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王妃恕罪。”女孩脆生生地开口，嗓音清透，语气大方，全然不见方才的畏畏缩缩，不卑不亢地解释道，“奴婢想问，王妃要人手，可是为了铺子？”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见她反差这么大，纪芸白来了点兴趣，没有正面回答，便是想看看那女孩会如何应对。
“若是如此，奴婢将是王妃的不二人选。”女孩自信开口。
纪芸白被她的坦荡给惊到，不禁失笑，问道，“空口白牙，谁都会说。想让本王妃信你的话，起码要拿出写证据吧。”
“奴婢学过九章算术，年幼时也跟着爹娘一起做过生意，若是王妃不信，一试便知。”女孩抬着头，看向纪芸白时眼睛极亮。
“你想本王妃怎么考你？”纪芸白挑眉，看着她问。
人牙子有心开口打断，怕她大言不惭得罪了纪芸白影响自己的生意。但被松月目光阴鸷地盯着，人牙子也不敢轻举妄动。
女孩这次没有立马回话。
纪芸白看出她的窘迫，便也没追问，对盼春勾了勾手，道，“去将西庄的账本拿来。”
西庄是纪老夫人给她的陪嫁的庄子，盛产瓜果蔬菜，往来的账本上除了产量便是下人的月俸和份例，并不涉及什么要紧的东西，拿来考考这小丫鬟正合适。
片刻后，盼春拿着账本匆匆而来。
在纪芸白的示意下，盼春将账本放在小丫鬟手上。
“看看吧，将你看出来的都与本王妃说说。”纪芸白勾唇，柔声道。
人牙子在旁边坐立不安地搓手，生怕小丫鬟说错话，偏偏他又不好开口，不停地给丫鬟使眼色，那丫鬟却都视而不见，竟然真捧着账本看了起来。
丫鬟是人牙子上个月从路上捡来的，当时见她在路上奄奄一息，就给了她一口吃的，看她土里土气的样子，哪里像是识字的？
怕不是为了混口饭吃，什么都敢编吧。
人牙子吓出一身冷汗。
一炷香时间很快过去，纪芸白开口问道，“看出什么了？”
小丫鬟抬头，将账本还给了盼春，规规矩矩地道，“西庄有人中饱私囊，谎报人头，占下了多余的月钱。”
小丫鬟一开口就将所有人都给说得当场愣住。
松月下意识看向纪芸白，就见纪芸白淡定问道，“继续说。”
“去岁一整年，拨过去的月钱数目都相对固定，三个月前却突然涨了五十两。这五十两是至少三十个人的月钱，如果算上吃穿的份例，那便是二十人也绰绰有余。一个庄子，突然加了二十人，送出来的瓜果蔬菜却不增反减。”
“今年京城气候与去岁无异，作物按理来说不会减产，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庄子里多出来的下人并不存在，五十两银子是被人私自享用了。”
见小丫鬟说得头头是道，纪芸白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不等纪芸白做出反应，人牙子已经先一步跪下求饶了。
“王妃，这丫头片子不知天高地厚，胡说的，您别往心里去，求您恕罪！”
当众点破王府中的丑事，这不是等着被灭口吗？虽说此事可大可小，但先求饶总是没错的。
纪芸白没有理会人牙子，目光落在小丫鬟身上，问道，“你不怕么？”
小丫鬟眼神并不躲闪，坦荡地迎接纪芸白的打量，“怕。但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我要赌。”
“多大了？”纪芸白问了个并不相干的问题。
“回王妃的话，奴婢年十一。”
“十一啊。”纪芸白在心中回想着，十一岁时的她在做什么。
那时老乞丐就已重病卧床，她没钱医治，整日上山下河，试图找到些吃食填饱自己和老乞丐的肚子。
和这小丫鬟的处境也没有太大的不同。
纪芸白心中有个声音十分强烈，留下她，就当是为了当年的自己。
纪芸白眨了眨眼睛，将那些画面都抛在脑后。
如今她已经不是当年流离失所的模样了，她坐拥毓秀斋数十间铺子，贵为王妃，又是一品诰命夫人，就算心软一点又怎么样呢？
纪芸白瞬间说服了自己，对松月道，“结账，把她留下。”
人牙子万万没想到纪芸白竟然没有责罚，反而留下了这丫鬟？
接过三十两银子，人牙子将卖身契递给松月时还有些恍惚。
“钥匙。”松月冷声道。
他对这个人牙子没什么好感，甚至有些嫌恶。
他是家生子，没在人牙子手下待过，但府中有下人是从人牙子那买来的，熟悉后聊起来，全都被虐待过，所以他对人牙子的印象都极差。
人牙子不知道松月心理活动，听他凉嗖嗖的声音，吓得一激灵，连忙掏出钥匙给小丫鬟打开镣铐。
纪芸白看了一眼卖身契，轻声念出上面的名字，“知夏。”
盼春笑了，“小姐，这和奴婢的名字还有些相像呢。”
纪芸白也笑了，“巧了。”
盼春，知夏，看来也是缘分。
不过，留下虽留下，底细没调查清楚，她还是不能信任知夏。
纪芸白将卖身契递给盼春，叮嘱她收好后，目光落在一旁脱下了镣铐恢复自由的知夏身上，见她衣衫褴褛，身上脏得像是在泥里滚过一圈，便道，“带她下去收拾一番，再拿两身衣裳给她换上。”
“奴婢去吧。”盼春主动请缨。
“也好。”纪芸白颔首，待盼春将人带走，又对松月道，“去查查她。”
这丫头口齿伶俐，头脑清醒，胆大心细，不像是寻常农户人家能培养出来的。
就怕是哪股势力特意安插进来的，如今是多事之秋，凡事小心些总不会出错。
冷宫内。
墨清咳嗽一声，喝了口茶，方才压下嗓间的痒意，对跪在面前的影卫十一道，“朝中如何了？”
“殿下传信过来，如今主君十分警惕多疑，殿下在等候时机，准备出其不意。”影卫十一道。
上次的大火虽没有烧到他这，但他还是被浓烟呛得不轻，已经过去半个月了，仍时不时地咳嗽几声。
墨清忍着咳意，“可是胡蒙大将军不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