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谁能够担当此重任?”细密的汗沁出来额角,缓缓地沿着我的腮边滑落下来。拔碧本和红泥是最适合的人选,而如今他们却远在西南,而夕影宫的人本事如何,我尚且不了解。这么重要的抉择,怎么不让自己胸腔紧锁?
世休、玉漏、摩萨这下倒都微垂着头静默不语了,我皱了皱眉,抬高了声音复又问了一遍:“到底谁能够担此大任,想到谁便提议出来,一群大男人支支吾吾的成什么样了?”
坐在一旁的娘亲无声的站起来,走至我们中间,清冷的声音一如既往:“皇儿何必为难他们,这事母后我再清楚不过了。”她唇边含丝冷笑,继续说道:“他们心目中最适合的人选,当然是昔日夕影宫的星圣女了……
我瞳孔不由得一缩,冷眼朝那三人瞪去,他们无一不是战功卓著、声名显赫的名士,而越是名士越是会打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去正卑鄙无耻,比如,借刀杀人。
“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们心里存的什么心思!?”身后的梨花木虬花桌上,一壶茶,一盏杯,茶还是冒着白色的温热雾气,可是我知道,那青衣女子在品着茶听那三人装腔的话时,心却是无比冰寒。当往日崇敬仰望的目光转变成了权谋算计的黠光,那世态炎凉的沧桑感定会让她那骨子里的傲气愤怒得颤抖。我接起那盏茶,就着未散的余温轻呷了口,随即将茶杯重重摔到地上:“别说母后只不过斩掉了几员大将,就算是杀了本宫,也由不得你们有什么说辞!想在本宫眼皮子底下夺去仅有的亲人,到底是借了你们胆子?!摩萨将军,莫非是你们慕容主子怂恿你的?”明白如此袒露自己的愤慨,会更加削减他们的忠诚,但是这是我的固执,我不愿自己的亲人受到任何伤害,而搬出慕容飞鸿,自然也会让他们再提出异议时也会变得小心翼翼,毕竟,他们不会让他们真正的主子受到怀疑。至于同摩萨同流合污的世休和玉漏,这点,我用眼神警告他们,此事我在心里记下了。
带着威怒,他们也并非多置一词,反倒是娘亲心头凉到极致,悲极生悯,替他们解了围:“皇儿何必怪他们,他们也不过是看得起哀家的无影穿杨功而已。既然夕影和九天后继无能人,哀家也不妨揽下这差事,但这不是因为你们这些个破嘴子,而是为了哀家的皇儿!”娘的嘴里满是讥讽,连我都忘不了当年夕影和九天宫的人那顶礼膜拜的目光,她又怎么能一瞬就能释然这种前后剧变而来的反差?
“母后……”我刚欲开口阻止,不远处的三人立马顺着楼梯往下爬,扑棱棱跪下高呼:“太后娘娘巾帼不让须眉,臣等替北疆数十万将士千恩万谢,望娘娘早日平安抵达浮城……”
“你们如愿了,还不给本宫滚下去!”我将桌上那伶仃的茶壶拂扫到地上,怒不可遏,他们大气也不未喘地溜了出去。娘这时倒是展颜笑了,如芙蓉露水般倾国倾城:“皇儿的脾气倒是越养越大了,还是说,我的星儿终于有了点君主的范儿?身在帝王家,这种事都是司空见惯了,星儿又不是没见过?况且他们只是为了平复底下那些被杀将士的属下们的怨怒,怕军心不稳而已。若是此番前去,功则可抵过,败则能平兵怨,皇儿如何不让他们乐见其成?”
我踱步走至娘身前,紧紧地抱住她强装轻松的身子:“娘,父皇去了,不是还有女儿我么?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想不开啊?”
“星儿是担心我一去不复返,料定我会落在万俟玄玙手里?”她有些无奈地抚摸着我的后脑勺,婆娑着我开始越腰的长发,复再叹道:“娘的身手虽不如当年了,但是悄无声息越过五万大军的包围应该还不在话下的。星儿这么担心会不会是太高估了你那夫婿的本事了?”
