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雨不告而落,像是酝酿已久的,砸到脸颊,一片生疼。
“慕容飞鸿,放开我……”触碰到我眼里的狠绝,慕容飞鸿怔愣了片刻,悻悻放开臂膀。我上前几步,踮起脚一脸冷漠地望着万俟玄玙的面无表情:“你的敌人会需要骂你的资格吗?”
他的眸子骤然紧缩,危险的气息愈演愈浓:“赫连摘星,你当真要同本王决裂?难道你忘记了自己答应过本王甚么?竟敢背信弃义,甚至下休书来侮辱本王,你究竟置本王于何地?”
“你不是也答应帮我稳住朱雀吗?怎么迟迟不见你行动?是不是等朱雀和羲和两败俱伤了,你就好坐收渔人之利?甚么就算将整个天下给我也无妨,骗子,都是骗子!”我疾言厉声地大喊,喊到后来喉咙里不觉如同卡入了鱼鲠,哽咽难当。
“赫连摘星,你怎么永远都要这么想我?你能不能公平些,为何总要以别人一句来否定我十句?难道你不知道,你的不信任于我的伤害有多大吗?伤了我就这么让你高兴?”他言语里的痛即使隔着厚厚的雨幕,也依然能震颤我深处冷硬的灵魂,他真的没有想要坐收渔人之利吗?那为甚么他不曾采取行动平定朱雀的混乱?
嫣红的油纸伞下一抹妖娆紫纱踏雨而来,讥讽的浪笑不堪入耳,却穿过雨幕噪扰着血洗两道里的人:“七殿下,您的一片痴心似乎不被领情啊?人家夫妻二人打情骂俏的,丝毫不顾您也在场,如此看来,您也不过是只可怜虫而已,哈哈哈……”
迎着雨毫不留情地砸落,我眯着眼睛看向那紫纱丽影盈盈徜徉在成川血流间,身后不紧不慢跟随着玄色的长影,墨发华然用蛟龙银缎高束起,竟是水龙吟同万俟玄玥!?这似乎是自己第一次看见万俟玄玥穿紫衣以外的华服,他眉宇间似乎恢复了初见时的凌厉刚硬,却有意躲过我审视他的目光。
“玥哥哥……”我忙不迭唤出声来,心隐隐不安,水龙吟拿甚么要挟他了么?
慕容飞鸿快走过来攥住我的手,有些严肃:“快走,此地不宜久留!”我也心知肚明,万俟玄玙不会放过我,水龙吟更不会,至于万俟玄玥,此刻怕是身不由己,任是慕容飞鸿势力再强,以一敌数定会吃力不讨好的。然,我的手腕很快被万俟玄玙拧住在手心,他嘲讽不已地怒视着我:“想走,门儿都没有,赫连摘星,我说过,你逃不出本王的五指山!”
“万俟玄玙,你怎么就这么拿不起放不下?本小姐都休了你了,你还死缠烂打个甚么!别耽搁我回朱雀同鸿哥哥成亲了!”对不起,玙,是时候散了,苦苦挣扎着,你我,都会伤痕累累的。就算我自欺欺人得一时,也永远没法儿抹去你陷害我父皇囚禁我娘亲的事实。
果不其然,他紧捏住我手腕的力倾注了他全身的愤怒,雨噼里啪啦作响的声音也掩盖不住我腕骨濒临碎裂的咯咯声。我强装一脸嫌恶地甩开他:“万俟玄玙,还不给我放开!”
“放开我的女人!”慕容飞鸿忖度瞬息,就势接话的同时,一掌也实实斜劈向万俟玄玙捏住我的手,可恨这笨蛋竟是不躲不闪生生捱了这掌,听到骨骼折裂声,我心如刀绞,却不得不咬紧牙关,雪上加霜地甩开他的钳制。碎骨错位的脆响惊心动魄,声声刺向我的心脏,我感觉不到心的跳动。
“主上!”惊风迅疾掠过来扶住万俟玄玙,飞刀坎向慕容飞鸿,慕容飞鸿拉开我退离数十步远,复又听闻惊风惊痛不已地喊道:“墨翟,还愣着作甚么,快来看看主上的伤势!”“都给我滚开!”万俟玄玙一个踉跄,咆哮着吼开身后的藏青拢面属下。我于心不忍地欲上前,却被慕容飞鸿高大的身体挡住:“都做到这份上了,你要前功尽弃吗?”不由分说,他揽起我的腰点地凌空,沉声吩咐道:“走!”
