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客官有什么话要吩咐？”这样样子的男人她见多了，此时知道事情和南风有关她也没有耐心等，开口先发了问。
丰岐赶忙收回心思，摆了摆手道：“吩咐谈不上，就是想和扶柔姑娘聊聊。”
扶柔坐了下来，道：“愿洗耳恭听。”
丰岐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道：“不知扶柔姑娘可愿意另择良婿？”
扶柔摇着团扇的手一滞，她可是来听南风的消息的。
见扶柔没有应答，丰岐赶紧道：“在下是当朝护国大将军的参将，也是他的义兄，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他的就是我的，你要是跟了我，往后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扶柔冷笑了一声，声音依旧是柔柔的，“听闻前些天大将军罚了一位副将为参将，不知，将军可认识？”
丰岐的脸一黑，沉声道：“我们之间发生了一点误会，过后解开就好了，我们依旧是兄弟。”
扶柔轻轻地摇着团扇，道：“我还听说，这误会就是我相公。”
丰岐的脸上更加难看了，“世人都说扶柔倾国色，却恐他不知啊！你看看他，就这么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将你一个弱女子抛弃在了这里，扶柔姑娘为何不找一个懂得怜香惜玉的良人，安稳地过一生呢？”
“将军就是良人了么？”扶柔轻笑道。
这一笑便丰岐的三魂七魄全都勾走了，丰岐不自觉得靠近了扶柔。
他还未及说话，便被扶柔用团扇隔开了，扶柔敛了神色，警告他道：“若是将军有什么非分之想，那么扶柔便会让公子知道，扶柔从不是任人揉捏的弱女子！”
丰岐一怔，悻悻地坐回了位置。
下午丰岐回到将军府，便一直待在自己的的房间里，谁都不让进。
到了晚上掌灯时分，宋玉敲响了丰岐的门。
“都别来烦我，滚！”丰岐的声音，隔着门都能感受到他的暴躁。
宋玉摇摇头，一脚踢开了紧锁的门。
“给老子……”丰岐的话说了一半，一见来人是宋玉，便将后半句话生生地咽了下去。
“你怎么来了？我还活得好好的，让你失望了吧？”丰岐懒洋洋地又躺回了床上。
宋玉将手里的餐盒轻轻地放在了桌子上，对丰岐道：“你这也叫活得好？起来吃点东西吧。”
“不想吃，拿走！”丰岐用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宋玉好笑地走到他身边坐下，道：“你这是受了什么刺激，听说你今天去了扶月楼？”
丰岐见他提到扶月楼，蹭的一下坐了起来，没好气地道：“干什么？你将扶月楼看得严严实实的，我又不能做什么。”
“哦？那你想做什么？”宋玉戏谑地看着他。
“不想做什么！你果然是为了一个外人，连兄弟都不要了！”丰岐生气道。
宋玉的神情一滞，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说：“她不是外人。”
丰岐却好像没有听到，他靠近宋玉道：“这样吧，反正你也不近女色，我去抢了扶柔，你就当没看见，这样我就把你之前为了南风打我一顿，害我出丑的事一笔勾销，怎么样？”
宋玉站了起来，远离了丰岐，冷着脸说：“你试试看，我保证让你回函城去陪义父。”
“哼，你当然可以了，你说谁呀，你可是如今最有权势的护国大将军，你一直都比我优秀，一直比我更得爹的宠爱，你当然做什么都可以了。”丰岐阴阳怪气地说。
宋玉依旧冷着脸，不想反驳什么，丰墨待自己恩重如山，他也还是知道知恩图报的，所以他一直都在容忍着丰岐。
“我是谁啊，我是一个说被降级就被降级的副将，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人，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反正我也是活在你的阴影下的废物，无足轻重的废物。”
见丰岐越说越不像话，宋玉不耐烦地打断了他，道：“饭给你放在桌上了，我的义务尽到了，你爱吃不吃，就算你饿死了，我也无愧于义父。”
说完宋玉就甩袖出门，到了门口，他顿了顿，道：“丰岐你记住，万事都有底线，你知道我的底线是什么，你要是碰了，就算是你爹，也保不住你！”
看着宋玉消失在门口，丰岐慢慢地将手攥成拳头，将牙死死地咬在了一起。
宋玉出了丰岐的院子，看着天上的月亮，一边想着事情，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
等他发觉的时候，他已经站在南风的院子前了，宋玉摇了摇头，在心里将自己嘲笑了一番，最后还是跨进了院子。
小院里烛火通明，按他的吩咐，即便是这个小院里没有住人，也要每日洒扫，每晚将烛火点燃，照至天明。
