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颜的身子一僵，转头看向陈珂。
她以为陈珂的那一声“骗子”是在说她，可是现在仔细一看，又似乎不是。
陈珂的目光幽远，好像透过眼前的东西，想到了别的什么事情，只是她脸色仍然不好，甚至越发冷沉。
“四夫人？”江颜轻声提醒。
陈珂这才回过神来，长睫颤了颤，转而看向她：“你继续说吧。”
“刚才走神了？可是因为这个卦想到了什么？”江颜问道，问完又笑了笑，“我没帮别人看过卦象，如果你愿意多告诉我一些事情，我或许可以帮你分析。”
“不必了。”陈珂淡淡摇头。
习惯了被陈珂拒绝，江颜也不觉得难过，她应了一声，又看向桌上之前用水画成的卦象。
这会儿过去了片刻，桌上的水渍已经渐渐要干了，卦象也将要隐去。
“有一位故人，曾经也替我算过。”不知道为什么，陈珂突然想说了，她淡淡开口，“他算出来的，也是‘家人’这一卦。”
江颜的明眸微微睁大了一些，世上原来还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陈珂冷嘲道：“你不用觉得吃惊，他是故意挑这一卦出来唬我的。我当时不懂，竟然也信了。”
“可是……他专拿这一卦来骗你是为什么？”江颜问道。
“因为我命里带煞，克家人。”这么悲伤的事情，却被陈珂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我还小的时候，家里被抄了，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陈珂这么一说，江颜也明白了。
想来她那个故人，也只是用这一卦来逗她开心，安慰她罢了。
“其实倒也没错，现在再占出来这一卦，肯定冥冥之中预示着四夫人以后会过得幸福。”江颜笑着说道。
陈珂缓缓摇了摇头，看向江颜的眼神里蕴着让人看不懂的悲凉，她轻轻说道：“不会有好结果的。”
江颜心里咯噔一声，她把三枚铜钱收起来，又重新坐回了四夫人身边，轻声说道：“四夫人别想太多，你郁结难解，身体也会跟着垮掉的。”
陈珂看着她，说道：“你算得也是准的，时隔这么多年再遇上这卦，只能说它与我有缘……”
江颜看向陈珂的目光里透着复杂的神色，抿了抿唇瓣，不再说什么。
晚上在回玉德堂的路上时，江颜还在想这个事情，一直都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三月跟在她旁边，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轻轻问道：“小姐今天和四夫人都说了些什么？怎么一出来就无精打采的？”
江颜摇头，扬起一抹淡笑：“无事。”
三月听罢，也不再询问，闷头跟着江颜往回走。
就当她们走到岔路口时，迎面撞上了一个丫鬟，那个丫鬟猛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大声叫喊了起来：“鬼啊！有鬼！”
三月赶紧斥道：“叫嚷什么！”
从白梅院里出来的时候天色还不晚，江颜就没有提灯笼，可谁知她走路缓慢，还没到玉德堂就已经天黑了。
路过没有点上灯笼的小径，无意中撞到了丫鬟，这才把人家吓了一跳。
丫鬟这一喊，把江颜的思绪也喊了回来，她轻轻皱了皱眉头，说道：“别怕，我们不是鬼。”
“你们骗人，有……有鬼！我看见了！”丫鬟吓得倒在地上，手上的灯笼也掉了，唯一的亮光也彻底熄灭。
丫鬟吓得浑身颤抖，她嘤嘤啼哭起来：“别……别来找我呀，都这么久了……你快安息吧，我只不过是一个过路的，我什么都没听见呀……”
见状，江颜悄悄问旁边的三月：“她在说什么？”
丫鬟说话语无伦次的，三月也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于是摇了摇头：“我也没听清楚。”
“啊！啊……你走开，别缠着我啊！”丫鬟狠狠哭泣着，看起来似乎要崩溃了，“我没有见死不救，我当时也吓得不敢吭声……你死了就死了，不要再来找我了啊……”
“姑娘，姑娘……”三月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于是走上前去，想要轻轻拍一拍丫鬟的肩膀。
奈何刚一伸手触上去，丫鬟就吓得立刻弹起来了，用力尖叫着：“啊啊！走开！莲姑……走开啊！”
江颜的脸色瞬间变了。
三月的手也僵在原处，片刻后她反应过来，迅速回头看向江颜。
这时，一阵风吹拂而过，将遮住月亮的乌云吹走了。
看起来也不是全然漆黑一片的，天上的月色越来越明朗，三月看过去，可以瞧见江颜那比月光更为惨白的脸色。
江颜看向还在地上崩溃大哭的丫鬟，声线发着颤：“你刚才说什么？”
丫鬟借着月光也看清楚了江颜的脸，哭泣声戛然而止，瞪大着眼睛惊恐地凝视着江颜。
