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纪芸白态度和煦,周平和夫人瞬间松了口气。
饭桌上,周平道,“将军特意将夫人安置在垚城,也是我垚城之幸啊。”
纪芸白拿筷子的手顿了一下,方才解释道,“将军并不知我在此处。”
周平愣住,看着纪芸白,见她不似说笑,“啪嗒”一声,筷子跌落在地。
周夫人伸手推了他一下,“怎可在夫人面前失仪?”
周平这才回过神来,有些结巴地问,“夫人,此,此话怎讲?”
这仗不知道要打多久,她就算与谢景阳坦白,也极有可能继续留在此处,纪芸白索性将原因简单与周平讲了。
一听不是谢景阳将她安置在这,而是她自己偷跑来的,周平有些傻眼。
还没见过这种事情。
寻常女流巴不得躲着这种穷苦之地走,只有她反其道而行之,竟然还主动跑过来,真是……
但就算谢景阳不知她在西疆,周平也决计不敢怠慢纪芸白半分,不然等谢景阳知道了,他就是有九条命,也扛不住将军的滔天怒火啊。
周平脸上陪着笑,琢磨出点她今日的来意,便道,“夫人放心,待会儿我就让人给您安排宅院和护卫。”
“我不是这个意思。”纪芸白放下筷子,看着周平,认真道,“周大人,我在垚城住的几日,已经将这里的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垚城百姓活在战乱的恐惧里,不事农耕,食不果腹。孩童都面黄肌瘦,让人看了心疼。”
周平听她提起这个,有些窘迫道,“是下官无能……”
“我听闻周大人爱民惜才,今日登门,是想同周大人商量着,看能不能找到一条出路,也好改善一下垚城百姓的境况。”纪芸白说得委婉。
松月就立在她身后,身上佩刀,充当着她的护卫。
进了西疆地界后,松月对纪芸白几乎寸步不离,但纪芸白今日要与周大人商量什么,他并不知情。
周大人闻言,有些惊讶,“没想到夫人到垚城几日便有如此想法,周某真是……自愧不如。”
“周大人过谦了。”纪芸白谈起正事时,面色不自觉严肃起来,“百姓恐惧战乱,不敢耕种,就怕种下去也等不到收成。可这么下去不是办法,百姓手里没有银子,从其他州买粮食几乎不可能,便只能吃从前的陈粮。可等陈粮也吃光了,就死路一条了。”
周平叹气,“事实的确如此,但垚城情况您也看到了,铺子陆陆续续倒闭,稍微富裕点的人家都想着举家搬迁,剩下的百姓真是没有赚钱的营生啊。”
“我有个想法,周大人听听看可不可行。”纪芸白轻咳一声,继续道,“让男人们先找一块地,一起种些粮食,这种子的成本我来出。”
周平一脸惊喜,百姓最大顾虑的种子问题被解决,垚城还能赶上这波春种!
“夫人,您为了垚城百姓着想,下官也不能不跟您说实话。”周平又叹了口气,满面愁绪,“百姓们能播种,但这收成,保证不了。”
垚城播种已经晚了,若是哪天匈奴打了过来,种下去的种子就全都白费了。
纪芸白来之前就考虑过这些后果,但她愿意赌一赌。
“我知道,所以我接下来的话,周大人可以考虑考虑。”纪芸白目光沉静,继续道,“百姓耕种的工钱,也由我来出。待秋收时,除去税赋的部分,我与垚城五五开,这五成就算是我占用垚城土地的租金。”
“今日我便将定金带来了,一共八百两银子,您若是同意,待会儿便清点一下。”
周平原以为纪芸白会提出什么苛刻的要求,听完她的话,周平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了。
天上真掉馅饼了!
他虽激动不已,却也是有良心的人,不敢心安理得地收下这些好处。
这相当于垚城只出了土地,却获得了五成的粮食,放印子钱都没这么高的收益!
“夫人,您是好人,肯为垚城百姓做到这份上。这五五分成实在是太高了,垚城土地贫瘠,不值钱,我就算是为了百姓,也不能这样占尽好处。”周平道。
纪芸白一开始并未打算直接给五成,只是她初来乍到,想要在垚城站稳脚跟,需得先给出诚意才行。
而这五成,就是她的诚意。
至于周平要还价,她也是“勉强”应下。
两人最后谈到四六开,总算是达成合意,像是怕纪芸白反悔似的,当场就按了手印,契约一式两份。
纪芸白话却还没说完,光靠种地,没法让垚城富起来。
“周夫人,垚城百姓里,会女红的多吗?”纪芸白看向周夫人问道。
此事周平也不了解,后院的事,还是得看周夫人。
周夫人疑惑地看了周平一眼后,才点点头,“不少。垚城从前盛产刺绣花样,不过近十年战乱,就……”
后面的话她不说,纪芸白也知晓是怎么回事。
归根结底,还是战争害人。
她小时候挺奶奶讲过,云国有三种绣法最为出名,除了苏绣京绣以外,第三种便是疆绣。
看来周夫人所言非虚。
“那最好不过。”纪芸白有些惊喜,立刻将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我命人从扬州运来一批布料,周夫人帮忙找绣娘,绣出手帕、香囊、荷包,如果有成衣的话最好不过,绣好后都送去江南和京城的铺子售卖,您看如何?”
纪芸白很想在垚城直接做生意,但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那她只能想办法将生意做到相对容易的地方去。
周夫人的指尖都在发抖,她看着纪芸白,声音有些颤地问,“夫人说的可是真的?”
“这是自然。”
纪芸白话音刚落,周夫人起身作势就要给纪芸白下跪,她带着哭腔道,“我替全城的百姓谢谢夫人!”
纪芸白将人扶住,道,“谢我太早了,我还有话没说完呢。”
周夫人脸上挂着泪水,疑惑地看向纪芸白,等待着她的下文。
“疆绣虽然名扬天下,但到底断了这么久了,市面上也不多见,我得先试探一下销路,故而这工钱没那么高,不知夫人还能接受吗?”纪芸白握着周夫人的手腕问道。
周夫人眼泪流得更凶了,重重点头,“能!都能接受!”
有的赚,也比终日抠树皮挖草根,然后看着漫天黄沙等死强!