总是被父亲殴打,拐卖来的女人哪儿也逃不走,而多年后面对张山琴怀恨在心的她,回忆起了童年的画面。

  张山琴要是被拐卖到山里,会是什么样?

  那她就永远买不起火龙果了吧。每每看到张山琴下班后拎着一袋水果回家,散发着香气的红富士苹果从里面被她拿出来清洗、放进果盘里,江一莉都会握紧手中切着水果的菜刀,想象着自己一刀刀把她这个毒妇剁死。

  她把这个主意告诉了儿子,跟一直要钱不成的李评一拍即合。

  是的,极其不可思议,但这就是现实的事实。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甚至是张山琴一直供养着两人,但两人就是决定让她消失在世界上。

  江一莉当年怀孕后通过违法检查发现是女婴,于是打胎,反复两次,才怀上李评这个男孩。可就因为这个男孩,让她耀武扬威,她不仅看不起老家家里只生了两个女孩子的家庭,她最爱干的就是把高高大大的儿子带到这个亲戚家去,几人坐在一起,十句话里有九句都是她在夸自己儿子。她还给儿子也灌输“天下我最大”的思想,让他觉得女人生来就是给男人服务的。

  而李评的眼中,其实早已没有她这个母亲。

  一个从没学过感恩的人,连母亲都反遭其嗜。

  李评的计划是,让江一莉找到当年老家农村做人贩子的熟人,介绍一条路线。让母亲到他的房子来,当天假装偶遇张山琴,把她带给人贩子。

  但是就在她准备动手的那天,意外却发生了。

  李评得知了张山琴公司里她跟领导献身搞关系的事,愤怒至极!简直想把张山琴碎尸万端,于是在家中用冷暴力、发脾气等方式,把张山琴在凌晨三点吵醒,常年被他折磨得睡眠不足,她的精神早已疲惫不堪,害怕他的阴晴不定,于是恐惧得直接离开家门。

  但他又迅速追上来道歉。他对几个前女友都使用过这种精神虐待的手段,有一个女孩还自杀未遂,但是张山琴的内核实在太稳定了,竟然一直都没出现过狂躁尖叫、暴力的情况,只是情绪低落抑郁而已。

  但这已经够他用了。

  他一边真挚地道歉,一边牵着她的手,告诉她她生病了,建议她去看心理医生。

  她顺从地被他带上了车。

  孙兰震惊得无以言表,同事在身边快速做着笔录,她对江一莉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

  “张山琴没有想过离婚吗?”

  “有。但是我儿子没有让她找到出轨的证据。而且,这套房子的房产证上还加上了我和我儿子的名字。现在婚姻法比以前好多了,还有离婚冷静期,她无论如何都离不了婚。就算离了婚,她又没生孩子,分割财产肯定要把她扒一层皮的。”

  连做笔录的警察,都深恶痛绝地摇了摇头。

  张山琴,23岁的年纪就成功摆脱了一众想吃姐弟俩绝户的亲戚,可是37岁时还是被丈夫和婆婆吃干抹净。

  李评和江一莉,都在各自的审讯室被戴上了手铐。

  陆全让同事先出去,自己收拾材料时,门却被敲响了。打开门,一个又高又瘦的黑发男子赫然站在他面前。

  看到此人的第一眼,李评耳畔回响起自己跟张山琴说的那句话。

  “女孩儿长大之后,是没有家的。”

  张山画一句话都没说,就冲上去狠狠给了李评的脸两拳,李评大叫着口喷出血,被张山画直接扑摔在地上,一把掐上他脖子,掐得地上的人脸发青嘴唇发紫,张山画两条手臂上全是肌肉。

  “那可是我姐……我连酸橘子都舍不得给我姐吃……”

  李评眼球往上翻,喉咙里咳咳的声音都要发不出了。

  “婚礼上是不是跟你说过?我跟你说什么时候你不喜欢我姐了,不需要你照顾,把她好好还给我……”

  陆全姗姗来迟,佯装怒喝:“张先生!”

  张山画松开双手,李评覆着自己脖子,蜷缩起来拼命咳嗽。可张山画没让他蜷起身,直接掰回来骑在他身上哐哐扇耳光!扇得李评的嘴角都裂开淌血,陆全终于拉住了张山画,斥责道:“张先生,这里是警局!”

  江一莉穿着囚服,看到脸肿得像橡皮泥一样看不见眼睛的李评,他脸上的伤痕触目惊心,眼泪瞬间下来了:“哎呀,我的儿啊,我的心肝儿!”说罢差点挣脱背后两个警察的束缚冲过去,可是就在同样穿着囚服戴着手铐的李评相向而来,经过江一莉时,却一口唾沫吐到她脸上,骂道:

  “臭娘们!”

  那咬牙切齿的样子就像要活生生把她撕碎。江一莉不敢相信,泪扑簌簌流下来,

  吴浅没想到的是,自己引发的这场网络浪潮,没有立即熄灭,反而愈演愈烈。

  从风县事件开始,网络上无数人分享自己祖母或母辈遭到拐卖、或是贩卖的经历,后知后觉遭到精神虐待PUA的经历,以及因为女性身份遭到黄谣攻击的精力。

  一个公司的高管,四十多岁,分享了二十五年前自己16岁的妹妹自杀的故事。

  他写道:年纪都这么大了,夜半做梦我还是会一直梦到那个天台,看到芯芯站在上面往下跳。只有一次,我梦到自己长出了翅膀,飞起来接住了她。

  52秒,25年。

  他已经在梦里练习了无数次,这次怎么会失手。

  一众罪犯被送进监狱后,网友将这次事件取名为“风县事变”。

  九月,今晚对于张山画而言,辗转难眠。

  因为他再也没什么能做的了。

  他只能寄希望于吴浅,还有八月的有识之士,能扭转一切历史。如果不成……没关系,他不会止于此。他承受了无数的失望,只要有一丁点希望,就一定不会放手。

  “喵。”

  声音突然响起,他连忙翻下床,从客厅抱回了突然冒出的球球。

  他重回床上,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听着球球扫着尾巴的声音,和渐渐均匀的呼吸声。

  他仍然没有睡着,但他不敢去想,如果成功了会是如何。

  清晨的阳光射进屋内,让他的长睫毛留下一片阴影。黑发沐浴在阳光中,仿若金色。

  铃声响起。

  “……喂。”他有些害怕。

  “小画,准备好了吗?今天我们去疗养院!”

  是张山琴的声音。他缓缓眨了眨眼睛。

  “你接上吴浅她们了吗?”

  他的呼吸一窒。

  

继续阅读:七十一、风吹麦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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