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两天两夜的驰骋,军列终于在傍晚时分停靠在离朝鲜边境不远的一个叫安东的小站上。
车站外已等候着几十辆军车。不一会,军车将我父亲所在的志愿军第六医疗大队带到了安东三马路靠近鸭绿江边的一所已停课的小学校里安顿下来。
三马路距江边约三百多米,而靠近江边的一马路和二马路早已被美国鬼子的轰炸机炸得面目全非,街道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炸弹坑,街道两旁的商铺和民宅也几乎找不到一幢完整的建筑,到处是残垣断壁,不时闪烁着星星点点,冒着丝丝青烟,一派悚杀凄凉的景象。
夜晚,安东实行全城戒严和灯火管制,街道上空无一人,一片漆黑。
我父亲和他的志愿军第六医疗大队第三中队战友们一行50多人,挤在两间冰冷黑暗的教室里,躺在冰凉的课桌上久久不能入睡。
突然间,窗外火光冲天,巨大的爆炸声此起彼伏,教室贴着米字条的玻璃窗被震得哗哗直响。随后一阵尖锐、刺耳的防空警报拉响,鸭绿江两岸的东北边防军和志愿军的高射炮立刻喷出愤怒的火焰,开始猛烈地还击。
医疗队员们迅速翻起身来涌向窗台,争相观望,而我父亲则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剧烈的爆炸声,吓得不知所措,赶紧用棉被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毕竟这一年他才17岁,心智尚未成熟。
这时,教室门被推开了,中队长鲁大山走了进来,他大声安慰道:“那个,同志们别紧张,别害怕,这是美国鬼子在俺们英勇的志愿军第一,第二次战役中吃了败仗后,疯狂地进行报复,派飞机轰炸俺们的鸭绿江大桥和水电站,企图切断俺们的后方运输线和能源线,没什么可怕的,今后俺们天天都要面临这种场景,俺们的首要任务是,一切行动听指挥,随时做好战斗准备,冲到战斗第一线,把俺们受伤的指战员们快速安全地抬下阵地,进行紧急包扎和初步治疗后,立即转移到后方野战医院进行救治。那个,现在俺命令,大家立即睡觉,等待新的命令。”说完拉门而出。
第二天一大早,医疗队的队员们群情激奋,纷纷要求立即上前线。这时鲁大山中队长又带来了新的命令,后撤到沈阳市,开展战场创伤医疗救护基础知识与技能集训。队员们一听,纷纷不理解,呼啦一下把鲁大山围住,大声请愿道: “我们已到了前线,坚决不后撤,我们要与美国佬决一死战!”鲁大山急忙站到讲台上,摆摆手大声说道:“那个,同志们,战友们,大家不要心急,俺们不是后撤,俺们是为了更好地冲到前线去。如果俺们不把医疗抢救知识学好,俺们上战场又有什么用呢?俺们只能眼睁睁看到俺们的战士受伤而束手无策,白白送死,恁们说是不是?现在俺命令,大家抓紧洗漱和吃早饭,随时准备转移!”
经过鲁大山这么一解释,队员们都已释然,情绪平静下来,立即纷纷着手准备转移。
吃过早饭后,志愿军第六医疗大队大队长吹响了紧急集合哨,全体医疗队员立即登上军车赶往安东火车站,搭乘专列后撤到二百多公里外的沈阳市。
沈阳军区总医院和地方卫生局的领导已早早等候在沈阳火车站,热烈欢迎志愿军医疗队的到来,并派车将医疗队接到沈阳军区总医院,将集训班的教学和后勤保障工作安排得妥妥当当。
傍晚时分,晚饭过后,志愿军第六医疗大队汪成国大队长吹起了集合哨,二百多名医疗队员被分成4个中队,每队50多人。我父亲被分在第三中队,和欧阳玉兰分在一个班,她还被指定为第三中队第一小分队队长。
志愿军第六医疗大队的四个中队排队依次进入医院一所小礼堂,汪成国大队长宣布志愿军医疗大队集训班正式开班,同时宣布了培训目的、方式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随后志愿军医疗第六大队汪成国大队长举起右拳,带领全体队员庄严宣誓:
“我们是中国人民志愿军。为了反对美帝国主义的残暴侵略,援助朝鲜兄弟民族的解放斗争,保卫中国人民、朝鲜人民和亚洲人民的利益,我们自愿开赴朝鲜战场,与朝鲜人民并肩作战,为消灭共同的敌人,争取共同的胜利而奋斗……。”
宣誓完毕后,汪成国大队长又命令宣传队队长章宪彬把连夜编写并谱曲的《志愿军医疗队队歌》教队员们演唱。《志愿军医疗队的队歌》是这样唱的:
我们是中国人民志愿军医疗队,
我们是保卫和平的医务工作者,
响应抗美援朝伟大的号召,
浩浩荡荡地向前方!
