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起来,红泥和玉漏早早就候在厅阁里,见我出来,行个礼,杵在原地欲言又止。
我的身子越来越疲乏,脾气也越来越不稳定,生孩子还真不是件简单的事,多方都要受影响着生活。面对着二人的犹疑不决,我那不耐的脾性又上来了:“有什么就说吧?拖着我这身子,累着呢?”
玉漏清清嗓子,言简意赅地报道:“太后娘娘回来了,斩杀了旁左等一干将领,此时正召集将士,欲讨伐玄武。”“不仅如此,拔碧擅自去白虎追击满巅,都近三月了还不见有消息传回来……”红泥终是忍不住出声,似乎是怕玉漏所说的消息掩盖了拔碧生死未卜之事。关心则乱,关心却也暖。
太后娘娘,该是指的娘亲吧。如若我未记错的话,娘亲似乎对万俟玄玙的事情听上心,沾衣楼那会儿还凌厉地斥责我应该助他统一天下,此时又究竟甚么缘由让多年不问世事的她大动干戈?难道她不知道此时无缘无故斩杀将领会导致甚么样的恶果?现在这关口,若是再弄得人心惶惶的,后果真会不堪设想。娘亲居然会这么冲动行事,简直是不可思议。
“红泥,拔碧的事,由你全权负责将他找回来,九天宫各处若有需要,你及时调用便是。玉漏,马上带本宫去母后那儿!”我勉强撑着腰,挪开步子,这孩子,来得真不是时候!
抵达三军集结营地时,我看见了宣誓高台上的娘亲,一袭青衣,几多萧索,然眼底的愤怒之火,不觉让她眉角增添了几分意气。愤怒的母狮,此时,我的脑际唯有这种念头盘旋。
“君上到!”玉漏念喝道,将士们皆转身退步叩拜,中间让出条宽阔的道来供我们一行人通行。
我走至高台,给娘亲礼节性地请安,随后问:“母后何时来的?”
她冷冷地瞥我一眼,只道:“你是来阻止我的?”“娘亲究竟为了甚么,这太不像您的行事作风了?”冷清,高傲,沉稳,睿智,这几乎是自己对眼前这个女子所拥有的全部印象。
“你的夫君也不是甚么好东西!”她恶气十足的口吻,让我不明所以,她这夫君,指的又是谁?慕容飞鸿,还是,万俟玄玙?
我回过身,朝底下的将士命令道:“全体将士无故集结,罚今日不得吃饭,速速回营练兵!”“星儿,你敢?”娘亲的手闪电般擒住我的脖子,真的是一点都没有留情,我喘不过气来,死命地咳嗽起来。
“母后……想要……我的命?”我几近窒息地吐出这几个字,心里却是十足的冷静,很是奇怪。
“不要阻止我,就算是我的女儿,也不行!”她冷冽地甩开手,放下对我的擎锁。我大呼几口气,继而迎接上她冰冷的眸子:“父皇的仇又何必劳烦娘亲亲自动手?难道娘亲就这么不信我?”这个世上,能让清冷的娘亲性情大变的,除了已然离世的父皇,我不作他想。而此番不顾自己身子不便也要来北疆,理所当然是不纯粹的目的。
“哼,你做得到吗?”娘亲带着轻蔑的眼神睥睨着我,先前冷静的心开始漾起层层涟漪:我不喜欢被人不信任的感觉,但是,她的不信任却又是情有可原的。一路来浮城,一路和自己斗争,一路勉强自己准备,心里却始终无法跨过去那道坎。一想到父皇的死是由他一手造成的,我却始终没能说服自己接受这个现实。或许,打心眼里,我是怕死的,怕他死了,自己便也没了活路。
玉漏此时很和适宜地出声:“太后娘娘,君上英明,亲自设计出突火枪和红衣大炮草图,命‘夕影鬼手’须翼带人制造,不日便有所成就,届时我军自会以最小的伤亡歼灭敌军,还望太后娘娘能赐予臣等时日……”我曾勘察过这里的火药技术,发现比及宋明时期,有过之而无不及。原本用来对付羲和的火炮,此时也不得不调转炮口对准北地的玄武大军。
“母后若是想就此弄垮朱雀,我也无意阻拦,这本就是父皇的江山,您想如何悉听尊便,只要你心里过得去就成。”父皇生前她不服输,负气不相守,一家人东西各处多年,齐家融融有多幸福,我们这一家子却从未感受过。她的冷清,她的高傲,她的睿智,似乎生来是用来和父皇争胜的,而一旦那个人不在了,她那些武装起来的刺,尽数都凋残了。
“星儿,娘亲不是在*你,是娘亲的心空了,娘亲必须找许多许多事情来填补这些空,不然,不然娘亲会活不成的……”她凝眸望向西南半晌,腿无力地瘫软在地时,我分明看到两行清泪从她明镜透亮的凤眸角滑落,无声无息地滴入高台木上,残留几抹湿意,抑或凄凉。
原来,心里的那个人不在后,人便会这样子,再能隐藏的也隐藏不住了。意识至此,我的心也开始了震颤:我却要亲手了结那个人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