说时迟那时快,当头一飞剑垂直疾来,银色的剑光直*慕容飞鸿的空门,我大喝:“小心!”慕容飞鸿凌空翻剑格挡,冷冷将那剑尖挡于剑脊,旋身落地。偷袭的持剑之人亦稳稳落地,青铜半面具掩去上脸部,却未盖住他唇边的似邪非邪的笑意:“赫连小姐这么急着走,是舍得轩辕家大小姐奔赴黄泉咯?”这声音透过内力发出,低沉浑厚,料想来人刻意想掩饰自己的身份。怕是又一熟悉之人吧?我暗想着,却见水龙吟含笑嫣然地飞弄紫绡,破开道边楠树枝桠,收回时紫绡却是滴水未沾:“剑歌小姐一直都在那楠树上看着这里上演的好戏呢?”
我定睛看过去,剑歌面色枯槁双目紧阖地被吊于尖锐的树杈间,有意看向万俟玄玙,他的眸光里果不其然皆是震惊失措的神色,心下不由苦笑,他们果然是有过去的!悄然退去一抹酸涩,我尚未对此多置一词,却听得万俟玄玙急不可耐地威吓:“放开她,否则本王让你们不得好死!”
“哟,大殿下怎么这么紧张?难道传言皇上寿辰那夜揽月宫里轩辕小姐陪殿下共度春宵一事非虚?”水龙吟笑得奸诈不已,她,竟是存心刺激我!
“水龙吟,你不要考验本王的耐性!”万俟玄玙气急败坏,微眯的眸子狠绝凌厉起来。紫纱丽影凤眸飞扬,得逞之色溢于言表:“殿下可别这么说,本宫请来轩辕小姐可是无心之举,之前可是不知她就是殿下心尖上在意之人,不然本宫也不会狠心种下自爆蛊入轩辕小姐的身了。如今算是骑虎难下,本宫也是无可奈何,要不这样,殿下要是替本宫留下赫连小姐,这自爆蛊的崔爆笛本宫就烧了它,如何?”
“惊风,本王不要再听到那个女人厌恶的声音!”万俟玄玙眸子紧缩,声音冰寒至极,如同地狱使音。
“属下明白!”惊风如疾风刮向水龙吟,刀影在前变幻莫测盘旋斩去,水龙吟却不甚在意地含笛于唇,我骇然大喝:“不要!”
“住手!”还有两人异口同声,万俟玄玙,和偷袭的铜面人。再仔细打量番铜面人,了然于心的笑不由涌上心头,自己差点忘记,剑歌的英姿飒爽,还迷乱了另一华然天成的男子。
惊风的杀势戛然而止,一翻身腾空,他又迅疾回到万俟玄玙身侧,敛眉待命。
我瞥眼望过铜面人,转而又看向水龙吟:“我跟他走,是不是就可以放了剑歌?”“当然!”嫣红油纸伞下,水龙吟那抹笑意阴沉,眼前的她同初见时柔情似水劝解我“有心为家处处家”的倾城绝代简直判若两人。
万俟玄玥定定地望过来,投给我一放心的眼神,我知道,自己所料无错,于是,我走向铜面人:“那我们走吧!”
“赫连摘星,你不许走!”雨漫过眉睫,耳际嗡嗡作响,似乎幻听,我听到了他的声音,尽管一如既往的不可一世,未回身,脚步却不由自主地顿住:“我不跟他们走,剑歌要怎么办?”
……
许久,抑或太久,我的心一点一点狠狠下沉,似乎被卷入无穷无尽的黑洞,逃不过被挫骨扬灰的结局。何必这么傻,自己又究竟在期待着甚么?让剑歌粉身碎骨吗?闭眸片刻,终是心如死灰地拖着步子尾随在铜面人身后。
“鲖阳客栈,不见不散!”慕容飞鸿不动声色地内力传声,他似乎也看透了铜面人面具后的那熟悉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