我们到了哪个战斗部队,
就要使那里战士身体安康;
我们到了哪个战场上,
就要使那里增加战斗力。
我们是中国人民志愿军医疗队,
我们是保卫和平的医务工作者,
响应抗美援朝伟大号召,
浩浩荡荡地向前方!
志愿军第六医疗大队集训班安排的时间非常紧凑,只有15天时间,课程和作息也安排得非常紧张,早上6点钟准时起床,由军事教官组织单兵作战技能操练,培养战场生存能力;6点三刻吃早饭,7点钟准时开课,中午也只有15分钟的午饭时间,晚上吃过晚饭后马上又进入实际操作演练。
第二天上午7点整,在培训学校校长的带领下,志愿军第六医疗大队汪成国大队长和两位教官一同来到教室,志愿军战场急救培训班正式开课了。
战场急救培训班的两名教官其中一位是女教官,专门负责战场急救知识与技能培训,她叫王桂英,河北人,三十出头,中等身材,齐耳短发,容貌秀丽,她曾在四野38军野战医院担任战地医疗救护队队长,具有丰富的战地医疗救援经验,多次荣获三等功。东北解放后,王桂英调入沈阳军区总医院,担任培训学校战场急救培训教官,为野战医院培养和输送了大量战场救护队员。
另一位男教官为政治辅导员,他叫洪刚,二十五、六岁,陕西人,身材魁梧,面庞英俊,毕业于延安军政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沈阳军区总院,担任培训学校政治教官。本次志愿军战场急救培训班,洪刚的主要任务是政治辅导,同时协助王桂英战场技能培训,充当被救伤员模特。
王桂英教官在黑板两旁分别挂了一张人体平面图和人体解剖图后,便开始了正式培训,讲授的重点是战场急救七大技术和要领。随后几天里,王桂英教官分别就伤员通气技术、出血判断与止血技术、包扎技术、骨折与临时固定技术、伤员搬运技术、心肺复苏技术和烧伤处理技术进行了详细讲授。
但由于时间紧迫,教材准备不足,王桂英教官讲得非常快,有的章节进行了压缩,有的急救演示也被省略。因此,许多学员包括我父亲学起来较为吃力,笔记记不赢,演示看不明白,急得他们直冒肝火。
课间休息时,欧阳玉兰和几位女学员一同找王桂英教官反映学习情况。
王桂英教官笑着解释道:“同学们,别着急呀,由于你们这个培训班是临时增加的,因此,我们的教案、教材准备有些仓促和不足。当然,我们也正在积极想办法努力改善教学条件,这不,我们编写的《战场急救基础七大技术要领》最快明天就可以到同学们手中,一定会对你们的学习有很大帮助,重要的是你们不仅要把理论学好,更重要的是要学会融会贯通,指导实践操作。同时,教材中还预留了许多复习题和操作题,同学们要利用课余时间多多思考和动手操作,这样,到战场上就不至于抓瞎和不知所措了。”
果然,第二天一大早,新加印的《战场急救基础七大技术要领》教材就摆在了学员们的课桌上,学员们手捧新教材,个个满心欢喜,学习更加刻苦,更加认真了。大家争分夺秒,珍惜每一次课堂教学和操作实践,争取学好急救本领,期望能早日奔赴朝鲜战场前线。
这天夜晚九点半,学员们自习下课后纷纷离开教室 ,回到宿舍洗衣盥漱。
半个小时后,熄灯号吹响,学员们立即关灯就寝,整个宿舍楼顿时漆黑一片。紧张学习和劳累一天的我父亲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突然,男学员宿舍玻璃窗外传来轻轻的“嘚嘚嘚”敲击声和呼唤声:“周国梁,周国梁,醒一醒,醒一醒。”
“谁呀?半夜三更的,熄灯号都吹了,刚睡着,还要不要让人睡觉了?”我父亲不耐烦地问了一句。
“我呀,欧阳玉兰,快起来,我们找您有事。”
“什么事呀?不能等明天天亮了再说吗?黑黢黢的能干什么?”我父亲虽不情愿,但一听是欧阳玉兰的声音,只好穿好衣服起床开门。
门开了,我父亲一看,除了欧阳玉兰,还有王秀丽和张洪娟,忙问道:“什么情况?”