江颜冲过去抓住丫鬟的肩膀，用力摇了摇：“你说什么！说话啊！你到底知道什么？！”
正等着丫鬟说话，没想到她突然白眼一翻，就这样晕了过去。
三月看了一眼江颜紧紧抓着丫鬟肩膀的手，轻轻拍了拍，说道：“这会子她晕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醒。我先去叫两个小厮把她抬去玉德堂，等她醒了，我们再仔细问。”
江颜点了点头，神色间满是疲惫：“也好。”
*
回了玉德堂，江颜先去了厅堂。一走进去，就见老祖宗正坐在桌子边上等着，旁边还坐了一个江雪儿。
江雪儿和老祖宗同时看向江颜，不满地问道：“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
江颜愣了愣，慢慢走到桌边坐下，扫了一眼桌上的饺子，忍不住扬起一抹笑：“看来今天是饺子全宴，不错不错。”
“你可别想着夸上两句就行了，我和雪儿坐在这里等了好一会儿呢。”老祖宗佯装生气，瞪了江颜一眼。
江雪儿抿了抿唇，伸手夹了一个饺子，淡淡说道：“我可没等。”
“我去了一趟白梅院，和四夫人说了许久的话，故而回来晚了。”江颜淡笑着解释，“下回奶奶和姐姐也别等我了，直接吃吧。”
“也是奇怪，白梅院的那位居然和你有许多话说？”老祖宗好奇地看向江颜，疑惑问道。
江颜也夹了一个饺子送到口里，语气怎么听都有些意味深长的感觉：“大约是四夫人心情好吧。”
一顿饺子宴，倒也吃得有声有色。
本来老祖宗把江雪儿和江颜都接到玉德堂来，目的就是为了让她们两人好好相处。
一开始两人之间相处还有些不自在，后来江雪儿渐渐也开始和江颜说话了，虽然态度不如往日那样亲密，好歹也肯交流了。
吃过之后，江颜急着回去审问那个丫鬟，从前院到清凉院，中间还要走一小段距离，江雪儿也陪着她走了回去。
“你有心事？”江雪儿问她。
江颜一怔，笑了笑说道：“瞒不过你。”
“方才你从白梅院回来时，脸上写了满满的心事，别说我，就连奶奶也肯定察觉到了。”江雪儿的语气不自觉地放柔和了一些，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从白梅院回来时，遇上了一个丫鬟。”江颜缓缓说道，“她受了惊吓，不小心叫了莲姑的名字。”
“莲姑？”江雪儿也吃了一惊。
江颜点点头，面色凝重地说道：“我怀疑她知道些什么，所以把人带回玉德堂了。”
“现在在哪儿？在清凉院吗？”
清凉院就在不远处，江颜指了指自己的卧房：“三月在里面看着她，我现在要过去问问。”
江雪儿伸手抓住江颜的手臂，抿了抿唇，说道：“我跟你去看看。”
两人一起进了卧房，推开门，就见三月和之前那个昏过去的丫鬟都坐在桌边上，一见江颜进来了，三月唤道：“小姐。”
看到后面还跟了个江雪儿，三月眨了眨眼，又加了一声：“雪儿小姐。”
江颜点了点头，带着江雪儿提步走到桌边上坐下，定定地凝视着那个丫鬟，轻声说道：“你叫什么？”
丫鬟轻轻瑟缩了一下，有些怕看到江颜的眼睛，小声说道：“明玉。”
“你之前因为惊吓，不小心说了莲姑的名字，你还记得吗？”江颜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轻缓下来，“你都知道些什么？”
明玉的目光有些躲闪：“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说了实话我就赏你十两银子，”江雪儿柔声说道，“你想想，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明玉有些动摇了，她在心里想着，反正她知道的也不多，说出来应该也没有什么大碍，于是心一横，说道：
“二夫人生辰那日，我在路边上偷了一会儿懒……”
“哪条路？”江颜问道。
“就是方才我撞上小姐的那条路，那条路上没掌灯，很黑，所以我偷懒也不会被人发现。”
明玉说着，犹豫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道：“我待了一会儿，本来打算走的，却听见有人在不远处说话。”
“是谁？他们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江雪儿皱了皱眉头，问道。
明玉摇头，说话的嗓音还有些发颤：“天很黑，我看不清楚，只记得他们隐隐约约提到了颜小姐，还说了什么后天啊什么命的……其他的还没听到，那些人就发现了莲姑。”
江颜的心头一颤：“然后……”
“我听见他们大喊了一声‘谁’，还以为是自己被发现了，没想到是莲姑，然后他们就把莲姑……”
明玉咬着唇，没敢继续说了，然后她说道：我知道的就是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