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颜轻车熟路地走到院落里，轻声问道：“四夫人找我有事？”
夏至笑了笑，点头说道：“你去就知道是什么事了。”
说着，两人已经来到了白梅院的卧房里，陈珂站在窗边静静看着外面的景色，听到说话声越来越近，她才转过身来看着江颜。
江颜欠了欠身，礼貌地唤道：“四夫人安好。”
陈珂生冷的脸色渐渐回暖了一些，她点了点头，摆手示意江颜坐到靠椅上。
夏至给两人沏好茶，自觉地退出房门，让她们两人谈话。
“不知四夫人找我有何事？”陈珂不喜欢拐弯抹角，所以江颜也没有说别的事情，直截了当地问道。
陈珂凝视着瓷杯里蒸腾而上的雾气，轻轻说道：“你在给云定王做事？”
江颜被云定王看上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江府，有多少人在背地里说江颜走运，又有多少人偷偷嫉恨她，这些陈珂不用想都知道。
然而陈珂也清楚，江颜和云定王之间并不是这么简单的。
江颜也不避讳：“我需要一个强硬的后台。”
“你们做了什么交易？”陈珂又问。
“他要的很简单，不过就是让我做他府里的谋士，替他占卜问卦。”江颜说道，“我要借助他的地位，他需要我的能力，我们各取所需而已。”
陈珂抿了抿唇，一双清冷的眼睛看向江颜，然后突然说道：“再过一些时日，等过了年，初春一入，待选的日子就到了。”
江颜不明白陈珂怎么突然说到了这里，也不急着问，明眸里含着询问。
“江府的嫡女是一定会参加待选的，”陈珂的语气寡淡，“若是能成功入选进了宫，会带一名随嫁的媵妾。”
媵妾……
江颜知道这个，若是江雪儿被选上了妃，江府里势必还会带一个人跟随她去皇宫，作为陪嫁的女儿。
江府的女儿众多，江颜想应该怎么也不会轮到自己身上，故而没有太把此事放在心上。
“四夫人的意思是……”
“江雪儿入了宫，最有可能随着她去的人是谁？”陈珂的目光里多了几分锐利，冷透的眸子微眯，语气里的深意江颜瞬间就听了出来。
她仔细一想，江蒙和江若圆是三夫人之女，三夫人自从莲姑死后被嫁祸，在府里的地位就十分萧索，江易洲自然不会选她们。
二夫人之女江沁月，虽然比不上江雪儿的相貌才华，可也算是一代佳人，若是仔细挑选，说不定会嫁个为官作宰的当正妻，二夫人绝对不会允许她作为媵妾嫁出去。
想来想去，此事就落在自己身上了。
她没有什么倚靠，日后要是嫁人也不会嫁入大户，老祖宗眼下还算疼她，说不定看在她和江雪儿的关系好，真让她当做媵妾陪江雪儿嫁入皇宫！
或许，老祖宗还会认为这是对她的恩赐。
毕竟在她眼里，江颜什么都没有，无依无靠，进了皇宫若是运气好，被皇上临幸一夜做个贵人常在什么的，也能享一世荣华……
想到这一层，江颜陡然站起身，额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若是进了宫，她费尽心机做的事情可都白费了！
“四夫人是说，我极有可能被选作媵妾？”江颜紧张问道。
陈珂知道江颜心思剔透，不用她细说就能想到那一层上，轻叹一口气，缓缓道：“若是放在以前，老祖宗大约真是这么打算的。”
“可是我……”
“我知道你是不愿的。”陈珂微微蹙眉，视线落在窗外，“眼下你和云定王的关系在外人看来较为暧昧，若是加以利用，也许能避过待选这段时日。”
那……她就必须要照江易洲说的，讨好宁云河？
江颜抿紧了唇瓣，心中有些为难。
“你先不用急，”陈珂冷然说道，“此事我也会帮衬一些，等过了年，我们再见机行事。”
*
回到西临苑，江颜一直在回想四夫人说的话。她也想过离开江府，说到底她对这个地方是一点留恋也没有的。
可是进皇宫……
这个事情她是从来都没有想过，离开江府去皇宫，就像逃离小雀笼，进了大牢狱。
想着，江颜叹了口气。她一定要打消老祖宗的念头，江雪儿进宫让谁去不行？让丫鬟去也可以，她决不能再淌这趟浑水了。
然而没等江颜打好盘算，过两天后，宁云河那边又派人唤她过去了。
“这次江姑娘最好一个人过去。”临近黄昏，小厮低眉站在江颜面前，轻声说道，“王爷吩咐过了，会亲自送您回来。”
江颜应了下来，让三月留在西临苑，自己跟着小厮去了王府。