“紧急情况,别问了,到下面操场再说。”欧阳玉兰催促道。
我父亲只好穿上衣服和鞋子,不情愿地走出宿舍。
随即,四个人蹑手蹑脚下楼而去,生怕影响到其他学员休息。
由于漆黑一片,再加上我父亲眼睛高度近视,一路上跌跌撞撞,摔了几跤,不免怪嗔道:“欧阳,哪能搞得吗?也不带只手电筒照照路,害得我老摔跟头!”
欧阳玉兰笑着答道:“好呀好呀,我们就是要培养您夜间行军和操作的能力,况且,通常情况下,在朝鲜战场上,无论是前线还是后方也不允许轻易点火把照手电,否则让天上的美国鬼子飞机看见了,有您好果子吃?”
一席话说得我父亲哑口无言。
来到操场上,欧阳玉兰立即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纱布、绷带、夹板、剪刀、镊子、酒精、胶布和棉球分发给王秀丽和张洪娟,然后命令我父亲:“周国梁,现在模拟您受伤了,请躺在地上吧,我们来抢救。”
“什么,我啥时负伤了?”我父亲反问道。
“这不,是模拟演练吗,我们把您当做伤员模特。”欧阳玉兰答道。
“让王秀丽或张洪娟当模特不行吗?非要我不可?”我父亲嘟囔着嘴说。
“不是这样的噢,周国梁,我们是想还原战场实景。您想呀,在战场上的战士大多都是男的,身高体壮,用个小女生做模特怎能体现战场实际呢,是不是?快点,躺地下!”欧阳玉兰一边解释一边督促道。
“我才不躺地下呢,衣服脏了谁来洗?”我父亲没好气地顶了一句。
“好了好了,周国梁,衣服脏了我来洗,好不好?阿姐的命令也不听了吗?况且我还是小队长,您的直接领导呢。”欧阳玉兰笑着边诓边施压道。
一旁的王秀丽和张洪娟也附和道:“周国梁,没关系了,以后衣服脏了我们都轮流帮您洗,好不好!听命令,快点快点!”说罢,一边一人分别抓住我父亲的左右胳膊就往地下摁。
“好了好了,我服从就是了。不过说好了,衣服脏了由你们洗哟!”我父亲只好顺从地躺在了地上。
“好,不错,周国梁,表扬一次,继续发扬。”欧阳玉兰满意地说。
接着,欧阳玉兰一边宣布道:“好,现在演练正式开始,首先,我们结合课堂上教官讲授的要点和布置的练习题目,王秀丽您先回答,假如这位战士受伤了,您如何判断出血的性质?”一边手指着装扮负伤躺在地上的我父亲。
王秀丽想了想回答道:“首先是要判断伤员的受伤部位和出血情况,如果出血部位血色鲜红,呈喷射状,则是动脉出血;如果血色暗红,呈缓慢涌流状,则为静脉出血。还有,还有……,我记不全了,欧阳。”说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欧阳玉兰接过话来说道:“不错,秀丽,主要要点回答基本完整,这是最主要的,另外,我补充一点,还有一种出血情况,那就是毛细血管出血,血色也是鲜红的,但呈现片状渗出状。好了,现在由洪娟来回答紧急止血的方法。”
“好,欧阳,我来回答。”张洪娟顿了顿,接着又答道:“通常紧急止血方法有6种,第一是指压止血法,第二是止血带法,第三是加压包扎止血法,第四是填塞止血法,第五,第五……好像是什么什么……屈曲关节止血法,第六是简易绑扎止血法……。”
“不错,洪娟,答得很全。好,现在这位战士头部和右臂受伤,请您马上处理。对了,一是右侧头面部大出血,二是右前臂出血,请注意技术要领。”
“是,队长。”张洪娟答道,说完便着手操作并继续答道:“我发现该战士右侧颜面部出血,我先用食指或拇指压迫同侧下颌骨下缘,下颌角前方约2厘米处的一个凹陷,此处可摸到明显的面动脉搏动,压迫此点就可以止血了,然后同时进行伤口包扎。”说着,边操作用纱布堵住模拟伤口,边用绷带进行十字交叉包扎,顿时,我父亲的脸面和额头缠满了纱布。