宋玉看了看透着烛火的房间，仿佛她从不曾离开，她还在这里，会一不小心就变戏法般地出现在自己身边，就像平常开玩笑那样。
叹了口气，宋玉在院中的石桌旁坐下，煮一壶茶茗，细细地品，可怎么也不是滋味。
“来人！”宋玉唤道。
马上就有远远侍立的侍女跑了过来，“将军有何吩咐？”
“着人去将扶月楼的汐月姑娘请过来煮茶。”
“是。”
不一会儿，汐月便在侍卫们的带领下来到了宋玉的面前，宋玉站起来，请汐月入座。
汐月也不推辞，娉娉婷婷地在宋玉的对面坐了。
宋玉摆手让侍卫们退下，侍卫们迟疑了一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动。
“都退下吧。”宋玉只好开口道。
将军都开口了，也不好拂逆将军的命令，侍卫们只好退下，候在院子门口，远远地看着这边。
宋玉只好抱歉地对汐月笑笑，说道：“他们就是太小心了，姑娘莫怪。”
“怎么会呢，汐月只觉得受宠若惊。”汐月忙说，“不知将军这么晚请汐月来，所谓何事？”
“辛苦汐月姑娘跑一趟了，请汐月姑娘为我煮一壶茶可好。”宋玉温和地说。
“自然。”汐月说完，便认认真真地煮起了茶。
宋玉看着她，不说话，也不做其他的事情，就这么看着她，把汐月看得怪不好意思的。
汐月道：“将军看着我做什么？可是我脸上有东西？”
“哦，失礼了失礼了。”宋玉尴尬地收回目光，将手边的茶一饮而尽。
汐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手也不稳了，将水洒了一些出来。
“原来威震四海的大将军也是这样可爱的么？”
宋玉怔了怔，想起曾经也有人这样夸他可爱，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可是仔细回想起来，其实也不过是十几日前而已。
宋玉记得那天她从外面拿了很多素纸伞回来，说自己的字画好看，硬要拉着自己画纸伞。
宋玉拗不过她，只好在纸伞上画上寥寥几笔，略微表示了一下意思，她却很是兴奋，惊奇地嚷着，怎么会真厉害，你就画了几笔，却好像这天下的山河湖海都在这里了！
被她怎么一夸，宋玉也高兴了起来，索性便在旁边提了一行小诗，“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亦如是。”
她也照着样子，拿着笔在旁边添道“正是正是。”
宋玉有些哭笑不得，看着她认真写字的侧脸，柔和而美好，一如当下的好时光。
便一时兴起，用笔将墨水轻轻地点在了她的鼻子上，至今宋玉还清楚地记得她黑着鼻子，委屈巴巴的模样，嘟着嘴皱着眉。
当然，宋玉也没有逃过被惩罚，他为了哄好她，自愿弯下腰，任她在脸上乱画。
正是那一天，她说，没想到你这么可爱！
“将军？”汐月见他忽然地出了神，便轻轻地唤了他一声。
“哦。我们说到哪儿了？”宋玉回过神，茫然地问道。
“我们……”
“你是怎么认识南风的？”汐月还没有说完，宋玉便打断她，忽然问道。
汐月想了想，道：“将军是说我们东家么？我也只是在那天晚上见过他而已，还谈不上认识。”
“对哦，后来她就没有去过你们扶月楼了吗？”
“没有。”汐月答道。
“这样啊……”
“不过，不管他还要不要扶月楼，他都是我们扶月楼的东家，是我们小姐的夫君。”
“扶柔姑娘还真是重情重义啊，但是你们独自经营着扶月楼，还碰上了新东家失踪，想必会遇上很多困难吧。”
“困难总是会有一些的，多谢将军关怀。”
“南风她是我将军府的人，既然你们认她这个东家，以后扶月楼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我，我都会尽力帮助你们的。”
“将军何尝不是重情重义之人呢，如此，汐月便在这里代扶月楼上上下下谢过将军了。”说着，汐月便离开座位，对着宋玉深深地行了一礼。
宋玉赶忙扶起她，将她重新扶到了座位上。
“汐月姑娘不必客气，以后她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她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便由我代为照顾你们。”
“谢将军。”
第五十八章尽千帆
汐月离开后，宋玉依旧一个人坐在梨花树下品茶，忽然旁边的小树抖动了一下。
宋玉皱眉道：“回去。”
闻声，小树再次抖动了一下，宋玉站起身，离开了小院。
书房里，宋玉的面前站着一个黑衣女子，宋玉斥道：“你是可以在将军府到处逛的吗？”
黑衣女子低眉敛目道：“请门主息怒，夜雨并不是有意的，只是在书房等了门主一天了都没有等到，所以才擅自离开去找的。”
“那就是我的不对了？”宋玉面无表情地说。
夜雨连忙跪下，请罪道：“不敢，都是属下的不是。”
“哼，”宋玉一甩袖子，接着说：“做错了事，居然还敢找借口，这就是我刺影门的精英吗？”
“夜雨知错，请门主责罚。”夜雨请罪道。
“当然是要罚的，这是规矩，并不会因为你跟我更亲近些就会有什么不同。先说说吧，黎国那边怎么样？”
