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漏,是你来还是我来?”搜寻着脑海幽深鸿沟里的记忆,那里,似乎有谁,隐隐绰绰为谁,拿起银刀,在通明的烛光下灼烧,思量片刻,遂小心翼翼地以手触探肌理,试图避开人体大动脉,剖开不省人事的病人的皮肉。背后,青衣男子以手拢住我惊呼微张的樱唇,比手作嘘之势:“这就是星儿的外公,就这么静静地好好看看,若外公不原谅星儿的娘亲,只此一回偷偷来见,下不为例,知道么?”年幼的我,就这么循着青衣男子的话,一丝不苟地注视着那个被成为“不世神医”的望帝,青丝墨裳,风流倜傥,痴迷于病榻上*着上身的病患,行云流水般,摆弄着手心银光熠熠的手刀,似是于人体上镌刻传世之作,不日离开途中,望帝的名声更加大噪,只因他那化腐朽为神奇之刀。而身后的青衣男子,瞥过一眼那惊心动魄的人体解剖,竟是了然于心,一刀之锋,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成就南疆不二传奇——沾衣楼。他便是冥煌,我的亲舅舅,曾经娘亲相依为命许多年的兄长,亦是教诲我三年的医理之师。
“属下并不通剖腹之道,还是请凤主屈驾持刀!”之前的话,玉漏自动默认成我熟知动手术之理,火烧眉头之际,我也懒得推诿,只道:“雪影是生是死我不敢保证,但我会尽全力,好好配合我,玉漏!”
“是!”
“将银针打孔,拆衣线,穿入,准备缝合伤口之用。再生堆火,准备干净柔软些的布面。”吩咐好玉漏,我从大帆布口袋里左翻右翻,心急如焚一番,终是找寻到了装于针管里的麻醉药剂。本是装于扣簧里麻醉博物馆守卫之用的,不想将之带入古王朝,倒是坐实了它真正的药用价值。
破开针头的橡胶帽,我紧张不已,几番深呼吸,还是蹑手蹑脚地将针头插入雪影的上腹位。注液进入雪影体内,它血色的眸子渐渐无力地阖上,我微松了口气,将针头拔出来,一回首,才发现,端木凭栏一直扶持着我的肩头,强按下我的全身的震颤:“赫连摘星,你真没用,它不过是只普通的雪狐,权当不是雪影,没有救过你,镇静下来,平常心对待,谨守本分,按部就班,尽人事就好!”
雪影不是雪影,仅仅只是只普通的雪狐,是这样么?
我是人,不是神,第一次握举生灵的性命在手,怎么可能不会畏惧那未知的定数?然,手心润湿的潮汗被端木凭栏用酒润湿的干净棉布擦去,自己猛地意识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前一刻还狂跳如雷的心此刻早已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平静,我咬紧牙关,重新戴上橡胶手套,退去“花间叶”繁复华丽的银鞘,镇定自若地将其交予玉漏放到火上灼烧去毒,自己循着雪影肚上的硬块位置,摸索处周围几大血关,在静脉与动脉的毫厘之间的肚皮上,均匀涂抹些酒线:“玉漏,匕首!”
刀滑落手心,我紧握片刻,应着有些发黄的酒痕,细致入微地从肚皮边凌厉有致地破开皮肉,直到酒痕的另一端,“花间叶”瞬时就叫嚣着通体发红,似是被血染过,可幸雪影破口处尚未滑落一滴血。惊异于“花间叶”不可思议的效用,也更为雪影腹内“石块”的庐山真面目骇然。
淤泥褐薄皮膜包裹成团内,数不尽的墨蓝细蛇物厮命疯狂地朝外翻涌着,诡异可怖的幽绿眼睛冲入皮膜内,如嗜血修罗般,耸人心魄。我强压住心头的震慑,小心翼翼地将其取出,蹴鞠大小,二三公斤重,明显呈卵巢状,细蛇物可怖的头时不时将薄皮膜膨大,整个蹴鞠卵巢犹如带墨针的刺猬。我眼疾手快将其丢向火堆,薄皮膜上的吸盘竟是死死地咬住我的手不放。“玉漏,仔细检查雪影体内尚有残余虫迹没,若无发现,就快给它缝合伤口!”我骇然不已,手忙脚乱将手套退去一齐扔向火堆,惊魂甫定地看着那硕大的卵巢化为灰烬,发出恶心刺鼻的异味。
“你的任务结束了,剩下的就交由你的属下吧!”依旧是干净的棉布,依旧是柔情胜水的安慰,他幽幽望着我,眸子里全是怜惜:“冷汗都要滑到嘴边了,不擦擦么?”
我怔忪地往他一眼,鼻头一酸,猛地就扎进他的怀里,哭得不成声。
玙,为甚么,我最害怕的时候,守在我身边的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