“好,很好,洪娟,基本到位,但要注意细节,绷带既不能缠得太紧,也不能缠得太松,还需经常操练。”欧阳玉兰一边夸奖一边又指出了不足,接着又说:“好,下面的右前臂出血,由我来操作止血带法。”说完,欧阳玉兰拿出止血带和绷带开始边操作边讲解:“当前,在战场救护中对出血伤员常用的止血方法是止血带法,多用于四肢较大的动脉出血,注意噢,是动脉出血。现在我们用的止血带是橡皮止血带,至于加压充气止血带和弹力止血带使用原理也差不多。”说完,从急救箱中取出一根橡皮止血带和几块纱布,接着又对我父亲说:“周国梁,请先把右胳膊棉衣脱了,我不可能现在就把您的棉衣剪开,好了,快点坐起来脱棉衣。”
听了欧阳玉兰的命令,我父亲一骨碌爬了起来,说道:“早该起来了,地下太冰凉了。”
欧阳玉兰见状说道:“周国梁,谁让您站起来的,把您的右胳膊棉衣袖脱了就行,继续躺下。”
“还要躺呀,演练差不多了吧?”我父亲不满地问了一句。
“还早呢,才演练不到一半您就想溜,快点躺下,抓紧,抓紧!”欧阳玉兰命令道。
我父亲撇撇嘴,边脱棉衣边答道:“好吧,服从命令,大我两个月的欧阳队长大姐。”说完又躺在地上。
欧阳玉兰笑了笑调侃道:“不服气吗?大一天也是大呀,这辈子也改变不了。好了,别说了,我现在给您包扎伤口。”说完了散开纱布缠绕在我父亲的胳膊上继续说道:“在使用橡皮止血带时,要先在止血带部位用纱布等织物衬垫肢体一周,然后扎上止血带,将止血带的头端用一只手的拇指、食指、中指夹持,将尾端绕肢体一周后压住止血带头端,绕肢体一周,仍然压住头端,将尾端放至食指与中指中间夹紧,抽出被止血带压住的手指时不能松脱尾端,否则将导致止血过程失败。”说话间止血带也扎好了。
欧阳玉兰顿了顿,接着又说:“注意了,这个方法仅在其他方法不能止血的喷射性大、中血管出血时使用。同时要注意,第一,先扎止血带,后包扎;第二,止血带必须扎在靠近伤口的近心端;第三,扎止血带松紧要适度,要避免止血带勒伤皮肤。”
看到欧阳玉兰娴熟的操作和条理清晰的讲解,王秀丽和张洪娟十分佩服,齐声称赞道:“欧阳队长,您太厉害了,操作娴熟,我们怎么做不好呢?”
欧阳玉兰笑了笑答道:“看你们说的,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课堂上要多多领会教官讲授的要点,课余时要反复揣摩,反复操作和练习罢了,我相信你们也一定能行。好了,伤员已包扎完毕,下面由王秀丽单独进行伤员搬运演练。”
“什么,让我单独搬运?周国梁这么大的个子,我一个人怎么能搬得动?”王秀丽瘪瘪嘴十分惊讶地问欧阳玉兰。的确,对于一个身高不到一米六,体重不足90斤的瘦弱小女子,让她去搬运一个近一米八,体重超140斤的大个子伤员,确实有点勉为其难。
“这正是我们今天演练的目的呀,您想呀,如果在战场上有多名救护队员和担架,可以联合搬运,把伤员抬下去。但是,有很多时候战场上可能没有担架或只有一名救护队员,难道就不抢救,不搬运了吗?因此,我们必须学会单人搬运伤员技巧,秀丽您说对吧?”欧阳玉兰解释道。
“队长,您说得对,这正是我们的弱项,但我这么小的个子要搬运周国梁这个大个子,太难了,您说有什么好的技巧?”王秀丽问道。
“好,除了最常用的背运方法外,现在我让大家再演练一、两种适用的搬运技巧。”欧阳玉兰答道。