“我和他没干系了,娘不要老说夫婿夫婿的,他那样杀人不眨眼的人,星儿自认配不上他!”甚么都是他设计的,甚么都是他筹谋的,圈套、战争,是他残留给我最不可磨灭的刻痕。曾几何时,他一心一意地爱护过我?扪心自问,自己在他心目中,也不过就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利益关系,即便有了孩子,亦还是如此。我突然想起白虎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即便初见不那么令人愉悦,可是那里后来一直都漾着宠溺的柔光,只是,当时的我却傻里傻气地忽略了,然后自己无法回头去接住他倔强而颓落的冰冷身体,一别,便是永恒,甚至,来不及说声,谢谢。
娘有些悲凉地望穿我的眸子:“星儿不愧是我的女儿,一辈子,只有一颗心,而那心门却永远是只能进不能出。那样倔强的心,遇到对的人,会是一生的幸福。可是,我也好,星儿也罢,似乎都将一颗心给了不该给的人……”
心头没来由地一紧:真是这样的吗?
“娘……后悔遇到了父皇?”我后悔遇到万俟玄玙吗,尽管从遇见便是诡计。
摇摇头,一袭青衣的娘洋溢着淡淡的哀愁:“只后悔……遇见得太晚。太晚相见,太少相爱,以至于,相守都成了奢望。”说到后来,她的神色愈发痛苦难耐,只像个孩子样的反依偎到我肩头上来。早就知道相遇的结局,就仍然要相遇,这就是娘的情不自禁。那一刻我坚信,这世界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比娘更珍惜那个叫父皇的男人,哪怕是身为女儿的我。
两三天后的大清早,我被几声炮响给震得精神错乱,裹了层绒毯,迫不及待爬起来朝雪降大叫:“雪降,大清早地是哪个杀千刀地居然在城门那边练炮?”
雪降匆匆地进门来,行色仓惶:“君上,不好了,玄武南营那五万大军不知从何处得了我们的红衣大炮,正在炮轰城门呢!”
我一听,怔忪的睡眼一个激灵被她的话给震清醒了:“你说什么,他们拥有红衣大炮?!”我来回在房里转了几圈,口不择言:“替本宫更衣,本宫倒要看看他们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大炮!”
“使不得,君上,您是万金之躯,城门战事吃紧,怎么可以让您前去冒险呢!”雪降不由分说地阻拦下我,我眸子一眯,朝她大喝:“若他们真有红衣大炮,呆在这里和呆在城墙有会有什么区别!还磨磨蹭蹭地做什么,要是不听令,你就立马滚回你家公子身边去!”
雪降忙扑腾跪倒在地:“君上不要赶雪降走,雪降是奉公子命随身保护君上的,您要是出了丁点儿什么差错,雪降定没颜面再见公子了。”
“再多说,你就真的走吧!”我烦躁地丢下包裹住身子的绒毯,径自捻起中衣胡乱地往身上裹,雪降见此,忙过来帮忙,突然就噗嗤笑出声来:“君上,衣服,穿反了……”
等我赶到城楼上时,炮声早就挺了,那方早就偃旗息鼓退了兵去。我问世休战况如何,他却告诉我,他们只是向我们炫耀他们也有红衣大炮,若是敢轻举妄动,炮火将不是对准护城河,而是城内的地下的炸药。
我抿紧唇瓣,一拳直直地朝城墙砸去,却疼得龇牙咧嘴,惹得世休憋笑却又不得做声:“要笑就笑出来,不然,等会儿就让你哭都哭不出来!”
“呃,凤主还是饶了属下的命吧……”世休的话还没说完,一支黑色的利箭不知从何处飞来,孑然射向我。我“啊”地尖叫一声,箭羽瞬息便被世休矫健地拦截下来。很快我们便注意到,那箭身处穿着暗黄的牛皮纸:“贵国太后已成为本国帐下俘虏,若是女皇不想太后香消玉殒、血溅三尺,或不想宁次三城将士尸肉横飞、血流成河,还请贵驾屈就前往本国营地,共商和议。
-----------万俟玄玙”
我脆然将牛皮纸撕了个粉碎,满嘴银牙几乎要被咬碎:“万俟玄玙,你要是敢……”
“如何?”他清冷的声音鬼魅地从我耳边响起,我的心,跃跃欲试跳出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