到了王府时，月色初上梢头，他们还是照着上次的偏门进去，只是这回没去书房了，江颜被一个侍女带着进了院落里。
侍女将她送到圆拱门那儿便不再走了，含笑说道：“王爷在里面等姑娘。”
说罢，她转身就离开了。
在里面等她？江颜的眉心微微一蹙，不知道宁云河在卖什么关子。
她迈开步子跨过圆拱门，入眼处只见庭院深深，被细心修剪过的枝叶掩映着月色，朦胧了一片。
江颜轻轻沿着小路走过去，不知多久，视线骤然敞亮了，月华盈盈落了一地，一棵盛开的樱花树浸润在月色中，簌簌飘落着粉色的花瓣。
宁云河席地坐在树下，身前摆着一张几案，上面还置了一壶酒。
江颜怔愣在原地看着他，似乎又想起那日在承安寺一见，他孑然立身于漫天飞舞的樱花瓣中，那样清贵温雅的身影。
宁云河仍旧是一身白缎长袍，发髻随意束起，他一手拿着小瓷碗，看到江颜来了，示意她过来坐。
“这是……”江颜走近他，抬头看了看头顶的樱花树。
“冬樱花。”宁云河淡然一笑。
难怪，她记得樱花似乎是春天才开放的，不过想到宁云河是一国亲王，奇珍异宝什么没有？于是也就不足为奇了。
江颜顺势坐在宁云河对面，一双明眸定定地看着他，语气不自觉放柔了一些：“王爷唤我过来，总不会是喝酒聊天的吧？”
樱花漫天飘落，有一瓣不小心打着旋儿落在白瓷碗里，浮在酒水中，宁云河略略看了一眼，视线又移到江颜身上，脸上的笑意不减：
“你觉得，我找你总是意有所图？”
江颜下意识地想回避他那双含着清浅笑意的眼神，扭头轻咳一声，说道：“民女不敢。”
她这样疏远，倒让宁云河觉得有些没劲。
他轻轻呵出一口气，敛眸注视着瓷碗里的樱花瓣，沉默了片刻，这才进入了正题：“前两日说的事情，今晚就行动。”
江颜一怔，想起来他们商量好的在河道上截断货物的事，转而问道：“什么时候？”
宁云河抬眼看了看夜色。
天上的月光正盛，却从远处飘来几片云，竟渐渐要遮盖住了那莹润的月盘。
“月黑风高，正是好时候。”他轻缓地吐出一句话，嘴角始终扬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江颜抿了抿唇，也没有多说什么。
两人之间陷入了沉默，只有风声轻轻在耳边呼啸，江颜这时候想起来四夫人跟她说的话了。
若是她借由这些机会接近宁云河，让老祖宗误以为他们之间有点什么，是不是就会打消让她进皇宫的念头？
可是……
“江姑娘。”
思绪骤然被打断，江颜抬眼看向宁云河，明眸里还含着一丝茫然。
宁云河的眉尖挑起，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她的发丝上轻轻一抚，江颜以为头发上落了花瓣，可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骗你的。”宁云河的眼底浮上一丝笑意，不像他脸上常有的那似笑非笑的样子，而是真正到达眼眸中的笑。
江颜被他捉弄得习以为常，早就见怪不怪了，她没好气地看了宁云河一眼，语气略带嗔怪：“王爷就没别的事可以做了？”
“有。”宁云河语气慵懒，还透着些微沙哑。
话音一落，他立即凑身上前，俊美的脸离江颜只差一尺之隔，他轻轻伸手扣住她的脖颈，清润的眼眸渐渐变得幽深。
江颜的心狠狠一跳，她甚至不敢动弹，放在她脖颈后面的指尖明明是微凉的，她却觉得肌肤灼热不已。
“王爷……”她艰涩地开口。
宁云河眉尖一挑，定定看着她，过了片刻，他缓缓说道：“江姑娘，你可愿意做我的冬樱花？”
此话一出，旖旎的气氛顿时烟消云散。
江颜赶紧推开他，扑哧一声忍不住笑了起来：“上回是芙蓉花，这回是冬樱花，王爷调戏小姑娘的话一点长进都没有。”
宁云河也跟着她笑，大概因为月色浸染，他的眉梢都柔和了许多，看上去温润如玉，令人心动。
他佯装无辜：“是吗？那看来我还得好好学学。”
江颜没说话，她平复着混乱复杂的心绪，她想，若是下次宁云河再随意看到了哪朵花，又问她同样的话，她可真要招架不住了。
虽然他们彼此都知道这只不过是玩笑话，可早有些东西在江颜心里悄悄的变了。
江颜也非常清楚，玩笑终究是玩笑，当不得真的。
此刻，不知道从哪里进来一个身量颀长的人，只见那人恭敬地作了一个揖，说道：“王爷，准备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