说完,欧阳玉兰从挎包中取出一条长绑带和一块雨布,边示范边说道:“我先示范第一种搬运技巧,在只有一名救护员且有较长搬运距离的情况下,如果有绑带和雨布,可采用雨布拖运法,这对小个子救护员来说非常管用,而且省力。”说完将雨布铺在地上,将模拟伤员移至其上,然后用绑带交叉固定好,另一头套在自己的肩膀上进行拖行。“如果没有雨布,也可就地找几枝树枝绑成伞形以代替雨布。”欧阳玉兰又补充了一句。
“队长,这办法不错,也让我来试试。”王秀丽说罢把绑带抢了过来演练一盘,“确实很省力,我这个小个子也能拖得动大个子了。”王秀丽又赞扬一番。
“别高兴太早,下面的演练才是关键。”欧阳玉兰回应了一句,并快速解除了模拟伤员身上的绑带和雨布。
“秀丽,下面我们演练匍匐搬运法,注意,您目前什么都没有,而且还是在枪林弹雨、炮火连天的情况下,要徒手快速把伤员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欧阳玉兰又命令道。
欧阳玉兰招招手,边手指地下边示意王秀丽说道:“躺下,躺下。”
“怎么,队长,我也要躺地上?”王秀丽皱着眉头不解地问道。
“对,必须躺下,子弹在您的头上飞,站起来就只有挨枪子的份,军事教官的单兵作战教案怎么来说的呢?保存自己的实力才是取胜的根本。”欧阳玉兰坚定地说。
王秀丽只好不情愿地躺下。
见王秀丽躺下了,欧阳玉兰边示范边说道:“来,先把伤员的腰垫到自己左大腿上,将伤员的两手放于胸前,您再用右手穿过伤员的腋下至胸前抓住前襟,然后左前臂撑于地面,蹬右足匍匐向前,您试试看。”
王秀丽照样演练了一番,喘着气说道:“队长,这方法还行,但周国梁搿小赤佬(这家伙)太重了,太吃劲了,我顶多匍匐不了七八米。”
欧阳玉兰笑着表扬道:“好,很不错了,要领到位,多练几次就更加熟练了……”
突然,躺在地上的我父亲一个怪念头涌上心头,大喊了一句:“欧阳队长,我不行了,心脏停止跳动了,没有呼吸了,快抢救我!”
欧阳玉兰瞪着眼怪嗔地说道:“周国梁,急什么急呀,下一步我们才演练心肺复苏操作项目。”
“不是,队长,我真的喘不上气了。”我父亲又装难受狡辩了一句。
欧阳玉兰想了想,顺着应答道“那好吧,张洪娟您来提前演练心肺复苏。”不过这时她也猜到了我父亲的心思,心中暗暗骂了一句:“哼--,老鬼三(臭小子),歪垛里(歪心思),稻秆敲锣--(响)想得美(没)!”
张洪娟问欧阳玉兰:“队长,怎样做心肺复苏?”
欧阳玉兰答道:“我来说,您来做,第一步,先畅通伤员气道,首先松解伤员的衣领及腰带。”
“好,队长。”张洪娟按照欧阳玉兰的提示解开了模拟伤员的衣领及腰带。
“其次,您用左手插入伤员颈后向上托,右手按压其前额使头部后仰,颈项后伸,向前上方拉下颌骨,使其张开嘴并将舌向外拉出。然后,清除伤员口鼻腔内的异物,包括血渍、分泌物、呕吐物及其他异物,以保持气道通畅。”欧阳玉兰继续说道。
“不是呀,队长,还要将舌头向外拉出吗?”张洪娟不解地问道。
“是呀,培训教材上是这么要求的,不过今天的演练不需要,因为今天模拟伤员的口鼻腔内无异物,所以可以省略这一步。好,我们演练第二步,准确判断伤员有无自主呼吸。首先将自己的耳朵贴近伤员口鼻,倾听或感觉有无呼吸,然后观察胸部有无起伏3—5秒,当确定无自主呼吸时,可立即进行抢救,洪娟,您试试看。”欧阳玉兰应答道。而我父亲也故意屏住呼吸,一动也不动。
张洪娟照样操练一番,接着问道:“伤员已无自主呼吸,胸部无起伏,下一步怎么操作,队长?”