“禀门主，已经全部妥当。”夜雨顿了顿接着说，“夜雨愿跟随门主左右。”
“你想留在我身边？”
“是，除此之外，夜雨没有别的心愿了。”夜雨郑重地抱拳请求道。
宋玉抬起头，看着屋顶的房梁，半晌没有说话，夜雨也不敢动，就那么跪在那里等着。
“你且先下去吧，我自有安排，待大业成，必不会亏待了你。”宋玉对夜雨道。
夜雨怔了怔，最终没有说什么，告辞退下了。
宋玉站在窗户边，窗外的月亮朦胧了起来，这扇窗，她好久没有翻过了。
第二日，宋玉是被淅淅沥沥的雨声吵醒的，他起床看了看窗外，叹了口气道：“雨天路不好走，看来她今天是不会回来的了。”
起床洗漱好，照例去上朝。
老皇帝坐在龙椅上，精神似乎好了一些，在听完臣子们的奏对之后，他便宣布了一个旨意。
老皇帝道：“北疆的黎国虎视眈眈，西边的小国日渐强大，也是不容小觑的，我们宸国的好男儿也该守卫家园，建功立业。所以朕决定组建一支精兵，经由比武选出，要选我宸国最强的士兵。但是诸位也知道，朕已经力不从心，不过好在朕的儿子还算争气，这件事便交由福王来全权负责，诸位可有异议。”
臣子们怎么敢有异议，他们心里都明白，老皇帝这是真的有意让福王接替皇位，这是在给他培植军队势力，看来过了今天，朝中的局势就会改变。
宋玉此时站出来道：“让福王负责自然是妥当的，只是福王不熟悉军中事务，若是有一个熟悉军中事务的人从旁协助，一定会更加妥当。”
说完，他微微侧目看了看安王，安王也正看着他。
“爱卿所言有理，宏儿，你可有合适的人选啊？”皇帝表示赞同，转头去问福王。
宋玉一怔，居然让他自己选！
福王点点头，回禀道：“儿臣觉得，要说对军中事务最为熟悉，也最有发言权的，恐怕非大将军莫属了。”
“殿下过奖了。”宋玉没想到，福王会选自己，可能他以为自己是中立的，想拉拢自己吧。
“大将军不必谦虚，全宸国的百姓都知道大将军的威名，只是，大将军军事繁忙，我也不好打扰，听闻大将军之前有个副将，叫丰岐，在大将军的栽培下也是极优秀的，不如便借贵军的丰岐将军一用，想来大将军的人，是绝对错不了的。”福王笑得很是亲切。
宋玉的脸上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是内心却是翻江倒海地翻涌着波浪，在这大殿之上他能拒绝吗？他有理由拒绝吗？拒绝就是自己带出来的人不够好，担不起这个重任。
“殿下慧眼识珠，丰将军自然是担得起的，既然殿下开口，那臣明日便让他去王府。”宋玉恭敬地说，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好，大将军果然是个爽快之人，哈哈。”福王依旧是笑着的。
下了早朝，福王的身边围满了祝贺他的人，宋玉没有去，他从旁边默默地走过，但是福王还是摆脱了那些人追上了他。
“大将军，请留步。”福王在后面喊道。
宋玉没奈何，只好停步转身。
“大将军，一起喝一杯怎么样？”福王追上他，热情地说。
“殿下的伤大好了？”宋玉轻描淡写地问。
“对哦，还没有，还不宜饮酒，这样吧，喝杯茶怎么样？我听说扶月楼的茶和汐月的琴，天下奇绝啊。”
宋玉笑了笑道：“确实如此，殿下还未去过吗？”
“对啊，一直呆在王府都要憋坏了，大将军陪本王一起去看看怎么样？”
“改天吧，今日还有一些公事为未完成，谢殿下邀请。”宋玉说完，也不等福王再开口，自顾自的走了。
福王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笑容在脸上一点一点消失。
回了府，宋玉问管家，知道丰岐一直没有离开自己的房间。他皱起眉往丰岐的院子走去。
没想到一进院门就看到丰岐穿戴整齐地坐在院子里吃饭，见宋玉来了也没有反应，只自顾自的吃。
“你起来了？”宋玉没有在意，自己坐到了他对面。
“嗯，将军希望我一直不起么？”丰岐阴阳怪气地说。
“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宋玉警觉起来。
“嗯，调令已经下来了，这里容不下我，我走便是了。”丰岐一直没有抬眼看宋玉。
宋玉的眉头皱得更深了，这是早就预谋好了的，他下了朝直接就回了府，传召的人不可能这么快，除非是一早就安排好了的，今日不管自己有没有站不来讲那一番话，他们都是要将封齐调走的，而且福王忽然的热情，难道是怕我阻拦？
想到这里，宋玉对丰岐道：“我知道你以为之前南风的事情对我有气，但是你要明白，你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我才是你的兄弟，真心对你好的也只有我，不会是福王。”
“是吗？那……”丰岐说到一半，忽然就不说了，他抬起头，看向宋玉，继续道：“孰重孰轻我还是拧得清的，你放心。”
看到丰岐的态度，宋玉就放心了，他相信他们这么多年的兄弟情分不会被一个外人就这么轻轻松松地挑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