欧阳玉兰笑了笑答道:“下一步很关键,来,先把这块纱布覆盖在伤员的口腔上,对了,连眼睛也蒙上。”说罢递过去一块纱布。
“这是干什么?”张洪娟不解地问了一句。
“口对口人工呼吸呀。”欧阳玉兰答道。
“什么?不是呀,口对口人工呼吸?队长,这多难为情呀,长这么大连异性的手都没有牵过……”张洪娟难为情地答道,一边向后退缩。
“对呀,在战场紧急救护情况下,没有理由多想、瞎想,救命第一,快点!”欧阳玉兰催促道。
“不行,不行,坚决不行。”张洪娟连忙又往后退了一步。
“张洪娟,您怎么能这样呢?在战场上可是要执行战场纪律的哦!您懂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一条是什么?”欧阳玉兰严肃地质问道。
“不是呀,队长,这不--这不--还,还没上战场吗?”张洪娟扮着鬼脸狡辩道。
“嗯……好吧,今天是演练,我就不勉强您了,但真的上了战场那就由不得您了。下面由我继续演练。”欧阳玉兰想了一下答应道。
我父亲听到欧阳玉兰的话,心跳加速,暗暗窃喜,心想:你们折腾我,我让你们尴尬。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但被纱布盖住的脸,让人察觉不出来。
欧阳玉兰接着又说道:“你们看着,我来做示范要领,第一,用两层纱布盖于伤员口腔上,用压前额之手的拇指和食指捏闭伤员的双侧鼻孔,另一只手食指和中指抬起伤员下颌,使下颌尖与耳垂的连线与地面垂直,将伤员口腔打开。第二,深吸一口气后张开口紧贴并完全包住伤员的口腔,用力吹气至伤员胸部上浮为止……”
突然,一道刺眼的手电光照射过来,并传来严厉的质问声:“什么人?干什么的?”原来是军区总院的安保巡逻队。
“报告,是我们,志愿军医疗队的,我们正在进行战场急救演练呢。”欧阳玉兰起身答道。
“你们难道不知道部队的作息纪律吗?现在几点了,难道你们没有戴表吗?”安保巡逻队领队操着河北腔质问道。
“对不起同志,我们知道作息纪律,但我们的学习时间太紧张了,许多急救操作还没有时间演练,过两天就要上前线战场了,这不,我们只好利用晚上加紧演练演练。”欧阳玉兰笑着辩解道。
安保巡逻队领队用手电照了照躺在地上、头部和右臂缠满纱布的我父亲,似乎印证了欧阳玉兰的说辞。见此情况,他口气稍软地说道:“好吧,今天就不追究了,下不为例,不过请马上撤离,回宿舍休息。”
“不是呀,同志,我们才演练了一半,让我们再演练一会吧。”欧阳玉兰央求道。
安保巡逻队领队严肃地、不容置疑地命令道:“不行!你们已违反了作息纪律,念你们是初犯,没有处罚已经是够仁慈的了,请立即停止演练,不准再讲条件继续违反纪律。限你们三分钟之内收拾撤离,不得有误。”说完,带队前往他处巡逻去了。
欧阳玉兰急忙上前求情,但安保巡逻队领队一行毫不理会,继续前行。欧阳玉兰无奈地叹口气说道:“好吧,同志们,今天的演练到此为止,周国梁,起来吧。”
“什么,让我起来了呀?我现在心脏停止跳动、没有呼吸了,你们就不抢救了,我不起来,必须继续进行。”我父亲嘟嘟囔囔抗议道。
欧阳玉兰猜透了我父亲的心思,立即想到了应对之策,暗忖道:想得美,看我怎么收拾你!想到这,欧阳玉兰答道:“好吧,周国梁,我来给您做心脏复苏。”说罢,将左手铺垫在我父亲的左胸脯之上,举起右手握紧拳头“咚、咚、咚”用力地砸向自己的左手背。
“哎哟--哎哟--,痛啊,受 勿了,欧阳,您这是心肺复苏术?我记得老师不是这么教的呀,我要人工呼吸,我要人工呼吸。”我父亲嘟囔地叫道。
欧阳玉兰笑着调侃道:“稻秆敲锣--(响)想得美(没)!周国梁,心还跳不跳?要勿要再来几下?这是我自创的心脏按压法。”
“勿要了,勿要了,吾服了,吾服了。”我父亲边答道边一骨碌爬了起来,不停地拍打身上的尘土。
一旁的王秀丽和张洪娟抿着嘴笑道,冒出一句上海话:“嘎扎劲(太精彩)、老好笑了,再来一盘(次),再来一盘。”
欧阳玉兰摆摆手笑着说:“好了,好了,今天到此为止,收兵吧,省得安保巡逻队又来查岗了。我们以后再抽空演练了。”说罢,欧阳玉兰动手将我父亲头上和臂膀上的包扎纱布拆除。……
一场设想好的战场急救演练,终于半途而草草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